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眸满是宫廷中浸淫多年老谋深算。 沈娆提着弯刀走下来,目送着马车远走,屹立在风中,裙摆微微晃动,脸庞映着月光温婉又沉静。 “成了?”邢北拿走她手中弯刀,手似是不经意的与她握了下,就立刻收走。 沈娆也没发觉什么,淡淡的道:“成了。” 邢北好奇,“你拿什么说服他?” “太子。”她需要助力,太子也需要。 邢北不紧不慢地说:“有件事卑职蛮好奇的。” “什么?” “早闻沈家家风严谨,对家中子女教导更是认真严苛。”他绕着她走了两圈,摇摇头,“我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名满京城的沈大小姐,怎么看上谢槿那厮的?” 一个生来在云端,一个生来在污泥中。性情,背景,没一处相似,如何走到一起? 沈娆不打算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邢北还在后面说:“谢槿用了什么阴险手段逼你?还是沈少卿目的不纯,与他有交易?” “你想说什么?”沈娆停下脚步,歪头去瞧他,神情淡然。 “我想说——”邢北大大咧咧往前走几步,咧嘴一笑,“若是沈大人不嫌弃,卑职可否做您的相好?” 沈娆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精彩,打量他几眼,似乎是一言难尽,“哦?” “若大人无法舍不得谢槿也没关系,卑职可以偷偷做您的相好,不让他知道。”邢北靠近她,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馨香,一时间心神驰往,心里越发悸动。 沈娆趁他失神,拔出他的佩刀,落在他颈侧,微眯起眼,脸上多了些许笑容,“这等齐人之福听起来不错,可兹事体大,不然你还是下去问问我的长辈,他们若是允许,本官可以考虑。” 知道她会拒绝,没想到如此干脆,邢北略显失落,手指夹住刀身,慢慢移开,嬉皮笑脸地说:“玩笑罢了,沈大人怎么还真动气?” “邢统领模样长的颇为俊俏。”沈娆将长剑推回剑鞘中,似笑非笑地说:“不如回头我向长公主举荐您,让你做她的相好。” 邢北知道她不想吃亏,无奈摇头,“我怕了还不成?求大人饶过我。” “回去休息,明天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嘞。” 翌日皇帝正式的旨意下达到时,惊呆了朝野上下。此事就连作为东厂督主的掌印太监赵西都不知道,他一向谨慎沉稳,此时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看向宣旨意的梁九,伸在袖子中的手倏然握紧,怀疑的眼神看向他。 梁九表示自己很无辜,不着痕迹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瑞王连忙站出来,朗声道:“东厂对历代皇帝忠心耿耿,若此番为了一具来历不明尸体,就清查东厂,恐伤人心啊。” 原本他是站在亲王列队最前之人,如今太子回朝,他也得往后站。 太子宋裕穿着朱红色蟒袍,一顶金冠将乌发高高束起,少年意气风发之态尽显。他瞥了身后人一眼,讥讽:“皇兄耳朵不好?” “什么?”瑞王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裕说:“父皇那是宣旨,有询问我等意见?要不然笔给你,你去写?” “儿臣绝无此意啊!”瑞王吓得不轻急忙跪下。 弘宣帝眉头一挑,咳了两声,“太子怎能如此与你皇兄玩笑?莫要将人吓到了。此事朕已经决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温靖城何在?” 温靖城站出列,“臣在。” “命你在旁协助监督,退朝。” “是。” 沈娆带的人不多,仅刑北与温靖城二人。不过只有他们,也把人吓得不轻,毕竟她手里还抱着尚方宝剑。 这是几个意思?谁不听话就把谁砍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次查案只是个幌子,准备给东厂换换血才是真。 有人试图给她使绊子,结果这位沈少卿直接下令,拖出去将人打二十大棍。在这样暴力压制下,愣是没人敢出声。 至于那个来监督协助的温御史?只喝茶聊天,对一切视而不见。 好家伙,全都是一丘之貉! 他们在这将东厂搞的鸡飞狗跳,外面可有人坐不住了。 长公主府内,瑞王着急的等在前厅来回踱步。在太子还未回京的几个月内,支持他的好些大臣,贬职,罢官,下狱。 再这样下去,他还如何往上走? “你啊,熬到如今了,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长公主进前厅见他来回走,就知道他心浮气躁。 别说是他,就连自己此时也拿不准弘宣帝到底是如何想的?之前她总觉得,弘宣帝厌恶了太子,那帝位肯定是瑞王的。 虽然弘宣帝召太子回了京,但也没重用他,看来皇帝还是不喜欢这个儿子。 可怎么如今他要拿东厂开刀?还让沈娆去清查!上次不是罚跪了她,这又重用了? 常年在他身边的赵西,现在都揣测不了圣心。 全都是废物。 瑞王坐在凳子上,长舒口气,说:“姑姑,我也想安静,可您看咱们如今损兵折将,赔进去多少?我都快怀疑父皇是在刻意针对我们了!” 长公主坐到首位上,端着茶盏,心不在焉却还要强装镇定:“本宫多年筹谋,他怎能得知?你这是最近发生事情太多,胡思乱想罢了。而且你不是说,谢槿已经答应做你的助力,怕什么?” “只是那谢槿太狮子大开口,他还想要摄政王之位!不过事成之后,本王给不给,那是本王的事,他可左右不了。”都说谢槿对金钱美色毫不动心,原来他是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 长公主放下茶盏,茶水溅出来不少,冷声道:“如今朝中老臣大部分都倒向太子,他的支持者越发多。如果不能承继大统,那咱们只能兵行险招。” 反正自己那个皇帝弟弟中毒已深,时日无多。 至于给弘宣帝下慢性毒药的赵西,等事成之后,必要了他的命。 绝不留后患。 瑞王微微颔首,他对皇位势在必得,绝不能眼看着被他人夺走,沉声道:“至于那个沈娆,万不能让她成为太子的助力,也不能让她继续干扰本王的事。” 长公主说:“谢槿既然答应做我们的盟友,那么这个小小的敲门礼,他肯定愿意送。” 瑞王恍然大悟,“就让他出手除了沈娆,万一事发,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短短不到六天内,沈娆在尚方宝剑的震慑和梁九里应外合下,将办事不力者,心有异心者。尤其是赵西的心腹都肃清后,东厂真的一片宁静。 另一个大太监李长生都被免职下狱。 至于赵西,因御下不严,直接被撤了掌印太监的位置,连降几级。 梁九心想还好自己选对了路,不然他怕是也要栽。只是她如此大动作,真的不怕得罪人吗? 东厂算是被肃清了个干干净净,再换进去的,自然都是弘宣帝觉得可用之人。如何清人,如何用人,她只是个执行者。背后执棋者,都是弘宣帝。 刀光剑雨是她的,陛下只要负责坐山观虎斗即可。 东厂的事情了结后,第二日上朝,弘宣帝就下了旨。称她在对抗哈特族战事上有功,又接太子回朝,再加上清查东厂之事有了结果,自然要对她有所奖赏。 免去她正四品大理寺右少卿之位,擢升她为户部正三品左侍郎。正式入内阁,为群辅,加封文渊阁大学士。 年仅二十的内阁女辅臣,绝无仅有啊。 这次沈娆是真的进入了权力的中心,在朝堂上有了话语权,没有人会再小觑她。 可只有沈娆自己才知道,这不仅仅是奖赏,而是将她摆在了风口浪尖上,承受刀光剑影,做陛下之刃,太子之盾。 但她甘之如饴。 第46章 激怒长公主
这刚下朝到家,长公主就派了人上门邀请她,请她入夜后去作客,恭贺她晋升户部侍郎,入内阁。 人家出动了二十个侍卫,全都围在你面前。这哪里是请?明晃晃就是,若是不从,直接将人绑了抬走! 不过沈娆本就想找她,没想到自己主动送上门了。这倒是巧的很,想什么来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长公主约的地方不是长公主府,也不是什么酒楼戏院。 而是京城最大的南风馆。 沈娆莫名有种背着相公来偷情的感觉,若是让谢槿知道自己来逛窑子。也不知道他是会把这烧了,还是把她给劈了。 刚进门就有两个小倌想来搀扶她,浓郁的香粉味扑鼻而来。沈娆猛地退后一步,有种被惊吓到的感觉,冷声道:“滚开。” 她穿着鹅黄色上袄,白色织金马面裙,本是个端庄秀丽的姑娘,结果板着一张冷脸,颇有威严。把小倌吓得不轻,看了看她脸色,不甘愿退下。 鬼知道这有没有锦衣卫的探子,万一让人瞧见。她家那个祖宗,可是要发飙的。 所以她得防备着有人投怀送抱。 长公主的侍卫带着她到了楼上雅间,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了丝竹管弦乐之声,还有男女调笑的声音。 侍卫作了个请的手势,沈娆淡定推开门,见长公主在主位那,周围小倌环绕,喂水果的,喂水的,还有捏腿的。 沈娆这般濯清涟而不妖的模样,倒是与这格格不入。她眼中含着笑意不达眼底,像是在打趣:“早知殿下约臣到此,臣就向陛下讨个御史之位。这样明日上朝时,臣还能同诸位臣公讲一讲殿下的风流韵事。” 长公主的风流韵事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只不过众人是看破不说破而已。但若真是要端到台面上来讲,那是会被人耻笑的。 闻言,长公主脸色僵住,看她越发觉得碍眼,而后捏着一枚果子入口,语笑嫣然:“沈侍郎,你瞧瞧这是哪?这可是极乐之地。你把朝上那一套搬到这来,可真是煞风景的很,怪吓人的。” “殿下还真是会跟臣说笑,这么多年您都如此行事,哪里会怕呢?”沈娆打量着四周,挑了个靠门最近的位置坐下,手揣袖子里,老老实实端坐着。 长公主算是看出来了,如今沈娆新官上任,是更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按捺下心头不悦,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走到沈娆面前,脸上还挂着笑:“恭贺沈侍郎高升,如今太子回朝,你又入了内阁,日后必定是前程似锦。” “说不定本宫日后还要靠大人多多照拂呢。” 沈娆镇定自若接过来,毫不避讳的拿出银针试毒。确定无碍后,才一饮而尽,笑容可掬的说:“殿下切勿怪罪,臣这胆子小的很。以前遭受的风波不断,可真是吓怕了。”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理解。” 沈娆把玩着酒杯,好整以暇的托着下颚,“殿下是真的理解?还是心里气急了,却不好明着动手。” “沈娆,你放肆!”这就是明摆着的挑衅,长公主简直想把她面前桌子踢翻了。 沈娆就是要激怒她,她越生气,自己才越高兴:“要说放肆,臣可万万不敢当。毕竟整个大宁谁有您放肆呢?多年来把控朝政,陷害官员,大肆敛财。这样的事,还有人比您更得心应手吗?” 长公主听后直接将她面前桌子掀翻了,还好沈娆早有预料,立刻躲开了,不然这套衣裙怕是要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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