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大人!”秦讼师话音未落,高讼师慌忙上前一步,抢过了话头。 然而陈嘉运却断然一挥手,阻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正如秦先生所言,此案虽证据确凿,却仍有疑难未解。虽然只是小事,但却始终让人心存疑影。” “不若就依秦先生所言,不过一日功夫,若有进展自然是好,若没有,此案也会就此有个决断。此事本官心意已决,高先生也可回去继续搜证,以备明日堂审之需。” “这……”高讼师张口结舌。 然而陈嘉运再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他草草宣布了退堂,便起身离去了。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不仅高讼师,堂上堂下一众人等也都没反应过来。 在大家一片不知所措的惊愕之中,只有秦讼师一人站起身来,转过身去,面色沉沉地走下了公堂。 凌萧的目光一直尾随着他,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心中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冲动,竟然想要动身跟过去。 然而念头刚起,手中却蓦地一紧。他回过头来,就见纪麟站立不住,已然靠在了他的身上。 “纪兄?”他有些担忧。 高讼师也走过来,一脸愤懑地跌手道:“二位公子,您看这事……不是老朽心存猜忌,可陈大人此举,未免也偏颇得太过明显了吧?” 凌萧心中也烦乱异常,不想说话。 却听纪麟轻声道:“一日就一日。” “什么?”高讼师没听清,不由凑近一步。 “我说一日就一日。”纪麟提高声音道,“不过十二个时辰,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无非是秋后的舴艋,权让他再蹦跶一天。等到明日堂审,他和陈嘉运都再没有了拖延的借口。届时,便是弛虞雍的死期!” 他一番话说完,高讼师的眉头却不松反紧。 “话是这么说,可迟一日就多一日的变数啊……尤其是弛虞氏这种手眼通天的人家,他们背后的细碎关系,多到你们想不到。到时候,不知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闻言,凌萧心下一动,忙将纪麟扶正,对他道:“我去看着。” 纪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多做废话,只望着他点了点头。 凌萧没再废话,随即转身离去。 高讼师兀自不解,下意识伸手将纪麟扶住,问道:“看着?什么看着?” “无论他们要搞什么小动作,都得事先跟弛虞雍串供。”纪麟虚弱地解释道,“凌兄此番是去监牢外面监视着。若弛虞氏真有什么动静,咱们也好事先有个防备。” “这……县衙大牢?”高讼师大惊失色。 “放心吧。”纪麟一脸平静,“只要他想,就是大内监牢也拦不住他。” “大内……什么?”高讼师飙高的尾音被吹散在了风里。 凌萧离开二人后,便直奔县衙大牢。 到地只见一座占地甚窄的土砖院子,除了院墙比普通院子高出不少,和院门口的牌楼上两个明晃晃的大字「牢狱」之外,也并无甚特别之处。 牢狱大门不远处就是瞭望楼,他打眼一看,只见里面闲闲地坐着个差役。 他口中叼着根细草杆,手搭凉棚,正不耐烦地望着与监牢完全相反的方向。 凌萧看了一眼,心下便有了数。四下一扫,只见不远处有一颗山毛榉,枝叶甚是厚密。 他轻身一跃,跃到树尖部位,找了根粗壮结实的树干坐了下来,向下一看,牢狱大院尽收眼底。 监牢就在公堂西南角,相距不到一里。他一路疾奔,到得反而比走内部通道的衙差稍早些。 在毛榉树上坐定一炷香后,才见衙差押着脚挂铁链的弛虞雍,「叮叮咣咣」地走过来。 一行人经过牢狱大门,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又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走进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楼里,消失不见了。 见状,凌萧略一揣度,明白此处应该是县衙的地牢,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的。 如此一来,监视是否有人接触弛虞雍倒是好说,可要听到他们的谈话,却是有些难办。 他心中思量着,双目却如鹰隼一般,将牢狱大院与地牢四周细细扫过。 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处荒败的园圃外。 只见此处距离方才众人消失的门楼不过四五丈,里面的花草常年疏于打理,早已颓唐衰败。 可就在园圃外不远处,却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衙差。这两人一脸闲适,貌似只是在闲谈家常,但目光却时不时往园圃的外墙下扫过。 凌萧心中一疑,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果然,只见瞭望楼上的那名差役虽然一脸的心不在焉,但双目遥望的却也正是这个方向。 如此,他暗暗点了点头,一个大概的计划已经在心中勾勒成形。 此时时辰尚早,他坐在树上,背靠着树干,闭目养了会儿神。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终于,一更的梆子打过。除了牢房院墙上燃着的一圈火把,四下已然是影影憧憧。 忽然,地牢外的那座小门楼有了动静。凌萧睁眼一看,只见一个身披斗篷,头戴风帽的人正在门楼外与衙差交涉。 他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伸出手,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递过去了什么东西。衙差收到东西后一脸满意,点了点头,便放他进去了。 来了…… 凌萧一声冷笑,伸了个懒腰,从树上轻飘飘地掠下,几个起纵间,就消失在了大牢外黑暗逼仄的过道里。
第246章 不速之客 瞭望楼上的差役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忽然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 他想要回头一看究竟,可本能的警觉刚窜上大脑,后脖颈便感到一阵风凉。 接着,他只觉得后颈一痛,有什么重物狠狠地击了上来。 眼前蓦地一黑,借着天地间最后一丝微光,洒满了星子的天幕翻了个个儿,星尾扯出的光线银灿灿的,晃了他满眼。 半点动静都没出,他双眼一翻,便利利索索地瘫到了地上。 半柱香后,同样的情景又在废弃的园圃外上演。 这次两名衙差倒得更加干脆,一个手里还捏着半张吃剩的饼,口中吹的牛皮还没等来对方的恭维,便「咕咚」一声,大头朝下趴在了枯草丛里。 凌萧拨开墙角的荒草,这才发现里面是两扇一尺见方的气口。 气口上横竖各三根儿臂粗的铁杆,里面隐隐映出灯火,原是地牢的两处通风口。 这与他之前所想不谋而合。 如此,他将两名晕倒的衙差拖到草丛后面藏好。接着自己凑近气口,也在荒草后面隐藏了身形。 定睛看去,只见目之所及是三间破败的牢房。靠北的一间里面坐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身着囚衣,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与他相邻的依次是弛虞雍和弛虞斛的牢房。 两间牢房一般大小,都不过一丈见方,异常逼仄。除了一张铺着草席的破床,便只剩角落里的一只恭桶。阵阵难闻的气味从气口处翻涌上来。 此时,这间逼仄的牢房内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歪倒在床上,满面凄哀,弱不禁风,正是弛虞雍。 弛虞斛站在自己的牢房里,隔着木栅栏看着他。一身雍容的气度,便是在如此境地也丝毫不减风采。 另外一人头戴风帽,身披斗篷,站在牢房的门边。正是方才在门楼外贿赂衙差,进来探监的不速之客。 凌萧仔细看去,就觉得此人身形颇为眼熟。 果然,不出片刻,那人将风帽一摘,露出了头脸。正是公堂上舌灿莲花,力挽狂澜,差点为弛虞雍脱罪的那位秦讼师。 凌萧本以为会等来弛虞府的报信人,却不想来人竟是他。 想想今日他在公堂上的一番言论,似乎对弛虞斛也颇有不满,却为何又在退堂后,巴巴地寻到这腌臜的地牢里来呢? 他正不解着,那厢秦讼师却是开门见山。 “案发当夜,你究竟身在何处?”他紧紧盯着瘫在草席上的弛虞雍,沉声问道。 “先生这个时候还在纠结此事,又有何意义?”不等弛虞雍回答,弛虞斛先道。 “有何意义?”秦讼师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着令弟的生死,大公子却问我有何意义?” 面对他疾言厉色的逼问,弛虞斛似是有些心虚。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低声道:“先生莫急,也莫要曲解在下的意思……” “我是不急……”秦讼师打断了他,“反正明日即将定罪的不是我。可若这个问题答不上来,令弟的项上人头怕就要不保了……” “大哥……”一听这话,弛虞雍忽然鬼叫一声,“大哥你千万救救我,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 “你闭嘴!”弛虞斛厉声爆喝。 秦讼师却冷笑一声:“你不想死,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家就想死吗?你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了人,如今又装疯卖惨给谁看?” “不!”谁知,听他如此诘责,弛虞雍却倏地变了脸色,“不是我!杀她的人不是我!” 一听这话,凌萧不禁在气口外皱了皱眉。 都到这个时候了,弛虞雍竟然还在喊冤。再联想之前的种种疑虑,难道……杀人者果真另有其人? 他正想着,里面秦讼师又问道:“不是你?既不是你,你又为何说不出自己当晚身在何处?有什么事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让你在生死关头还死守着不说?” “我……”弛虞雍刚要说什么,却及时刹住了车,忌惮地看了眼自己的大哥。 弛虞斛也一直低头思量着什么,牢房内烛火沉沉,越发映得他一张脸晦暗不明。 一时间,凌萧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此人为何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不由想起了十年前,他与外祖父母离京前的那一场夜宴。 当晚,也是在这样昏黄的烛光下,太子与外祖静静对峙。他的眉眼便与眼前的弛虞斛如出一辙,都是闪闪烁烁,让人看不分明。 第一次,他真切地意识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亲缘关系。又想到一年前京中发生的种种,忽然间,几日前在抱山居出现过的,那种莫名的异样感又一次袭上了他的心头。 “此事……恕我们不能据实相告。”弛虞斛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游离的思绪,“但请先生务必相信,舍弟绝对没有杀人。抱山居一案,凶手另有其人。” “哼!”谁知,秦讼师又是一声冷笑,“大公子这话说得天真,倒与您一惯的处事风格不符。” “光我一个人相信令弟无罪有什么用?”他戏谑地望着弛虞斛,“难道大公子指望在下明日跪在堂前,为令弟摇旗呐喊,乞求陈大人大发慈悲,饶他一条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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