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见她这么说,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又叹气道,“要是老大还在。”后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两人一时都静默了下来。 昌平侯夫妇夫妻恩爱,育有三子一女,长子沈昭,也就是曾经的昌平侯世子,自幼聪慧异常,过目不忘,文能舌战群儒,武能上马杀敌,却在大婚之后便战死疆场。 这件事是夫妻二人永远过不去的坎,好在儿子还留了后,只是可惜,怀哥儿忠厚有余,机敏不足,守成做个富贵大度的侯爷是够的,真要排兵布阵,调兵遣将却是为难了他。 剩下的孙儿,老二家只一个儿子,听说小小年纪已经中了举,却半天马步也没蹲过,也是指望不上。 老三的儿女倒是不少,光儿子便一口气生了仨,还有一个刚半岁,可眼看得见的三个资质俱都平平,偏地还同他爹一样,吃不得半分苦,耍起小聪明来倒是一个赛一个。 本以为他沈家富贵乍起,又要回去,哪知老三竟还在外头留了个种,虽出身低了些,可他向来不在乎这些,只要他成器,便能在军中有崭露头角的机会,昌平侯府就不至于失了根本。 想到此,侯爷只觉压了心头十几年的巨石转瞬化成了灰,怎能不高兴,便是轻狂些又有何妨! 又闲聊了几句,侯爷又匆匆赶回前院去,临走前交代,“那小子还没名字,你给取个顺耳的。” 老夫人无奈摇头应了,昌平侯别的都好,就是肚里墨水太少,起名这种事,向来是她代劳。 见人走了,老夫人轻轻唤了声秋娘,一位青衣素簪的妇人走了出来,正是三太太秦夫人。 秦夫人在壁橱后听了半晌,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一片平静。
第5章 子孙根 “你都听到了,你也别怨你公爹,他这人就是个莽夫,只知道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哪里知道咱们女人的苦。” 秦夫人笑了笑,没说话,自己的苦怕婆母也不能得知一二。 侯爷夫妻这般年纪了还同小儿女一般打情骂俏,情分可见一斑。 大房虽夫妻缘浅,情却深,大嫂生下孩子便追随丈夫而去。 二房虽从未见过,可二嫂的家信却能看得出他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只她一人,成了亲,便守了寡。 老夫人哪里知道媳妇心里所想,只当她为了沈三的事心中难过,忙拉了她的手,“你虽是我儿媳,我却把你当闺女疼,你放心,只要老婆子我在一天,你便是这侯府的当家太太,老三几个儿子再出息,也断不能越过你这个嫡母去!” 秦夫人执掌侯府多年,倒不至于怕了一个外室之子,可到底感激婆母一番苦心。 她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覆在老夫人的手上,“娘,您别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后院那么多孩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若是真有出息,我也只有高兴的份儿。毕竟,缈儿日后还要仰仗娘家兄弟呢。” 老夫人听她说这话,想起了她的娘家,不禁唏嘘,“你是个好的,只可惜了,唉,委屈你了,日后咱娘俩带着缈儿过,那孽障死了活了咱都不管!” 秦夫人依旧垂首浅笑,转眼沈缈便冲了进来,“阿娘!阿娘!” 见她娘和老夫人俱都看了过来,忙噤了声,收了脚步,脸上的焦急和不安却依旧,“给祖母请安,给娘请安。” 老夫人不等她说完,立刻招手,“快来快来,哎呦,这小脸儿跑的,什么事儿把咱们缈儿急成这样?” 沈缈见祖母主动问起,不顾母亲的眼色,靠在祖母怀里霹雳吧啦地说了起来。 “我刚才在湖心亭瞧见兰姨娘抹着泪带人往前院跑,手里帕子掉了都不知道,喊了她也不停,我就跟了上去,祖母,您猜,怎么着?” 秦夫人目光怜悯地摸着女儿的发顶,这孩子,大热的天,竟又去了湖心亭。 不等老夫人说话,沈缈立刻接着道,“三哥哥竟是被人给打了,听说那人是爹爹在外面的儿子,生的同爹爹一个模样。两人一个不和打了起来,三哥哥被揍的鼻青脸肿,还说什么伤了子孙根。祖母,什么是子孙根?三哥要不要紧?” 听完她这话,婆媳两人脸色大变。 侯爷只说两人较量,可没说将人打得这么严重,竟还伤了那一处。 老夫人连忙唤人去前院打听消息,又吩咐管事妈妈去寻侯爷。若是真的伤得厉害,还得赶紧去太医院请人才是。 秦夫人虽从来不过问沈昀以及他院里的事儿,连带着几个庶子女也问的少,可到底是府里的少爷,伤了子孙根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嫡母,半点儿不问说不过去,也吩咐身边的妈妈一同前去。 缈儿见了,倒也知道轻重,端了杌子安静地坐在一旁。 却说沈三跟着金管家进了一处院子,院中早已候着两个小厮并几个粗使婆子。 见金管事带着沈三过来,几人忙跪倒磕头。 沈三虽不习惯,却也点头应了。 金管事亲自给沈三手上的伤重新换了药,又命小厮给她备了热水,送来了干净的衣裳鞋袜,末了,又递过来一瓶活络油和外伤药,细细说了用法,这才带人离开。 送走了金管事,沈三命小厮退了出去,锁了房门,简单冲洗了下,按金管事的法子将腿上和肩头的淤青用油推攘开,这才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开了房门。 屋外,两个小厮早已候在一旁,见她出来,手脚麻利地端上几碟小菜。 其中一人一边布置,一边跟沈三解释,“不知道公子口味,想着公子从南边过来,小的就自作主张从厨房给公子端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公子先尝尝味,若是不合胃口,公子另说些给小的知道,明日再请厨房的妈妈给公子准备。” 沈三一边点头一边打量。 两个小厮,说话叫金戈,不到十五,是金管事的侄儿,人长得跟金管事有几分像,又高又瘦,说话条理分明。 另一个叫铁柱,粗眉粗眼,厚嘴唇,身子也壮实,一看就是个老实像,只有十二,说话瓮声瓮气,话不多,却简单明了。 两人先前都在金管事手下听吩咐,如今被拨到沈三的院里,照应她的一应起居。 沈三点头,正准备拿筷子吃饭,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转眼便见个二十多岁,衣着华贵的妇人冲了进来,瞪着一双哭红的眼,上来指着沈三便骂:“你个黑心肠的,竟还有脸在这儿吃饭!可怜我的源哥儿,被你打的不省人事,你却在这儿逍遥快活,告诉你,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说罢,人便上前一步,伸手将桌子上的几碟饭菜扫到了地上。 沈三早已起身避让,她抬头看向金戈,却见铁柱退后几步,看了她一眼,人便跑了出去。 金戈见她看过来,忙上前隔着一步距离伸手去拦那妇人。 “兰姨娘,是侯爷命公子与源公子切磋,您若是有什么事,还是去问侯爷的好。” 兰姨娘却半点儿不惧,挺着高耸的胸脯就要往金戈身上撞,金戈哪敢挨她的身,忙不迭地往后退。 兰姨娘见此,更是嚣张,竖着柳眉,点着金戈的鼻子骂道,“别拿侯爷来压我,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破落货,指望攀上侯府就能一步登天了,阿呸!做梦!” 接着,又转脸冲着沈三骂,“我告诉你,想踩着我儿子往上爬,没那么容易,老娘今天就让你知道咱这侯府的规矩,来人,给我打!” 门外站的几个小厮仆从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进来了,却四散在屋子四周,冲着家具摆设一通乱挥。 一通乱响之后,屋内一片狼藉。 兰姨娘见了,却恨恨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你们有何用!” 说罢,自己亲自上前,隔着金戈就将那通红的五指朝沈三的脸上挥去。 金戈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兰姨娘当真敢冲公子下手,再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兰姨娘,回头看去,沈三的脖子上却已冒出三条长长的血印。 金戈头天当差就让主子在他面前遭了罪,不由得又气又急,立刻高声喝道,“兰姨娘,您就是再得宠,到底也是个奴婢,以下犯上是个什么罪,您怕是早忘了吧!” 兰姨娘见自己废了这半天功夫也只伤了对方一层皮,再想到儿子那一身血污,不由又气又恨,金戈这话入她耳,简直更是火上浇油,“以下犯上?就他,还想当我的主子?没门!” 她一头朝着金戈撞了过去,将他撞翻在地,转身夺过仆妇手里的棍子就冲着沈三而来,“想当侯府的家,你做梦去吧!” 金戈面色大变,慌忙起身阻拦,却见沈三早已一个侧头躲了开去,手却一把抓住棍子,面上带笑,“你说,我断了你儿子的子孙根,可有证据?” 兰姨娘拽了几下,棍子依旧牢牢地握在沈三手中,气得面色狰狞,冷笑道,“证据?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你还想耍赖?” 沈三自己的手脚自己清楚,若说鼻子断了她还能信几分,说伤了子孙根,却是半点儿不信! 瞧这女人架势,一看就是来闹事的! 既如此,那便闹吧! 她伸手从小腿上拔出一把薄而长的剔骨刀片,在指尖转了几转,挑了挑眉道,“既如此,我便给夫人一个交代如何?” 兰姨娘一看见刀当即吓得两手一松,人已经朝后退去,等她反应过来,更加气恼,杏眼圆瞪,“什么交代?” “既然我已断了令郎的子孙根,那留不留着也没什么两样,便让我一刀切了它,随后,但凭夫人处置!” 见兰姨娘咬牙,她笑了笑,接着道,“到时,断我的子孙根也好,要我的命也罢,悉听尊便,如何?” 兰姨娘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忽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老爷啊,兰儿不活啦,一个野种就能对咱们源哥儿喊打喊杀啊,我不活啦!没天理啊!” 沈三扔掉手里的棍子,看了眼窗外,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看戏。 没等兰姨娘将沈昀嚎过来,金管事便带人进了屋,两个护卫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随手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布团儿,便拉出去了,屋内打砸的小厮仆从也都被带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侯爷这才背着手,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 “这屋子的摆设陈旧了些,回头给你重新置办一套。” 沈三早看见他在窗外看热闹,见他把一出戏看得近落幕才出来,不由得也来了几分火。 “不敢,是沈三的错,在下头天入府便闹得府中鸡犬不宁,为了府上清净,也未免日后给侯爷蒙羞,我看我还是就此回乡,此生定不相扰。” 见侯爷脸色不好,想了想,到底加了一句,“侯爷放心,在下绝不会多嘴一句。” 侯爷却板了脸,“你是我沈远柱的子孙,有什么羞不羞的,这昌平侯府荣,你便荣,昌平侯府损,你也损,反之,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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