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车的人小心翼翼地停下车,绕到前头来看,还不等他们仔细瞧,就听着那头一声尖叫,“二哥,是那个赶人的永安侯!” 推车的人听到永安候,立刻后退几步,转身就跑,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顾潜皱眉,回头看过去,见是两个樵夫打扮的人。 两人瞧着身量的年纪都不大,头上戴着顶破毡帽,盖住大半张脸,一身灰扑扑的旧短褂,补丁套着补丁,旁边,两担柴倒在地上,粗粗细细的,撒了一地儿。 他回过头去,忍住鼻尖的腥臭,低声叫了句,“墨棋。” 墨棋立刻翻身下马,跃过树桠,到了另一边。 顾潜看着大轮车一点一点从树干和墙体中抽出,正要催马上前,突然感到身后有风袭来。 他立刻闪身,身下的马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嘶鸣一声,双蹄高抬,就要朝着前头冲去。 他忙拉绳控马,余光瞥见樵夫中的一人,手中握鞭,唇边挂笑,那笑好不眼熟! 他瞳孔一缩,右手出鞭,冲着那人奔去。 转身朝后跑的沈熙恰好回头,看他控着马,还想朝抽她鞭子,冷笑一声,还想抽小爷? 没门! 她停住脚步,亦扬起鞭子朝前挥去,两条鞭子在空中交汇,立刻缠绕在一起。 铁柱见状,忙也跟着转身,飞奔上前,冲着马上的人攻去,却被闻讯而来的墨棋拦下。 不待对方使力,沈熙手腕一松一抖,鞭子解开,再一弯腰,鞭子绕头而过,又冲着马上之人飞去。 顾潜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正要出手教训,忽地想到对方手里的东西,到底忍住,伸手去握直扑额头的鞭尾。 入手一阵刺痛,他却毫不在乎,迅速反手,用力一扯,将人拉到了跟前。 沈熙见他徒手捉鞭,也不由得愣住,可转眼,她便被一股大力拉到了跟前,不待她反应,天地翻转,她便又闻到一股冷香。 她不由得大怒,“混账!放我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通乱响,两只半人高的羊横冲直撞,从巷口跑了进来,后面,三个酒楼伙计模样的人一边喊一边追。 顾潜皱了皱眉,看了眼正在打斗墨棋,双腿一夹,朝着大树奔了过去。 前有大轮车拦道,后有疯羊追赶,本该瞧好戏的沈熙这会儿只来得及抓住马镫。 接着,身体一悬,随后,又重重的落到马背上,颠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 再回头一看,这人竟是从尚未完全挪开的窄缝中硬生生地越了出来,她也不知该赞,还是该骂了。 眼看马已经冲出巷口,她再顾不上其他,一个挺身,一把抢拽住前面的马缰。 马被她拉得偏了方向,直直地冲着行人撞了过去。 顾潜连忙制止,想要从她手中夺下缰绳。 可她哪里能让,动静闹得越大,她就越安全,谁知道她还有没有牛二那么幸运,能活着回来! 两人在马上拉拉扯扯,马却在连撞了三四个行人之后,一头冲向了对面的护栏。 只听砰的一声响,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马上的人飞出了,护栏,接着扑通两声,便再没了动静。
第45章 落水 一落水, 沈熙浑身一颤,不待她反应,身体便被湍急的水流推着向前滑走。 如今已是十一月中, 河水虽谈不上刺骨, 寒意却一点一点渗透肌肤,包裹着她的血液,侵入她的脏腑。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 没了马,也没了人。 她心里一喜,能从顾潜那厮手里逃出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立刻甩掉外衣, 调整身体,正要蹬腿, 脚却被什么东西缠住, 她心里一紧, 接着,便有东西爬上她的腿, 抱住她的腰, 死死缠住。 她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怒! 顾潜这厮阴魂不散,竟然还想拿她当浮板! 她伸腿去踹, 用手去掰, 可那人竟如跗骨之疽一般牢牢粘住, 始终无法甩开。 她又猛锤他的头, 直到将他发髻打散,那人也还是紧闭双眼, 没有一丝松动。 感受着胸腔中的空气一点一点被耗尽,人却被他拖着,一齐朝着河底坠去,她再顾不上反抗,奋力向上游去。 可身上的人像是有千斤重,十分的力划出来只剩了三分,眼看离水面咫尺之遥,她滑水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两条胳膊像被人抽去了筋骨,软软地随流水徒劳晃动。 她脑袋昏沉,慢慢闭上眼,身体叫嚣着让她张嘴,却换来一声咕噜。紧接着,河水顺着鼻子嘴巴流进了进了胸腔,人立刻清醒过来。 抬头看去,头顶一团光亮,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她苦笑一声,重新闭了眼。 当年,东水关外踏浪戏水的沈三。今日,竟要被淹死在几千里之外的金水河里! 忽然,她感觉身上一松,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推着她直直朝着那团光亮冲去,似飞蛾扑火,如嫦娥赴月。 她用尽最后那一点力气,将头高高抬起,终于逃出生天,终于得见天日! 她长长吸了口气,看着两岸树木萧萧,听着耳边河水汤汤,满心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她看了眼四周,两岸壁石高垒,想要爬上去,怕是要废一番功夫,可不管如何,总比泡在水里强。 感受着手脚上的力气慢慢聚回,她再不迟疑,顺着水流,朝着一侧的岸边游去。 没游几步,她突然意识到不对,身上的人不见了! 想到两人的恩怨,今日的遭遇,她继续向前,可游了两下,到底转身。 她就说,这世上,欠什么都不能欠恩! 要命! 她停下四下张望,水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眼前闪过顾潜散发闭目的模样,她叹口气,一头扎进水里。 水里依旧浑浊昏暗,她憋着气,又往河底沉了沉,伸手摸去,除了泥浆瓦石,别无他物。 她转身,顺着水流继续向前,来回了三四次,依旧一无所获。 她心里有些不安。 虽说沈顾两家势同水火,可她到底半路入门,没有感同身受,而自己同顾潜那点子恩怨,似乎也并不足以让他一死以偿,更不要说刚才那救命一推。 她叹口气,永安候一脉单传,窦老夫人若是得知她唯一的孙子淹死,怕也是活不了了吧? 她脸色苍白,嘴唇乌紫,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告诉自己,最后一次,若是这一次,再找不到,那便是天意。 她活动僵硬的四肢,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又是一个猛子扎进去。 她闭着眼,顺着水流而下,心中默念,顾潜,这是最后一次! 再睁眼,已经见摸到了河床,失望也随即而来,寂静无声的黑暗里,除了她,哪里还有其他人。 她不死心,迅速往四周摸了过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正当她返身时,指间忽然缠上几缕发丝,她心中一喜,反手一捞,手就顺势摸了过去。 虽看不清手下人的脸,可一碰上那人的脸,她便知道,这是顾潜。 毕竟,像他那样的眉骨,毕竟是少数。 她不再犹豫,抓起他的头,奋力向上逃去。 浮出水面时,她已耗完最后的力气,只能勉强将头露出水面。 看了眼胳膊上那死气沉沉的脸,她心里咯噔一下,手便搭上了他的脖颈。 幸好,还在跳动! 她顺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小爷我从水底把你捞上来,算是还了你的恩了!” 一想如今的处境皆是拜他所赐,她拍着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一阵啪啪直响,原本惨白的脸竟也有了几分血色,可手下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儿动静,浓密的睫毛盖住冰冷的目,倒显得讨喜的多了。 总算出了口恶气! 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两旁的壁石上,苦笑。 若是刚才,她还能有半分把握爬上去。如今,能活下来已然是佛主保佑! 她却不悔,至少,救了条人命。 至少,心安了。 金水桥上的一幕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围观的人不少,有人跃跃欲试,想要下水捞人,可那两人入了水。除了两声响,连片衣角都没瞧见! 这还上哪儿捞去! 再想得好处,那也得有命挣才是! 铁柱跑到巷口,听人说人从马上落了水,立刻白了脸,转头就顺着河跑去。 墨棋也呆了,他家侯爷落了水? 侯爷可不会水!这可怎么办!他也不会! 他再顾不上拦人,立刻飞奔回府,一边叫人下河寻人,一边冲进后院,禀告窦老夫人。 窦老夫人听说沈三公子设伏袭击自家孙子,两人还一齐落了金水河,眼前一阵眩晕。 到底是谁要害她的孙子? 是昌平候府吗,是否还有其他人的指使?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彻底绝了顾家的后吗? 若是这样,当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若是远远地将他们娘俩送走,说不得都还能保住命来。 窦老夫人浑浑噩噩,越想越多,越想越远,一旁的窦妈妈看着跪在地上的墨棋,提醒老夫人,“老夫人。” 窦老夫人脑子里一团乱麻,手脚冰凉,听得有人叫她,眼珠子转了转,这才醒过来。 “去,所有的人,都给我去找,一定要把侯爷给我找回来!” “慢着!”她又颤着声道,“不要声张!” 墨棋一凛,起身领命而去。 窦老夫人看着院子里的人,手里的佛珠渐渐攥紧。 一定是昌平候府了,前有沈昭的死,后又有当面挥鞭的事,换了她,她也一定不放过对方。 可,难道就因为那场战事,那一抽鞭子,他们便要拿她的孙子去抵命吗? 不!她绝不容许! 就是拼了她这条老命,也要求让他们放过潜儿。大不了,她就跪死在昌平候府大门前。 “来人,给我换衣裳。” 相较于永安候府的紧张不安,昌平候府一派宁静。 老夫人听说窦老夫人上门求见,立刻摇头,“她来干什么!让她走!” 一看到永安候府的人,她就想到自己的儿子,哪里还愿意让人进来。 秦夫人转身,再进来,一向平静的脸上也有几分急色,“母亲!” 她凑近老夫人,扶着她的胳膊,低低地道,“她说,三公子和侯爷一齐落了水。” 老夫人手里的牌落了一地,慌不迭地起身,“快,让她进来!” 窦老夫人见到满头银丝,两眼浑浊的老夫人,立刻推开窦妈妈,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求您看在顾家只余这点血脉的份上,还请您高抬贵手!” “窦文琳,快说怎么回事,我家仨儿到底怎么了?” 窦老夫人看着一脸焦急的老夫人,以及一旁担忧的秦夫人,有些不敢相信,“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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