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御史拱了火后,大殿里又乱哄哄地炒作一团。 有武将气极,大步靠近那位御史,看那模样,似乎是想直接上手揍他。 栾昇及时出言道:“众爱卿勿怒。” 他起身下了玉墀,来到朝臣面前,缓步从他们其中走过。 待众臣安静下来后,栾昇才道:“朕此次离京,乃是要去探一探,以火药火器为饵,与鞑靼相勾结的人。” 众臣先前还忿忿不平,此刻闻言,均心神一凛。火药火器乃国之重器,听陛下这话,竟然有人将火药火器给了鞑靼人? 栾昇不急不缓地在大臣中间扔下了这枚火药,继续挨个打量大臣们的神色。待他看完后,心中有了计量,又开口道:“先皇先皇后死前最后一件事,就是交代朕为父母报仇。朕眼见着双亲在自己眼前身故,实在不敢不遵从先皇先皇后遗愿。” 此话一出,又有一些大臣泄了气,新帝杀叔叔那是先皇遗愿,遗愿是能违背的吗。照这么说来,新帝反倒是孝子明君了。 “至于第一过。”栾昇淡淡勾起唇角:“朕于困顿之时结识了一女子,她与朕同甘共苦,为正国本付出了许多。朕早已与她结为了夫妻,孕育了孩儿。” 除了一直跟着栾昇,知道内情的心腹们,其他大臣仿若被雷劈过,愣在当场。 他们其中大多数跟风起乱的人,并不想再换个皇帝。只是新帝铁腕,许多事务不怎么依靠他们,日子久了,难免有被冷落之嫌。 大臣们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三过”是有人刻意作乱,他们干脆顺水推舟一把,给年轻气盛的皇上施加些压力,一是能让皇上在意他们这些先前被冷落的臣子,二也是为了让皇上松口,开了后宫,好送自家女儿入宫。 皇上容貌俊逸,又空虚着后宫,若是哪家女儿能入主中宫,诞下嫡子,岂不是泼天富贵指日可待? 可气新帝就是不开口,每次上朝时有臣子提及此事,都沉着脸让人家下去。这样拖下去,自家的适龄的女儿可拖不下去了。 谁成想,皇上竟然已经娶了妻!甚至有了孩儿! 有臣子不死心地追问:“陛下,既然如此,何不迎娘娘和皇子入宫?皇家血脉漂泊在外,易生祸乱啊!” 栾昇听到这话就不高兴,是他不想迎娘子和女儿回来吗?是她不想回来啊,难道自己还要学那无能莽夫一样,绑她们回来吗? “娘娘自然会回来的,众爱卿不必着急。”他冷了调子,又回到了玉墀之上,懒懒道:“朕已同众爱卿解释了这么多了,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 他们哪里敢让皇上再解释,“三过”每一条都被皇上驳斥了个彻底,要是再闹,怕是这项上人头真的得掉了。 栾昇见无人再敢张腔,便随意道:“退朝吧。”和这些蠢货说了这么多话,他也得去润润嗓子,同时安排人手,去查查这兴风作浪的人和勾结鞑靼的人。 为着安全,孟岚也不再处处奔波,她就留在小院中,照顾着霄鸾。商行里的大小事务仍旧是她打理着,只是具体的事情都交由孟公子的侍从门房等人,还有她那个机灵的小厮去做了。 不过还是有些事务,得让她上手。 比如先前的那个猎户,带着许多皮货来找她。孟岚没有不见的道理,将他好好招待了一番后,便让人将这些皮货拉去她先前找好的皮匠那里再硝一遍。 谁知就在此事上出了些小茬子。 皮匠不但没收这些皮货,还将之前收的定金也退了回来,说是以后不接她的单子了。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哪有人上赶着把自己的生意往外赶的。孟岚只得又去寻找硝皮匠,可因着西北都护府下了极大的一场雪,行路不便,此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嵩阳是很少下雪的,每年仅有的几场雪,都是短暂的在地面上停留些时候,便无声无息的消弭了,只留下一地水渍,像是下过了一场大雨。 而北地的雪不像嵩阳的雪那般没有骨气,总是一大片一大片挥洒下来,像是抱团的花朵,悠悠然从空中落下。 霄鸾喜欢下雪,看着窗外飘落的白色花朵就激动不已,“啊啊”叫着,想让孟岚带她出去瞧。 孟岚怕她着了凉,所以每次都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她出去望一望就行。 霄鸾委屈,她想伸出小手去碰一碰那白色的花花都不行。也许是太想摸摸那白色花花了,霄鸾竟然开口说道:“凉,凉!” 孟岚吃惊,要是她没听错的话,女儿是在叫娘吧?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想法,霄鸾又出声道:“凉!凉!” 孟岚腾出一只手来指着自己,瞪大眼睛问道:“鸾儿,你可是在喊娘吗?” 这句话简单,霄鸾一下子就听懂了,她露出一个笑容来,连连点头,几颗小乳牙白生生的,与飘落的雪花有些相似。 望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孟岚激动不已,她平白生出了巨大力气,将霄鸾举高了片刻,然后又将女儿搂入怀里,亲着小脸道:“鸾儿会叫娘了,鸾儿会叫娘了。” 激动完后孟岚又有些吃味,明明女儿那么些日子前就会叫爹了,为什么又过了这些日子才叫娘? 那便宜爹还不是亲爹,只是对这个小没良心的好了些,她就无师自通,自学成才,上赶着叫人家爹了。而自己呢,眼巴巴地盼望了那么久,每天都要费心费力地教女儿叫娘,而女儿却把亲娘放在了隔壁邻居的后面。 但谁让女儿是自己生的呢,孟岚只能忍着,默默地在心里记住这笔账,等霄鸾长大了再同她算。 霄鸾机灵,趁着娘亲抱她的这时候,悄悄伸出软绵绵的小手,抓住了一团白色的花花。可是她不明白,那白色的花花为什么凉凉的,她抓到手里就不见了呢? 孟岚的脸蹭到女儿了女儿的小手,感受到了一片水渍,登时知道了女儿打的什么小算盘。她竖起眉毛,严肃道:“鸾儿,你如今竟然还会骗娘亲了?那花花是冰的,你不能去碰,长大了之后才可以玩。” 说完,孟岚掏出帕子来,将女儿小手上的水渍全部擦净。霄鸾也看的出来娘亲不开心了,等孟岚将小手擦干净之后,双手捧过娘亲的脸蛋,在上面结结实实印下了一滩口水印。 孟岚失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霄鸾先前亲隔壁孟公子的情形。 也不知道,栾昇还有没有被女儿这样亲吻的机会。 霄鸾脾胃娇嫩,许是因为天气寒冷,肠胃不太舒服,总是闹着要往净房去。 孟岚曾经和曾渺毓学过一些基本的医理知识,这种小病她还是看的来的,只是苦于手边没有药物。 于是她破天荒的没有带霄鸾出门,只嘱咐了小丫鬟好好照顾好女儿,便自己披着斗篷带着兜帽出了门。 路上积雪厚重,马车不便行走。孟岚只好自己顺着行人踏出的便道步行,反而比马车行的还快些。 药铺不算远,不多时孟岚便走到了,到柜上要了几种她需要的药物。 正当她转身要出药铺时,恰好和先前退了她定金的硝皮匠打了个照面。 那削皮匠也看见了孟岚,身子往后缩了一下,随后又挺起脑袋向铺子里去,装作一副没见过孟岚的模样。 孟岚要被这拙劣的表演气笑了,她很快道:“慢着,钱师傅,您给我的东西是不是少了啊?咱们可是签了文书的,要是谁违约了,可要赔付翻倍的损失的。您这不说一声就把我的皮子退了回来,我找谁去硝啊?” 姓钱的硝皮匠听了这话,懵了片刻:“为什么要赔翻倍?你的定金我不都退给你了吗?” “现在不装了?您认识我了?”孟岚扬起两条秀气的柳叶眉:“按照大邺朝法令,您确实得再给我一份定金。” 钱师傅怔怔地道:“那人也没给我说我得退双份啊,这大冬天的,又快过年了,我上哪儿去弄银两赔给你啊?” “那人?”孟岚抓住了重点,皱眉问道:“那人是谁?你不想接我的单子难道是因为别人?” 钱师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平日是个老实人,也不怎么会撒谎,此刻扬着脖子嘴硬着说:“没人,没人。”的样子,颇有几分滑稽。 孟岚冷了脸,厉声道:“钱师傅!你这种毁约的做法,我完全可以去县衙告你的,只是我怜惜你手艺,才想私下了结此事。你若再不实话实说,咱们只能县衙见了。” 她同栾昇在一起的日子那么久,早已把他冷脸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此时吓唬起人来也不含糊。 钱师傅还真被她这模样吓到了,讷讷地道:“是......城东头的邢掌柜,今年他的皮货卖得好,原有的硝皮匠忙不过来,便找上了我。我说我已经接了单子,没工夫去接别的单子了,他便逼问我接了谁的单子。我老实说了,他同我讲,您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得来生意,硝皮必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若退了您的单子,接他的单子。” 听到第一句话,孟岚就知道那位邢掌柜是谁了,毕竟这城里也没有几家皮货铺子,除了那强买强卖的奸商,还能有谁? “所以您就同我违约?”孟岚语含不齿:“我以为您是个厚道的师傅,谁知竟如此短视。” 钱师傅脸上有些赧然:“这两年猎户们打不到猎物,来找我硝皮子的越来越少,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邢掌柜从鞑靼进货,货量充足,要是我能给他硝皮,确实不用愁了。” 说到此处,孟岚倒是对奸商邢掌柜起了些好奇,他一个小城里的掌柜的,到底怎么和鞑靼搭上线的? 她先前只在意了鞑靼人得了火药之事,完全没工夫想这个奸商的所作所为,此时细细思索起来,更觉得他奇怪。 还有之前的那个外邦掌柜也在邢掌柜那里拿货...... 思及此,孟岚决心去探一探那邢掌柜的口风,若是真得了些有用的消息,也好给父亲去家书,让他继续转达给林元缙。 她抬起清凌凌的眸子,认真对钱师傅道:“您要么给我双份定金,要么继续给我硝皮,我是要在此处做许多年生意的,可不是一天两天。要是您想好了,便去孟记商行告诉伙计,自然有人来告诉我。” 说完,也不等钱师傅回答,提着手中的药材便出了铺子,直往城东头去了。 邢掌柜的铺子还是同先前一般无二,在一堆卖着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的铺子当中格外特别。 孟岚找了个地方,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才朝着她先前被堵住过的铺子去了。 她上次来时特意遮掩了容貌,而现在却是露着清丽的一张小脸,簪着祖母给她留下的金钗,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女。 邢掌柜每日要招呼那么多客人,需要他卸了笑容出头,强买强卖的也不少,一时间没认出来她,只带着笑迎上来道:“小娘子,您是来看些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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