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英心头涌上一丝暖意,红了眼圈道:“谢谢姐姐,你放在案上吧,我会吃的。” 叶芜这才放下心来,临出屋门又嘱咐道:“沈妹妹,我想伯父伯母若是在天有灵,也不忍看到你如此自责的。死者已矣,我们生者还要好好活下去。当初我在牢狱的时候你曾劝过我,眼下是最难的时候,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如今你也一样,不过是一时想不开,只要过了自己心里这个坎,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我知道了。”沈琼英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的。” 杏酪和雪花酪一样是王记乳酪店的招牌。有关配方虽然店家一直秘而不宣,但据沈琼英的推测,是将甜杏仁磨细成浆,掺上糯米粉和清水一起熬煮而成的,临出锅撒入适量白糖,再兑上一些牛乳即可。 那一晚杏酪颜色乳白,香气袭人,沈琼英就着碗喝了一口,清甜细腻,爽滑适口,浓郁的杏仁香与醇厚的奶香在舌尖交融,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清香,吸引着她一口接一口品尝下去。 不知不觉间,沈琼英就喝完了大半碗杏酪,手脚终于不那么凉了,浑身也渐渐有了气力。
第80章 背后的手+水晶肘花+打卤面…… 六月初八日, 杭州宁王府。 得知顾希言与御史许光远带着一众兵丁来,宁王朱权明并未有太多意外。在卿云宫接见了他们。 朱权明现年三十五岁,是国朝□□皇帝第六世孙,封地就在杭州。亲王礼绝百僚, 所以顾希言和许光远行的是跪拜礼。 朱权明示意许光远和顾希言起身, 勉强笑道:“二位真是稀客, 国朝旧制, 藩王分封而不锡土, 列爵而不临民, 食禄而不治事, 不可参合四民之业, 且无权调动地方官吏,不知二位来找小王何事?” 许光远淡淡道:“殿下若真的如此安分守己、坐享尊荣,下官等又何必来呢?” 朱权明面色微变:“你这是何意, 小王不明白。” 顾希言冷声道:“殿下与谢通政、谢临勾结, 坐收私盐之利,计划举兵谋反,今日便要合围金陵, 还想抵赖吗?” 朱权明身子一颤, 却还撑着道:“你说我今日要合围金陵, 可如今兵马未动,你这是诬陷!” 顾希言冷笑道:“那是因为谢通政、谢临相继被俘,殿下提前探知了动静,改变了计划而已。如今你们在上元、江宁、溧水、高淳四县的兵马共三万人,已经全部被朝廷侦获。谢通政与谢临都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证据确凿,殿下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吗?” 朱权明颓然倒在座位上, 喃喃道:“自从谢通政被捕的那天起,孤便觉得情况有变,今天你们不请而来,更是觉得大事不妙,可是孤真的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三万兵马,这是孤积攒八年才攒下的老本,就这么快势如山倒了吗?” 许光远看向朱权明的目光充满了嘲弄:“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原是失去生计的百姓被逼急了才去做山野流寇,后来为殿下所用也是迫不得已,朝廷决意招抚,答应他们只要放下武器归顺便既往不咎,他们自然也就不肯再为殿下卖命了。” 朱权明面色狰狞,厉声道:“叛徒,都是一帮废物,早知到这帮贱民不可靠,我就......” “够了。”顾希言打断朱权明的话:“殿下身为龙子凤孙,吃穿用度皆由朝廷供养,待遇不可不谓优厚,原只需安享富贵尊荣就好,为何还要铤而走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富贵尊荣?”朱有权冷声道:“在我看来,这宁王府不过是一间精致的牢笼。成祖爷立下的规矩,亲王不得与朝臣见面,不得出王府,不得参合四民之业,未经宣召不得入京,甚至连寻医问药也要获得朝廷的批准,身为天潢贵胄,却连庶民的自由都没有,试问谁想要这样的富贵尊荣?” 说到这里,朱权明忽然笑了,那笑中竟是含了泪:“顾府尹、许御史,你们可知道孤的叔伯兄弟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们生来便有罪,是关在王府中的犯人,这辈子只能消磨于酒色财气之中,孩子是一窝一窝的生,日子是越过越穷,养得越久越成了废物。我自认资质不低,三岁识千字,八岁通四书,岂能甘心如猪豚一般被豢养?” “所以。”顾希言随即问道:“殿下便要置百姓社稷安危于不顾,一意要兴兵谋反?” 朱明权狞笑道:“同为□□皇帝的子孙,当今天子能登上宝位,孤为什么不可以?孤处心积虑经营八年,将张允中、谢通政、谢临陆续收入麾下,坐踞两淮盐场之利招兵买马,原本打算今日攻陷金陵,占据长江天险,时机一到便可领兵北上谋求天下,只可惜一招不慎,也无非成王败寇而已。” 顾希言内心相当感慨,以国朝对藩王限制之严,宁王还能暗地勾结张允中、谢通政等朝廷命官,而且蛰伏这么久都没被发现,他的手腕果然非比寻常。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朝廷制度出了问题,养了张允中、谢通政这一帮贪官,才给了宁王这样的叛贼可乘之机。 顾希言也不想再和朱明权废话,快步走出殿外对一众兵丁道:“宁王已经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你们速将王府仔细搜一遍,恐怕还有违禁之物。” 众兵丁答应着去了,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几名兵丁进来禀告道:“许御史、顾府尹,卑职在王府寝殿查到了大量的兵器,还有一件龙袍。” “知道了。”许光远看向朱权明的目光充满嘲讽:“殿下好心急,看来计划攻下金陵后,不日就会登基啊。殿下谋逆大罪已经做实,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朱权明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半响方问道:“你们打算怎么样?” 许光远向上拱手道:“下官奉圣上密旨,宁王聚众谋反,罪无可赦,赐自尽。” 朱权明厉声道:“你这是矫诏,空口无凭,旨意在哪里?” 许光远冷声道:“谋逆之罪按律当处凌迟之刑,陛下念及天家颜面,恐传出去惊骇物听,故而令下官等秘密监视殿下自尽,若有抵抗,杀无赦。” 眼见自己死到临头,朱权明呆呆愣了半天,忽然大声嚷道:“孤不服,死了也不服。” “殿下慎言。”顾希言提醒道:“殿下纵然不怕死,难道不替近支子孙们想一想?” 顾希言这话倒是好意,是警告他不要再出悖逆之言,免得贻祸本房的亲属。朱权明长叹一声,终于跪了下来。 历来自尽无非服毒和悬梁两途,许光远拍拍手示意侍从上前,呈上了一碗毒酒和一条雪白的绳索。林光远沉声道:“陛下仁慈,殿下任选一种上路吧。” 朱权明的双腿已经瑟瑟发抖,得要一旁的侍从搀着才能起身,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毙命之物,好一会儿才选了那碗药酒,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啪嗒一声把碗摔碎在地。 这就没有办法了,眼下只剩下悬梁一途,在一众侍从的半哄半劝下,朱权明被人扶着颤抖着踏上了方凳,双手把着白绳圈套,慢慢把头伸了进去。 下面监刑的人立即敏捷地把他脚下的方凳往外一抽,朱权明的身子即刻往下一坠,手脚向下垂,整个人打摆子一般晃荡着。 宁王这一生的荣华富贵,连同他的无边野心,就这样凄凄凉凉、飘飘荡荡的结束了,而历时多半年的张允中一案也终于收尾。张允中已死,已剥夺生前一切待遇暂且不提,谢通政罢职,抄没全部家产,斩立决,谢临亦被抄没全部家产,与谢通政同于六月十二日问斩,其他涉案大小官员按罪情轻重皆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 豳风楼内,韩沐与叶芜正在品尝他家的招牌菜——水晶肘花,时值盛暑,这道冷盘非常受欢迎。 这是道很费功夫的菜肴。将猪肘去骨放入清水中,加入葱、姜、料酒煮沸,捞出冲洗干净,去掉多余的脂肪后,再重新放入盛满清水的砂锅中,放入食盐、酱油、八角、花椒、小茴香、陈皮、姜片、料酒和蒜片,大火烧开后再转小火焖煮一个时辰,等到用筷子可以轻松穿透肘子,就证明煮熟了。 将肘子捞出稍微放凉,再用纱布包裹成圆柱形状,然后取细线捆紧塑形,放入冰室中冷藏一晚,取出切成薄片,用香醋、酱油、蒜泥、花椒油调成料汁蘸食即可。 案上的水晶肘花薄厚适中,仿佛一片片透明琥珀一般晶莹剔透。因是刚从冰室中取出的,所以还冒着丝丝凉气,叶芜忙夹起一片颤巍巍的肘花品尝,入口先是一阵冰凉,渐渐地,皮冻在舌尖化掉,咸鲜的味道慢慢袭来。不同于其他肉菜的油腻厚重,因为在熬制过程中融化掉了大量油脂,口感十分鲜爽,再配上酸爽辛辣的料汁,清爽又开胃,她不由笑道:“荤菜能做成这样也是绝了,怪不得水晶肘花是豳风楼的招牌菜呢。” 这时午饭的主食——打卤面也上桌了。面条是实现过了凉水的,入口特别爽利,再配上口香味浓郁的猪肉卤、清爽的黄瓜丝、辛辣开胃的花椒油,一口气吃上半碗别提有多落胃了。韩沐发现把水晶肘花浇上料汁掺入面条里也很好吃,如果说猪肉卤与面条混合是以口味浓郁取胜,那么水晶肘花与面条混合则是以咸鲜清爽取胜,二者都别具风味。 韩沐、叶芜吃饭的速度都不慢,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小碗面条便已全部下肚,跑堂笑着取了两杯西瓜汁来:“二位客官是老主顾了,西瓜汁是免费孝敬您二位的。加了不少碎冰,入口透心凉呐。” 叶芜道谢后,接过杯子一连喝了好几口,夏天果然是属于西瓜的季节,西瓜汁冰爽又甜蜜,顿时觉得暑热全消。 韩沐见叶芜喝得专注,脸上亦露出笑容,随口问道:“对了,我上次跟你提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韩沐一直有放荡不羁的名声,金陵的世家大族大都不肯家女儿嫁给他,一直拖到快三十岁都没成亲。韩沐的母亲刘夫人实在着急。后来听说韩沐中意叶芜,原也嫌弃她是订过婚的,可韩沐坚持非她不娶,儿子毕竟年纪老大不小了,刘夫人着急抱孙子,便也依了儿子的想法,提出想见叶芜一面。不过叶芜一直找借口推脱。 谁知这次叶芜答应得倒很痛快:“横竖都要见面,索性伯母定个日子,我去府上拜见吧。” 韩沐眼睛一亮:“你这是......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别人都说我是纨绔子弟不靠谱,你真的不介意吗?” 叶芜随即道:“谁说你是纨绔子弟,我第一个和他算账。你为人仗义,真诚厚道,又知情知趣,对待公事也很认真,张允中一案能够侦破,你居功甚伟,那一点像纨绔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妄自菲薄。” 韩沐觉得心头一热,他父亲勤忠伯韩渠膝下有三子,长子现已入职馆阁,次子年纪轻轻已是封疆大吏,说来还是幼子韩沐最不争气,同进士出身,靠恩荫入仕,却一直没有大的作为,再加上为人直率不拘小节,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少,世人皆谓勤忠伯韩渠教子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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