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因为之前杜大善人不愿与那些盐商同流合污,贿赂那家,被人盯上了。不久之后就出了那事!” “我看就是那帮黑心的干的!”另一个人愤愤道。 她压低了声音,委婉地接着道:“那家心眼不大,估计是被她知道了去,出了事之后,直接把那场火事判定为是一场意外,草草结案,公报私仇。你们说,这不是她心虚是什么?” “你可别乱说!这里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传到她的耳朵里,当心你的小命!” “怕什么!我早听到了消息,过几日,朝廷派了厉害的大人下来,她这段日子装乖孙都还来不及,怎还敢在我们面前继续作威作福?” “这倒也是。” “怪不得她平时那么疼她那宝贝儿子,这次成亲却办得这样着急。原来还是舍不得他,想在上面的大人下来之前,给他办场最好的。” “是啊,上面的来查过之后,那家估计也要收敛个一年半载,才敢露财了。那家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啊,肚子里还揣上货了,哪里等得起。” 一人突然惊醒:“如此想来的话,这场喜宴,岂不是我等的封口饭?” 座中有人附和:“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谁说不是呢?” 众人叹息一声,低头喝酒吃菜,结束了这场谈话。 农妇打扮的辛蛟州和云阮默声离开,没有人发现异样。 玉琼楼,尹氏戏班旧址,原是芳草镇最有人气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座废弃的院子。 纵使废弃的时间不长,也到底死气荒凉。 青砖之间,野草疯长,花圃中的花被杂草夺去了养分,盼不到缤纷再临的日子,零零散散的几枝枯立在那里。 原本莺莺燕燕红飞翠舞的一座园子,现在连颜色都失了几分。 穿过前厅,来到中心的戏楼。 楼前一树梨花开得正好,满树乱琼,微风拂过,洋洋洒洒落下,似漫天风雪碎玉。 想来,这便是玉琼楼楼名的由来吧。 推开门,空空荡荡的一座楼,戏台上也再无令人流连探看,牵动悲喜的粉墨倩影。 四周静得可以听见门前的落花声。 戏楼里,摆放整齐的桌椅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样子,这里已是许久没有人迹。 辛蛟州在楼内巡视,穿过一张张桌椅,在来到戏台的时候,眼角匆匆一瞥,瞥到了一丝异样。 云阮紧跟着辛蛟州来到戏台前,一大块暗锈色痕迹赫然闯入他的眼中。 云阮轻皱眉头,转向辛蛟州,问道:“这是?” 辛蛟州摇摇头,虽然看着像是血迹,但是没有确凿地证据,也不能妄下定论。 “啪”!大门突然被猛地关上。 辛蛟州与云阮对视一眼,两人站近了几分。 楼里突然响起桀桀怪笑,声音时而又如萧萧风咽,呜呜作响,从四面八方传来,辨不清具体方位。 辛蛟州垂眸凝神,袖中手腕微微一动,翻转间两指一弹,射出一枚玉石,击向了戏台上的一处。 随即,幕布后有重物落地,动作波及幕布,中间凸起一块后又快速复原。 二人飞身踏上戏台,还未等她们接近幕布,幕布便自动飞起,后面的东西显露出来,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的周身围着一股森寒黑气。 不妙! 辛蛟州的心里重重一沉。 “尹黎,是你吗?”男子柔声唤道,清秀的脸上满是眷恋,只是,原本应该清亮的一双杏眼涣散无神,没有焦点。 他歪头疑惑道:“咦?怎么有两个尹黎?” 尹黎? 他为何会将她们认作那个叫作“尹黎”的人? 他辨认的依据是什么?难道不是用眼睛察看吗? 还有,两个尹黎? 他将她们都认成了那个叫作“尹黎”的人? 辛蛟州凝眉,目光时刻关注着眼前的情况变化,思绪飞速运转—— 她与云阮的共性是…… 那只香囊! 她与他都接触过那只香囊! 厉鬼化形,恢复生前五感。既然他可以嗅到气味,以气味辨人,却又为何看不到? 难不成,他在死之前已经瞎了? 话毕,男子骤然暴起:“你们是谁?是不是高玉派你们来灭杀我的!” 高玉? 高玉又是谁? 辛蛟州淡淡地回道:“不是。” 男子突然恢复柔情,闪身来到辛蛟州的身边,与她离得极近:“那是尹黎让你们来救我的,对不对?” 云阮拉过辛蛟州,面上覆了一层冰霜,隐忍着不悦,回答男子:“不是。” 男子却再不听他们的解释,转眼间又失去了理智。 他目中无光,茫然地转头四处寻找,尖叫道:“尹黎呢?尹黎她去哪儿?让她来见我!” 男子尖声呜鸣,周身黑气暴涨。 辛蛟州偕着云阮赶忙退离男子的身边。 “她为什么不来见我!我们约好的!为什么!” 男鬼进入疯狂。 他哭嚎了一阵,哭声突又骤歇,低落地喃喃自语道:“她是不是嫌我变成这样不好看了,不要我了?” 男鬼摸了摸脸,抬手看到一手的猩红。 他猛然转身,望向辛云二人。 二人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回答。 男鬼低下头,继续喃喃自语:“你是去找高玉了吗?为什么?你爱的不是我吗?” 说完,他鬼身毕现,青面獠牙,满脸血痕,向辛蛟州和云阮袭来,疯狂道:“我恨你们!给我陪葬吧!” 疯了!竟是将她们当成了尹黎与高玉,想要造下杀孽。 辛蛟州站在原地,衣袖一挥。 缚! 千根红丝刺进木梁,交错着分割空间,在一瞬间缠上男鬼,缚住他的四肢。 红丝收紧,将男鬼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冷静一点,你认错人了。” 辛蛟州单手捏了个诀,五指指根缠着一圈红丝,半握着手掌拉紧红丝往回收。 “我们不是尹黎和高玉,也不是来灭杀你的人。” 扭动挣扎了几番也没有作用,男鬼安分了下来,恢复了一些理智:“那你们是谁?为何来此?” “我们是普通的过路人,答应了一个人,要为她找到两样东西。”辛蛟州说。 “那与玉琼楼有何关系?” “那人是玉琼楼的故人,要找的东西与玉琼楼有些关系。”云阮说。 云阮顿了顿,补充道:“说起来,也与你有些关系。” 故人。 男鬼似有所感。 他惊恐地抬起头,神情恍惚,原本已是满脸血痕的脸上,现在更是血泪泉涌。 他……好像已经死了。 话音刚歇,“嗒嗒嗒——”,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其中间或夹杂着金器碰撞的声音。 男鬼瞬间消失。 楼中剩余的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皆是没有动作。 “嘭”的一声,大门被踹开。衙门的官兵整齐地排列在门前两侧。 为首的人腰佩金刀,见里面只是两个衣着普通的农妇,便放心地朝辛蛟州与云阮二人喝道:“你们私闯民宅,被捕了!”模样趾高气扬。 为首的人宣布完通缉词,两侧便立即有人上前,手里拿着镣铐想要将她们锁上。 “老实点!快跟我们走!乖乖配合我们,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二人并没有打算反抗,出奇得配合。这倒是让捕头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们竟然不反抗?” 倒不是她傻,想要别人给自己的差事增加难度。而是这座院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已经被废弃了,是无主之宅,说私闯民宅更是莫须有的事。 一般人突然无端地背上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还要被关进牢里,可不是会剧烈地反抗? 官府的大牢可不是一个享福的地方,她都已经准备好与她们好好拉扯纠缠一番了,结果那两人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实属让人憋屈,一腔斗志哽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脾气散了大半。 辛蛟州淡淡扫她一眼:“你希望我们反抗?” 捕快挠挠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没头没脑。 她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 说完,捕快甩了甩头:自己管这么多作甚? 见人都已经锁好了,她也不再纠结,转身看向身后,振臂一挥:“收队!” 一队捕快齐声回应:“是!”
第42章 . 身世 说真也是真,说假也是假。 打开地牢的窖门, 弯腰下去,进入地牢。阴暗湿滑的石阶,前方一阵阵霉湿腐臭味袭来。地牢昏暗, 点上石壁上的灯盏方可勉强视物。石阶尽头, 连接着一条长长的廊道, 两侧是规制整齐的牢房。 行至牢房前, 狱卒开锁的间隙,辛教主侧身问道:“你可害怕?”若是害怕, 我可以现在就带你离开。 “我不怕。”云阮温声道, 好看的眉眼舒展温柔,没有一丝不适的样子。 牢房打开, 狱卒也懒得再开一间, 直接将她们关在了一起。见她们进去, 便迫不及待地锁上了门, 甩甩袖子,快步离开了地牢。 地牢里除了她们,再没有第三个人。 辛教主将干草在手里团了团,做了两个简易的蒲团, 将其中一个递给云阮。 云阮没有立即接过, 而是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道:“你好像很熟练。” 怕他误会了什么, 辛蛟州连忙解释道:“幼时有过几次经历。” “哦?” 天剑教的小教主难道不是在教众与教主的宠爱与庇护下长大的么? 云阮饶有兴致地定定看着她, 却不主动开口询问。 辛蛟州沉默了一会儿,终是败下阵来。她斟酌了一下措辞, 讲述道:“我并非出生在天剑教,我也并非是上一任天剑教教主的女儿。 或者可以说,我与天剑教中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辛蛟州, 前朝罪臣遗孤,爹亲是前朝太女少傅的一个外室。原本她一直跟着爹亲生活,虽然爹亲常常很严厉地教导她,规训她,逼她看很多书,学很多东西,争头名,但是大部分时间里,爹亲还是待她很好的。 父女二人过着温馨平和的日子,而那个少傅母亲从未来看过她们父女一眼。她也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母亲是当朝太女的少傅。 直到她六岁时,前朝太女夺嫡失败,母亲参与其中。当今皇上登基的那天,母亲全族在宫城门口前伏诛。 而她与爹亲,因无人知晓,反而因祸得福逃过一劫。若不是爹亲执意随母亲去了,她也是个有爹亲的人。 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当时爹亲的疯狂,只当他是在生气,是在哭,就像她之前做完功课,因为偷偷跑去在院子里和邻居家的阿花玩了一会儿,被打手心时一样,哭一会儿,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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