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停下脚步,手指攀上院墙外的蔷薇花,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凌萧站到他身侧,温言道:“不管牵扯出多大的事端,我陪着你,不用害怕。” “你?”沈青阮微微仰起头,“你不是要去东陵吗?” “本来是要去的……”凌萧没所谓地笑笑,“后来想想,人生地不熟,连语言也不通,去了又做什么?既然遇见了你,那倒不如随你去虞州走走。” 沈青阮忽然笑了,唇角露出两个浅淡的梨涡:“这一行可不是游山玩水。世子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你,事后又埋怨我骗你入坑。” 闻言,凌萧也微微一笑:“我若想着游山玩水,何必孤身一人离京千里?月西江上游游船,赏赏灯不好吗?” 沈青阮将手一抬,蔷薇花枝挂着露水,在风中颤了两颤:“听起来倒像是赵扶、弛虞雍那起子人常做的事。” 笑了笑,他没再多言,自顾自向前走去。 见状,凌萧也会心一笑,快步跟了上去:“你们方才说起沈重山,听着似乎与你们颇不对付,究竟是怎么回事?” “嗐,就是那套陈芝麻烂谷子的俗事,和戏文里唱的没什么两样。”沈青阮嗤笑一声,“若要解释清楚,就须从沈氏一族的渊源说起了。” “洗耳恭听。”凌萧微微颔首。
第294章 紫微国师 沈青阮垂首沉吟片刻,当先提了个问题:“西南沈氏的开山立宗之人,世子可知是谁?” 凌萧凝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西南沈氏的确在全江国都赫赫有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要问及细节,却又说不出什么。最多只不过是知道他们历史悠久,可以与东陵氏月一族相媲美。 细论起来,近些年西南最出名的还就是他这个文曲神童。一个「兰琴公子」的名号,让西南沈氏又光耀了一把门楣。 “那世子可听说过这样一个人……”沈青阮似乎毫不意外,又道,“此人文可惊朝野,武可震敌酋。左手拂尘,扫落三千星宿,右手长剑,涤荡四海五洲。生于西南,显于东陵,被万民敬为神明,受封为两朝泰斗。” “当然……”凌萧道,“你说的是紫微国师,沈相夷。此人天赋异禀,于五行八卦无师自通,据说还能飞天遁地,观星测命,有如通神。” “相传此人命星紫微,乃是帝王之相。据说当时的国君臣服于他的神力,还曾有意让位于他,却被他婉拒了。 国君便破例赠其紫微之号,将之尊于其上,虽无国君之名,但行国君之实。因而才有了「紫微国师」一称……” “可这都是千年以前的事了,就连此人是否真的存在过都尚且没有定论……”说到这儿,他忽然一惊,“你是说……” “没错……”沈青阮微微颔首,“紫微国师沈相夷,就是西南沈氏的开宗之人。” “不可能吧……”凌萧有些不信,“虽然都是姓沈,他也的确出身西南,但紫微国师……” “是啊……”沈青阮轻轻一叹,“世人都知紫微国师力可通神,而沈氏后人无一人承其神力,渐渐地,被世人嘲讽耻笑,慢慢地,将他从沈氏的族谱中剥离,高高捧着,奉为神明。” “可我们自己的历史,自己又如何会不清楚呢?”沈青阮看着他苦涩一笑,“只不过内中酸涩,不足对外人道罢了。” 他说着,又将目光移开,望向热闹的街市。 “沈相夷之后数百年,沈氏一脉在西南渐渐发展壮大,遍地开花,迎来了第一个黄金时期。” “但俗话说盛极必衰,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有一支族人不满足于既得利益,觊觎主脉独掌大权,因而密谋造反。矛盾渐渐不可调和,终于,酿成了绵延百年之久的战祸。” “据说当时的朝廷几次派兵来镇压,都收效甚微。最后还是因为族内出了一位枭雄,带领族人平定了叛乱。” “自那以后,叛乱虽平,但沈氏主脉对这一支始终心存忌惮。而这一支族人的后裔也被冠上了「叛徒」的称号,在人前抬不起头来。隔阂就此生成,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除。几百年来,总是时有摩擦。” “而沈重山正是出自这一脉族人,出于种种历史遗留原因,他对沈氏主脉怀有天生的敌意。而父亲作为家主,自然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轻轻叹了一声:“沈重山此人为人阴险,又颇有谋略,在朝廷中搭建了自己的人脉,屡屡威胁到父亲。” “父亲出任虞州刺史时,他作为副手就总是百般刁难。七年前父亲被人刺杀一事,众人心知肚明,必是出自此人之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后来父亲被调进京,他立刻就坐上了这个觊觎已久的位置。这几年隔得远了,他威胁不到父亲,我们也总算有了几年安生日子。” “不过姑母病逝,我此番回乡奔丧,难免又要与他碰面……”他说着,面上罕见地露出了愁容,“吉凶祸福,实是难以预料……” “沈重山……”凌萧喃喃念了一句,“私下密会弛虞氏,试图攀附太子,此人野心不小。” “何止呀……”沈青阮叹了口气,“他当年就说过……算了不说了。总之,世子知道此人颇为棘手就是了。” “能让你如此烦心……”凌萧却微微一笑,“我倒想见识见识。” 闻言,沈青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两人走到虞水边,望着晨光中静缓的河水席地而坐。 “还有一事我一直想问。”凌萧道,“你说你是四月初五,九皇子大婚之日出的京,怎的五月下旬才到溯陵?一旬半的时间,怎么也该到虞州了。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吗?” “哦,你说这个。”闻言,沈青阮的眉宇间又闪过一丝阴郁。 “怎么了?”凌萧眉心一紧。 “没什么,不过是身后跟着个尾巴,走不快罢了。”沈青阮说着向后一仰,想用双手撑住身子,却忘了右手有伤,不禁轻轻「嘶」了一声,又弹起身来。 “哎,小心。”凌萧忙将他扶住,又拿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责怪道,“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伤可大可小,你是弹琴的人,就这么不知爱惜自己的手吗?” 闻言,沈青阮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唇角扬了扬,眼底却罕见地闪过了一丝戾气。 “世子也喜欢我的琴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凌萧有些结舌,看了他一眼才道:“当然,但凡听过你的琴音,谁人不叹精妙?” “呵……”沈青阮轻轻一笑,目光一闪,转开眼去,“大概世人还都说我智慧过人,相貌甚佳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如此狂妄自大之语,要是出自旁人之口,必会惹来一阵嘲讽。 但这偏偏是他说出来的,凌萧就一点也笑不出来,而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这次重逢,开始时他满心欢喜,无暇他顾。但慢慢地,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是沈青阮的状态。 纵然他已经在极力隐忍,也出色地应对了对手抛来的种种难题。 但稍稍留心就能看到,在他云淡风轻的笑容背后,仿佛隐藏了太多的心事。 这些心事不同于在京城时的战战兢兢,步步为营,也不像是因为亲人亡故而生出的低落。 若非要找些什么来形容……他忽然又想到了幼时被他救回去,养在将军府里的那只白狐。
第295章 僵尸送财 那时白狐脚上的伤已经好了,凌萧还吩咐大和小心伺候,日日大鱼大肉,食水不断。但不知为何,它就是不开心,不仅不吃不喝,还一次次地试图逃离。 但将军府的守卫何等严密,它试着逃了几次,都被守卫逮了回来。 渐渐的,他就发现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最初的清澈纯净,而是布上了一层忧郁。它的性子也变得焦躁起来,开始不思饮食,有时甚至还会暴起伤人。 那种又抑郁,又隐忍的样子,与沈青阮现在惊人得相似。 凌萧想,也就是狐狸不会说话,否则怕也会在它口中听到类似反常的言论。 到得最后几日,它一身雪白的毛皮也开始脱落,斑驳暗哑,不成样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美好清秀。 一日,他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就在墙角的红果树上看到了它。 它懒洋洋地趴在一条粗树枝上,像是在晒太阳,又像是在小憩。 听到他的声音,它往下一看,他却蓦地在它的眼中读懂了一丝本属于人类的情绪。 绝望…… 当时他只有八岁,可那一刻的震惊,直至今日仍然清晰地刻在他的心里。他当即就做了决定,让人将它抱走,放回了山林。 心思回转,他又看向沈青阮。晨光下,他的假面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本是陌生的面孔,却因为有着他的眼睛而变得亲切起来。 可他却像是被刺了一下,忽而转开了眼神。 不,他想,怎么能将那只白狐跟沈青阮相提并论?一个是畜生,一个是人。 何况自己当时年小,将白狐困在牢中而不自知。而沈青阮又怎会与它当年一般境遇? 如此想着,他晃了晃脑袋。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皮肤上微小的刺痛,弄得他心底不安。 “世子可曾想过,若世人全都是聋子瞎子会怎样?”沈青阮的声音又传来。 “听不见,也看不见。没有高雅低俗,也没有美丑。没了一切的评判标准,那世人又当如何与他人相处?还会因为声音的悦耳而喜爱,因为相貌的丑陋而厌憎吗?” “这……我没想过。”凌萧有些茫然。 “是啊,平白无故的,谁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沈青阮轻声自嘲。 “那你为何要去想?”凌萧皱眉,“世间本就有美丑之分,此事无可避免,世人也不会全都生来眼瞎耳盲。” “趋美避丑乃是天性使然,世俗之人舍不下对皮相的执念,也不必与之一般计较。平白做这些无谓的感叹,又是何苦?” 闻言,沈青阮低下了头。 他盯着碧绿青草上白皙的手掌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是啊,我又钻牛角尖了。唉,最近也不知是怎的了,大概事情太多了吧,总是胡思乱想。” “我看也是。”凌萧道,有些不豫地起身,“走吧,虽然暂时将那些刺客打发了,但溯陵毕竟不是万全之地。若又被他们找回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嗯。”沈青阮点点头,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对了,你方才说身后有尾巴甩不掉,是什么意思?”凌萧道。 “他呀……”沈青阮摆了摆手,“不提也罢。” “西南这边……”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等到了虞州,世子自然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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