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君早跪下去扶她,说道:“太太快起来!折煞我了。” “你们何必为难春君?”徐琅冷眼看着他们母子三人,“这件事便是春君不追究,也不能草草了事。咱们徐家历经数百年衰而不败,靠的便是立身正直,律己慎严。你这做母亲的第一个难辞其咎,却还执迷不悟!” “三姑奶奶,我知道你很我!”魏氏跪直了身子看着徐琅道,“你当家的那些年我没少给你使绊子。可那都过去了,我虽然没对你当面认错,可也从心里改了。你用不着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 “啪!”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丈夫一巴掌。 “来人!把太太扶回去闭门思过!”徐三爷只觉得胸腔憋闷,“还有四小姐,长辈在场居然敢放肆!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罚跪两个时辰,必须跪足了,然后闭门思过三月,不许出门去!每日里只许她吃白粥,不准沾一点荤腥!”
第090章 难断家务事 徐三爷一力要打断徐道庆的双腿,最终还是众人求情,改成了杖责一百,禁闭一年。 处置完了徐道庆,徐家三位老爷对徐琅说道:“这件事的确是春君受了委屈,你代我们好好安抚她。” 徐琅于是说道:“依着我的意思,把五丫头先接我那边去住些日子,再回家来。反正她姑父明日就要出门去,腊月才回来。原本我也想让她去陪我作伴的。” 徐春君便坐了徐琅的马车,因积雪已经很深,马车只能慢慢地走。 出了巷子,徐琅问徐春君:“如此处置道庆,你心中可有不平吗?” 徐春君先是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这处罚已经颇重了,杀人莫过头点地。关键是要他改,并不是罚他。” “好孩子,真是明事理。”徐琅放心一笑道,“我也知道你必然能想得通,不会像有些人似的,以为长辈偏向男丁。” 之所以没让打断徐道庆的腿,是考虑就算打断他的腿也并不能阻止他不成器。 况且真要是残了,更是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还有一则,千不看万不看,也要替徐三爷想想。 徐道庆毕竟是他的亲儿子,没有哪个父亲真心愿意儿子残废的。 “况且我也替你想了,若真是做得太绝,必然给你招致怨恨。”徐琅道,“也怕外人因此非议你。” 再怎么说徐道庆也是自家人,打断他的腿,徐春君也会因此失了人心。 古语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并不是断不清是非,而是在是非之外,更有血脉亲情。 这是绝不能枉顾的,否则就与外人无甚差别了。 徐琅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她先前那般疾言厉色,也不过是让魏氏母子长记性,以后少来算计徐春君。 “希望经过这场风波,三哥哥能明白血浓于水的道理。”徐春君虽然这么说,但以她对魏氏母子的了解,他们怕是只会因此更记恨自己,而不会自省。 今天她放徐道庆一马,完全是为了父亲着想。 “到了明年,你也就出嫁了,娘家的是非自然牵扯得少了。”徐琅道,“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 徐琅作为徐家曾经的当家人,自然清楚各房的情形。 以徐家当年的身份地位,在择亲上自然是慎重的。 但徐三爷先天不足,且视物不清,因此在择亲的时候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魏氏的出身不高,但家中长辈一心想要攀附,且媒人甚有身份,于是便成了。 魏氏打进门起还算守本分,虽有些小家子气,却也并没显出别的大毛病。 后来徐家倒台,过上了苦日子,她方渐渐刻薄自私起来。 要命的是她太惯孩子,这与徐家一向的训诫有方甚不相合。 偏偏她所生的几个孩子竟没一个像徐家人,全都随了魏氏目光短浅,私心甚重。 家事繁杂,徐琅顾不过来,也想着他们只要不出大错也就是了。 毕竟多数人家的子弟都是良莠不齐,十根手指伸出来并非一般长短,所以也就不强求。 徐春君知道徐琅为娘家的事烦心,因此开解道:“姑姑放宽心吧!如今咱们家渐渐好起来了,有伯父他们在,总是能镇得住的。” “但愿吧!”徐琅道,“若能迷途知返,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这人啊!旁人怎么说怎么劝,到底不是最要紧的。非得自己知道错了,自赎自救方可出头。” “姑姑说的是,”徐春君把自己的手炉还给徐琅,“往后日子还长呢,且过着看吧!” 姑侄两个又说起了徐春乔的亲事,她的亲事早二年就定下了,明年二月便正式嫁过去了。 徐春君同她的婚期差了半年,所以徐春君这次出来特意带着针线包袱。 正月里忌针弊,得在年前把活计做得差不多才行。 等到了,雪已经下了有半尺深。 徐琅安排徐春君主仆三人住在西边的暖阁,又特意拨了两个粗实的婆子和两个丫头过去伺候。 那屋子虽然一直没住人,但每天都有人打扫,隔两日便要烧一次火,所以也并不冷。 因为这事闹的,众人连晚饭都没吃。 陈钦早命人去酒楼定了饭菜,拿到家里来。 徐琅本要徐春君和他们同桌吃饭的,但徐春君不肯,只叫丫鬟给她拨了一碗饭,拣了几样菜蔬过去。 不是因为生疏或难为情,只是不想打扰他们夫妇。 徐琅和陈钦比一般年轻夫妻更加甜蜜亲热,况且陈钦就要出门去,徐春君自然识趣地退到一边。 徐琅叫人多拿些饭菜过去,说道:“叫紫菱绿莼两个也吃吧,早些吃罢了好侍候着五丫头安歇。这么冷的天,又担惊受怕的,实在难为她们了。” 饭菜都摆上了桌,徐春君叫紫菱绿莼都过来,两个人推拒着不肯。 徐春君道:“一次两次的不碍事,况且如今是在姑姑家,你们也是客嘛!今日非比寻常,这顿饭权当压惊了。” 二人听她如此说,方才在下首侧身坐了。 “紫菱,今日可怕了没?”徐春君给她夹了一块鱼道,“先前太忙乱了,都来不及细问你。” “姑娘放心,我没事。”紫菱笑笑说,“那个阿斑功夫很好,那些人根本没碰到我。” 让紫菱跟去,是因为她谨慎小心,怕绿莼毛躁露出马脚。 “真是气死我!”绿莼一直都憋着气,“三少爷真是打断了腿都不冤。哪有这么混账的!” “多亏咱们姑娘谨慎,但凡错一错的,只怕都要万劫不复。”紫菱何尝不后怕,“咱们以后可得加倍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主仆三人用过了饭,又收拾盥洗了,也就上床歇息了。 徐春君躺在那里,摩挲着生母何姨娘留给她的玉坠子。 今日若不是它跌碎了,自己也不会格外警惕。 说起来也真够侥幸的。 自己面上无比镇定,心里却也是忐忑后怕。 当初何姨娘病逝,这东西是她特意留给徐春君的念想,其他的都交给魏氏了。 她不给徐春君留下太多东西,是知道即使留了,年幼的徐春君也存不住,且还会因此招来怨怒。 她把两节玉坠握在手里,想着过些天一定请银匠把它修好了,还要带在身边才行。
第091章 带你去个地方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雪一停,陈钦便出门去了。 徐琅叫人请徐春君到自己屋里一同吃早饭,特意准备了她爱吃的百合粥和小菜。 “这雪怕是得来年春天才能融尽了,还好姑父走的是官道。想是天不亮就动身了吧?”徐春君含笑走进来,脱下外头的大毛衣裳,里头穿着杏黄软缎棉袄,下配着秋香色绫布棉裙。 头发也只梳作家常样式,在脑后别了一根玉骨簪。 “他走的时候才四更天,不肯在家里吃饭,说等天亮赶到驿站再吃。”徐琅提到丈夫眼里有藏不住的喜悦知足。 “姑父体贴您,不忍心姑姑早起受凉,”徐春君真是很替徐琅高兴,这么多年的辛苦也折得过了,“姑姑真是好福气。” “算是老天照应我,”徐琅也觉得自己侥幸,“更是托了你的福。” 她不会忘记徐春君为徐家所做的事。 “姑姑言重了,咱们一家人,不说见外的话。”徐春君挨着徐琅坐下来,丫鬟立刻过来揭开盖碗盛粥。 “这簪子还是你十五岁生日时我送你的,”徐琅见了想起旧事,“本来是一对儿,另一只给了四丫头。” 不过徐琅从没见徐春素戴过,大约是嫌这簪子样式太简素。 “姑姑这几日都在家么?”徐春君亲自给徐琅安箸,“下了这么大的雪,怕是不少人家要办围炉宴了。” “如今我都是能不应酬就不应酬了,”徐琅道,“若实在推不开也只好去。” 又说:“家里人多事杂,你多不能自主。如今在这里住着,可请与你要好的姑娘们来坐坐,便是住几日也是使得的。” “多谢姑姑想着,若她们也得空儿,我们便择个日子聚聚。”徐春君说。 姑侄两个吃完了早饭,徐春君又陪姑姑说了半日话,方才回暖阁去。 冬日昼短,吃过晚饭天就黑透了。 徐春君在灯下做了会儿活计,方才上床安寝。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冷得厉害,徐春君也就打消了请姜暖岑云初来叙旧的念头。 又过了两日,荣锦侯陈家请徐琅徐春君去老宅赴宴。 如今,陈家的太夫人和老太爷都已不在。 陈钦的胞兄陈铭,也就是陈思敬的父亲,袭了爵位。 算是陈家的家宴,徐琅自然不能不去。 “大嫂必然知道你在这里陪我作伴,因此特意叫你也去,那就去吧!”徐琅很乐意带着徐春君出门。 徐春君也没推脱,就陪着姑姑一起去了。 宴席上有许多客人是她之前就见过的,其中就有那位胖大的瑾瑜侯夫人。 半年未见,这位夫人愈加丰硕,她还记得徐春君,特意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好容易在陈家应酬完,姑侄两个留到最后才走。 “多亏后来你帮我挡了几杯,要不然真有些招架不住了。”徐琅因吃了酒两颊有些红,眼睛分外明亮,看上去宛然一个小姑娘。 “沈家夫人和明家的二太太酒量可真高,”徐春君摇着头自叹弗如,“多亏后来被于夫人劝住了。” “时候还不算太晚,”徐琅朝车窗外望了望说,“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姑姑要去哪里?”徐春君不免好奇。 徐琅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带你去见几个人。” 于是吩咐车夫,先往西南方向去。 徐春君也不多问,到时候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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