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质地冰冷,却带着他手上的余温,曾也在床笫之间摩擦过她的皮肤,崔樱呼吸微乱的,只要一想到那双大手前两日在她身上任何地方游走过,便感到浑身血液都烧了起来。 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煮的茶壶,明明有微风在吹,却还是感到不自在的,拿出帕子遮掩地在脸上擦了擦。 贺兰霆在她不远不近的坐席上收回目光,无人看得透他在想什么,只见下一刻他甩了下袖袍,手搭在膝盖上,一个回味无穷透着靡丽风流的淡笑出现那张俊脸之上,端的是跅弢不羁,轩然霞举。让在座暗地关注他的女郎都不禁面红心慌。 太子素来威仪不凡,清冷尊贵,什么人能令他冷峻的面目露出这般撩逗似的神情,这一笑当真要了人命,谁见了不会情思泛滥,没有一个看见刚才这一幕的未婚女子不希望,能让太子露出这种笑容的人是自己。 崔樱和其他人一样愣了愣,她咬唇心头感到略微酸涩,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外来者看见了,即便没做什么,光是看一眼都不大高兴。 她又多看了贺兰霆两眼,然后就像平常一样掏出帕子遮遮掩掩地擦脸,她夹杂在其中行为其实并不明显怪异,甚至十分正常。 可是在人群里的崔玥从崔樱出现起,眼神就没长时间离开过她,自然就发现了不妥。 她心里藏了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晚上她明明看到崔樱喝醉了,是被人带走,她以为侍人是要送崔樱回房,正想趁她今日醉醺醺的找她麻烦,于是就唤珍儿一起跟了上去。 结果就在快要走到九公主的居所的路上,她跟珍儿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就晕倒了。 再醒来,却莫名出现在行宫后山的乱竹林里,那里竟然还有几个坟包,天还黑着,微风阵阵如同阴风般吓人,突然出现的鬼火更叫崔玥和珍儿魂飞魄散,惊恐无比慌不迭忙的从竹林里逃了出去。 待到她们惊魂未定魂不附体的回到住处,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安慰,才想起她俩本该是在去公主居所的路上的。 至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崔玥跟珍儿也不敢大声喧哗,她本就是去找崔樱麻烦的,没想到自讨苦吃,没得到好处,更不愿意让外人知晓。 最主要的是,那天夜里过后,崔玥觉得自己大概是撞鬼了,一到晚上她屋里就会出现神神秘秘地异动。 珍儿慌慌张张地说她们是不是走了夜路,在竹林里得罪了什么游魂野鬼才会找上她们,被极度恐慌害怕的崔玥扇了两个巴掌一顿训斥后才闭嘴。 崔玥私底下再也不肯回自己的屋子住,她跑去找到崔源,要求跟他换个地方住,便赖在崔源的房子不走了,一直到崔源搬过去她的房间为止。 至于崔樱,因为闹鬼的事,崔玥暂时也想不起来她。 趁着今日天气尚好,已经惊恐了两人的崔玥神思都变得脆弱起来,特意出来沾沾人气。听说人气旺的地方百鬼不侵,崔玥希望自己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怪事了。 看见崔樱,崔玥这才新仇旧恨记起她来,她恨恨的想,若她真的遇到鬼了,和不如把鬼引到崔樱身边去,她个黑心肝的人,孤魂野鬼应该最喜欢才对。 听说崔樱前几天射猎时,得了一位高姓儿郎的青睐,甚至当众问候她的芳名,这事已经被当做一桩艳闻来传了。崔玥特意打听了一番对方是谁,长得什么模样,见过之后对崔樱更加不屑。 对方虽然长得不错,可哪里比得上顾兄兄,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个走狗罢了,官职也不高,眼光也不好。 瞧上谁不是,何必去青睐崔樱呢? 这不,崔玥刚才就在太子附近,又看见和崔樱传艳闻的高瑾沣了。 经崔玥观察,姓高的郎君当时看的正是崔樱那边的方向,崔樱也含情脉脉的回望他,莫不是他们二人在山上时就看对了眼,背着顾兄兄私底下眉目传情起来了。 好啊,崔玥捏紧双拳,冷哼一声,待她抓到崔樱的把柄,届时全都抖到大人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被阿翁大母偏宠的长女做出来的腌臜事,也算报了她遭这么大罪被野鬼惊扰之仇。 赛事比到中途,已经隐隐能分出胜负。 然而席上不少人却突地坐立不安起来,崔樱仰头看向忽然下起雨的天幕,乌云聚拢,云朵中仿佛还藏着细微的闪电,刚才还能稍微看见的晴光,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空气闷热湿润,散发着泥土的土腥气,沙场灰尘飘散,空中风沙快要迷住人眼。 有人率先大喊:“下雨了。” 其他人便跟着呼声“下雨了,快走”,一时间看客们纷纷起身离席,侯在场外的婢女们要么去寻伞,要么跑过来接自家的主子,或是仅用双手替他们挡雨。 崔樱看见魏科撑着伞走到贺兰霆身旁将他接走,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在座的空席余位变多了起来,贺兰妙容扯着还在发愣的她,扬声提醒道:“阿樱,还不快走,下雨了,小心淋湿衣裳。” 崔樱后知后觉地跟着她退场,赶来的侍女护着贺兰妙容离开,崔樱腿脚慢了许多,还好落缤也及时到了,她主动蹲下身,催促,“女郎,快上来,奴婢带你走。” 崔樱不再矫情,趴在了落缤的背上。 贺兰霆等人早已先到了能躲雨的古色长廊,在接过侍人递来的帕子擦脸时,目光望向正在奔跑的人群,视线拨开零乱的行人,看到了被婢女驼在背上的崔樱。 她自顾不暇倒不忘了好心,明明身上都是雨水,还要伸手替自己的婢女遮雨。 贺兰霆平淡的挪开视线,移到沙场上,还在上面的儿郎并没有因为下雨就停下比赛。贺兰霆:“让他们停下,明日再比。” 魏科派人过去传话,依旧守在太子身旁寸步不离。 崔樱在落缤的帮助下,终于步入长廊的另一端里避雨,她挤在人群末端,外面的风雨再大一些,就能飘到她和落缤身上。 可前方再无位置给她们前进,周围都是些不大认识的面生贵女,各自抱怨着这雨来的不是时候,风中吹来湿润氤氲的脂粉味,加深了人堆里的闷燥之意。 崔樱正低着头,看着落缤蹲下身拿出帕子为她擦拭裙摆上的泥土,忽的听见连绵起伏的请安声,以太子为首的一行人正朝她们这边走来,“殿下。” 贺兰霆一手搭在身前,一手负在背后,信步昂然,风致惊鸿地出现在崔樱视野中,二人的目光毫无阻拦地精准的交织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氤氲暧昧起来。 天空一声雷鸣炸响,让人惊恐地朝廊外望去,崔樱也被吓了一跳,可她转动不了身体,就像被人控制住般与贺兰霆黢黑深邃的眼睛深深对望。 四目间,好像有什么被点燃了一样,看不见的地星火四溅,发出噼啪地声响,暗示着对彼此贪婪渴求的欲望。 没有人发现他们之间隐晦地视线交流,就像背着所有人探索危险的禁忌一般,在一扇无人所知的深渊大门的背后,是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迷情陷阱。 一眨眼相互之间,传递的都是他们才能懂得的暧昧信号。 “每当孤拨弄三下扳指,便代表着,孤想要你。” “记住了吗,崔樱。” “贵女。” 崔樱愕然的从迤逦缱绻地回忆中恢复清醒,就发觉周围的人都或妒或羡的看着她,“贵女,殿下有令,念及贵女身体欠佳,比旁人都需要照顾,特此恩赏贵女到附近的屋子里避雨休息。” 有认出她的,知道到她是崔家的嫡女,太子身边亲信兼表弟,顾行之的未婚妻。 她腿脚不好,确实是瘦瘦弱弱的样子,便以为这道命令对她来说,不过是看在她的身份上,才对她多有照顾。 一时众人望着她的背影欣羡嫉妒不已,要么怪自己家世不够,攀不上这门皇亲,要么就恶意攀比,就算将来嫁的再好又如何,腿脚不好,已是与普通人相差了太多。 但不管旁人怎么想,崔樱已经被侍人领到分配给她的歇脚处前,她不曾进来过这里,还觉得地方有些偏,走几步就有侍卫守着,越到门口她心里越是不安。 当听到里面的人低沉的呼唤她的名字时,这份不安化作了实质,她像是踏入了真正的禁地。 落缤被侍人请走,房门在她身后关上,崔樱一步步走进去,果然看到了屋内的贺兰霆,他站在一扇木窗跟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又似是在欣赏外面宛如珠帘的雨幕。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过来。” 崔樱挪步过去,先是看到了窗外灰蒙蒙地烟雨气息特别重的天色,再是屋檐下的花草被雨水捶打的东倒西晃着。 下一刻,她被揽到贺兰霆的怀里,如鸳鸯交颈,拥抱在一起。 后背与贺兰霆的胸膛贴的密不透风,而他在她脸上、耳朵、鬓边落下的细碎亲吻,让她感到心跳加速。 她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想着是不是有挽回的可能,一步错,步步错,今日真的顺了贺兰霆的意,如了他的愿做他的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悬崖勒马,或许还能保留一点体面? 她挡住对方碰触裙带的手,“殿下,这是在犯错。”崔樱试图最后一次提醒他,就算她不后悔,难道贺兰霆真的就无所顾忌了吗。 万一日后出了什么事,于他名声也是有辱的。 然而男人将她往窗前带了带,就像是要推她出去般,胸膛抵着她逼她仔细看向清远处。 远处就是长长地青色石阶,一直延伸到一座亭子中,雨下的太大,眼前的雨幕使得人影都有些模糊不清。 但崔樱还是透过衣着相貌,隐隐认出了贺兰霆要她看的是谁。 风雨中举止亲密的男女里,有一个是她的未婚夫婿,另一个被他搂在怀里一上一下的倩影,像是她在席位上一瞥而过的尊贵公主。 他们好大的胆子,好放浪的举止,竟然以为无人发现就肆意偷情。 崔樱顿时有种哽咽在喉的难受跟恶心。 贺兰霆:“难道你不想让他也尝尝被人负心的滋味?” 他的声音像是下了药般窜入她的耳中,萦绕了一遍又一遍,崔樱受到蛊惑,渐渐松开手,不再执意抵抗。 男人胜利似的轻呵一声,嘴上出现得意玩味的微笑。 崔樱被抵在窗户上,她的腰已经尽可能的挺起,头不知不觉探出了窗外,雨水拍打在她脸上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天色好暗好灰,这雨也好似源源不断,像她的三千愁绪倾盆落下,成全了她今后的一意孤行。 春雷响过,春朝晴明。 春雷有,却始终不见她心里的晴明。 不知什么时候她与贺兰霆又转移到了榻上,地上一地的凌乱衣裳,仿佛被人走一步丢一件,顺着窗户的痕迹一直延续到屋内深处的床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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