傅通相对冷静些:“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如今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你不论嫁谁都是高嫁,是于傅家和你而言,天大的好事。” “是啊是啊,你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你爹和知文日后可全靠你了。”周蕙娘忙附和。 傅知宁无奈:“父亲和夫人就这么确定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周蕙娘下意识回答,傅通虽未说话,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傅知宁无奈,只能出言提醒:“父亲,如今储君未定。” 傅通一愣。 “滔天的富贵,也不是想谋就谋的,若是父亲能豁得出傅家老小的性命,女儿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父亲……你真豁得出么?”傅知宁淡定与傅通对视,清澈的视线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什么意思?”周蕙娘不解。 傅通猛地回神,犹豫着开口:“万一呢……” “是啊,万一呢。”傅知宁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没有多言便离开了。 周蕙娘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叫住她,只得缠着傅通追问,傅通被问得心烦意乱,皱着眉头出门了。 傅知宁回到寝房,第一件事便是摘下耳环首饰,解开衣带往床上一倒,这才彻底放松。 莲儿笑着放下床帐:“小姐出门一趟,回来总要躺床上歇歇的习惯真是一点没变。” “我休息会儿。”傅知宁叹了声气。 知道她不喜欢休息时被打扰,莲儿便识趣退下了,从外头帮她把门关紧。 傅知宁翻个身,脑子里全是今天在宫里的大小事,皇后,贵妃,两个皇子,和吃不完还得硬吃的饭菜……想着想着,就只剩下百里溪了。 他扶她下马车,为她引路,还用内力帮她缓解了难受的腹胀,但傅知宁心底清楚,他并非为了过往情谊,只是单纯因为她是皇后的客人,否则当初内狱之后几次见面,他为何没有释放善意? 虽然有些惆怅,但不得不承认,年少时的感情早随着他进宫为奴,消散得一干二净了,今日再见,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傅知宁轻叹一声,双手轻轻覆在他按过的地方,思忖该如何解决眼下困境。 想了许久都没想出答案,反而越想越困,傅知宁索性先不想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一直睡到傍晚才醒,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 傅知宁停顿一瞬,将莲儿叫了进来:“外头什么动静?” “小姐,您可算醒了,夫人派人来催了几次呢,都让崔嬷嬷打发回去了,”莲儿从外头进来时,肩头上落满了雪花,呼出的气也很快化作白烟,“李夫人和孙夫人,知道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重赏小姐的事,特意来给您道喜了,如今夫人正陪着在园子里赏雪呢。” 傅知宁一愣:“我受赏一事,她们是如何知道的?”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奴婢今日去买针线,还听见有百姓议论,都道小姐有福,”莲儿说着,眼眶都快红了,“小姐,您若真能做了哪位皇子的侧妃,日后就算是熬出头了。” 傅知宁扯了一下唇角,一颗心脏却缓缓下坠。 受赏一事,知道的人不多,父亲和如意绝不会出去乱说,周蕙娘也不敢,那传出消息的,只能是皇后或者贵妃了。 不论是谁做的,目的之一都是向她施压,之二恐怕就是为了昭告天下,她被皇家看上了。 傅知宁先前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先随便定门亲事,如今怕是此路不通了,毕竟京都城还没有哪个权贵,敢跟皇家争女人。 一想到自己的命运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傅知宁便生出一股无力的厌烦。 “小姐,夫人请您出门见客呢。”莲儿又提醒一句。 傅知宁沉默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知道了。” 虽然如今被逼进了死胡同,可日子还是要过的,该顾及的面子还是得顾及,剩下的,就再想辙吧。 她到园子里时,周蕙娘殷勤地迎了上来,拉着她向两位夫人说话。 “知宁来迟,还望两位伯母莫要怪罪。”傅知宁温声道。 “哪的话,你两位伯母最是疼你,又怎舍得怪罪。”周蕙娘刚才被恭维得很是愉快,这会儿春风得意地挽上傅知宁的胳膊,姿态宛若亲生母女。 两位夫人果然笑着附和,全然没了从前对傅知宁的嫌弃,甚至还透着一分小心,直到发现傅知宁面色如常,并未计较她们从前诸多过分言语,这才默默松一口气。 雪越下越大,炭盆已经不够温暖,几人便去了烧着地龙的正厅。这二位夫人平日没少笑话周蕙娘是良妾扶正,碍于几家往来周蕙娘都忍了,这回还是第一次如此得意,一时间过了头,叫人将皇后和贵妃的赏赐都抬进了厅里。 傅知宁知道她早就憋坏了,如今难得有点可以扬眉吐气的机会,自然不舍得轻易放弃,便没有出言制止。 只是虽不制止,却没兴致和她一起炫耀,于是陪坐片刻后便提出了告辞。 “那你回去吧,待你二位伯母欣赏完,我便叫人将东西送去你院中。”周蕙娘笑道。她虽高兴,却也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傅知宁生母,自然没有资格代为保管这些东西。 李夫人和孙夫人对视一眼,刚才被周蕙娘炫耀到差点失衡的心态,此刻又突然平稳了。也是,傅知宁再有出息,也不是她亲生女儿,终究是隔着一层的,所以她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傅知宁虽然与这二位夫人不熟,可也知道她们的情分如何浅薄,只一眼就瞧出她们对周蕙娘的不屑,而周蕙娘还沉浸在被捧着的喜悦里,全然没发现自己先前的炫耀,此刻已经变成了笑话。 傅知宁心里轻叹一声,道:“知宁年轻气盛,唯恐慢待了皇后与贵妃心意,烦请夫人代为保管,日后知宁需要时,再向您讨要。” 两位夫人愣了愣,又开始泛酸了。 周蕙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好,那那我就先代你保管。” 傅知宁笑着福了福身,正要离开时,李夫人突然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不大的木盒,略为惊讶地看向傅知宁:“这里头所盛,可是东山寺所产的木檀?” 傅知宁只得停下,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老实回答:“知宁也不知道。” 周蕙娘也一脸茫然。 李夫人似有所料,笑着将东西递给傅知宁:“此物乃是东山寺的静和师父所制,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每年产量极少,唯有圣上常年用此香,就连后宫分到的都极少,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也是前些年得过圣上赏赐,才知道有这样的好东西,你闻一闻,看味道是不是能叫你心旷神怡。” 言语间都是见过世面的优越感,周蕙娘不服气,却也只能忍着。 傅知宁对香料并不感兴趣,但李夫人都这么说了,她不闻也说不过去,于是只能拿接过来举到面前,本想随意闻一闻敷衍过去,然而在闻到味道之后彻底愣住。 ---- 作者有话要说: 知宁:嗯,好熟悉 本章继续抽红包~
第10章 “味道太淡,嗅不出来是吧?”李夫人一脸‘我懂’的表情,“木檀虽由檀香木混合了上百种香料所制,味道却极为清淡,养人修心于无形之中,唯有长期使用,身上才能熏染部分气息,可若不凑近闻,一样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傅知宁怔怔看着手中木盒,眼底是掩饰得极好的震惊与仓惶。 李夫人看着三个没见识的,后背挺得更直,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周蕙娘突然开口:“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赏了此物,咱们知宁真是讨人喜欢。” 李夫人的优越感瞬间没了大半。 眼看着她又要开始炫耀,二位夫人嘴角抽了抽,敷衍几句就赶紧离开了。周蕙娘笑眯眯地送她们离开,一回来就看到傅知宁还站在原地,顿了顿后有些尴尬地上前:“我待会儿就叫人将东西送去你那儿。” 她反应慢,但也回过味了,刚才傅知宁那般说,只是为了帮她挽回颜面。 傅知宁回神:“不必,放在您那儿就好,我……只要这盒香料。” 周蕙娘闻言,自然连忙答应。 傅知宁捧着两盒香料心不在焉地回屋,遣退所有下人后郑重打开盒子—— 的确是他身上的味道,不过香料没有混合他身上独有的血腥和凌冽苦味,只有极淡的檀香味。 刚才李夫人说,此物难得,只有圣上常年使用,后宫分到的都极少。 李夫人还说,只有长期使用,身上才会熏染淡淡气息。那么问题来了,普天之下哪个男人,可以一直用这极为珍贵的香料? 圣上,大皇子,二皇子……太可怕了,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哪一个,都太可怕了。傅知宁呼吸困难,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不可能是他们。圣上年迈,绝不可能是他,至于两位皇子,大皇子面慈心苦,二皇子好色风流,心机手段与他相比,是拍马也赶不上的程度。除了这三人,配用此香的就只有四皇子赵怀谦,可圣上对他的不喜,连她这个闺阁女子都知道,又怎会赐他长期用木檀? ……那还能有谁呢? 傅知宁脑海闪过一张淡漠阴沉的脸,随即自己都觉得无语了—— 与她交易的那人,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这两年夜里的温存和热烈都骗不了人,而百里溪十年前就已经净身了。 大约是突然冒出的想法太荒唐,傅知宁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无法专心思考不说,还生出一股自暴自弃来。 管他是谁呢,交易一个月后要按时结束,她也绝不会嫁进皇室,这两点不会因为任何意外改变。 傅知宁轻呼一口气,抬眸看向窗外。 窗外大雪还在簌簌地下,廊檐下所挂红灯笼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远远望去像戴了一顶小帽,煞是滑稽可爱。 傅知宁突然想起徐如意说过的,下雪的庙会如何好玩,夜间灯笼如何漂亮,许久未动的心突然乱了一瞬。 然而只是想想,便放弃了。 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皇后和贵妃的赏赐一件一件往傅家送,傅通这辈子都没如此风光过,可惜被傅知宁提点之后,再看这些赏赐,犹如在看什么催命符。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宫里又传了信儿,要傅家老小明日进宫共度除夕。 往年能有此殊荣的,至少从二品以上官员,或当年立了大功之人,什么都不占却还能受邀的,这么多年以来似乎只有傅通一人。 傅通却高兴不起来,直接将傅知宁叫到书房训斥:“你若不招蜂引蝶,不四处乱跑,圣上如何会听说你的名号,两位娘娘又如何会执意要你!如今傅家陷入两难境地,都是你害的!” 傅知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傅通越训越气,再看她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顿时要黑着脸请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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