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那他方才的种种言行就都解释得通了。凌萧心中豁然开朗,可回过味来,一阵难言的疲惫便涌上了心头。
第396章 情义不灭,少年不死 “大人……”凌萧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大人混迹官场多年,不知心中可还有一点位置,是留给「情义」二字?” 闻言,沈重山有些意外,愣了愣,面上不禁露出狐疑。 凌萧不管他,继续道:“沈氏秘辛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什么朝政阴谋。我到虞州来只是为了探望朋友,仅此而已,别无他故。” “探望朋友?”沈重山玩味地笑了笑,“在这个节骨眼上?” “兴许是有些不便,但换个思路,也许正可以帮上些忙。”凌萧坦然道。 看他目光挚诚,沈重山的眸色暗了暗,接着嗤笑一声:“哎呀呀,先前我只是看不懂阮哥儿,眼下竟然连你也看不懂了!你若不是城府太深,就是天真得可怕。反正不论哪个,都让人讨厌!” 一时轻笑,一时愤恨,这副模样莫名熟悉。凌萧想了想,似乎在很多人脸上都看到过类似的表情。但可悲的是,这些人的结局都是无一例外的惨烈。 他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丝怜悯之情,话未过脑便脱口而出:“大人,或许不是你看不懂我们,而是你的双目被某些东西蒙蔽了,这才忽略了一些最紧要的东西。 在下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或许有些天真,但天真何时成了一个贬义词呢?大人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日子过得就舒心吗?” 听了凌萧的话,沈重山怔了怔,嘴角一撇,忽然扯出一个轻笑:“世子这话问的,倒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听闻世子是国学监出来的,读的书肯定比我多,理应听说过「交浅言深」这四个字吧?这可是官场大忌,你我不过平生第二次相见,如何就觉得我会与你做此交心之谈呢?”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凌萧不以为然道,“大人也曾是行伍之人,我原以为大人心中多少还保留了几分坦率,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不过我素来不喜强人所难,大人若不愿说,那就当在下没问过。” 闻言,沈重山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笑意渐渐从嘴角过渡到了眼窝:“你这个小子……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倒是有些意思……是啊,我险些忘了,无论你们表面上如何成熟老练,骨子里也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啊!意气风发,热血澎湃,虽然有时候傻了点,但大家傻也傻在一起,挺好……” 凌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从不觉得赤子之心与年龄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大人若是有心,至死都可以是少年。” “至死都是少年?哈哈哈!”沈重山仰天干笑几声,“至死都是少年……那我这一辈子可不就白活了?想我沈某人一世豪情,生当人杰,死亦鬼雄。 纵使出身不堪,也要总跟老天搏一搏,挣他个青史留名,又怎可拘泥于那些傻乎乎的少年心事?” “不过你不一样……”他拿眼望着凌萧,“你命好,生在凌府,天生就是做将帅的,用不着像我一般拿命挣功勋。眼见着凌大将军年岁日长,你的好福气呀……还在后头呢!” 他说着从大柜上直起身来,忽然凑近,像长者关爱后辈一般拍了拍凌萧的肩:“今日虽然没能从你口中听到我想要的东西,但你这个人心思不坏,倒是颇让沈某喜欢。你听我一句劝,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是大人的游戏,你们小孩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免得无辜受累。” “阮哥儿已经没办法了,他坐着这个位子,很多事天生就是注定了的。但你还有的选。我也是过来人,不妨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兄弟义气是很可贵,但这世上啊,再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了……” 他一气说了许多,凌萧静静地看着他,斟酌半晌,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大人能说出这番话,看来也还不是无药可救。可你既懂得惜命,又可曾问过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 你与那些真正贫贱的人不同,你生在沈府,是沈府的四老爷,权势富贵你都不缺,却为何还要贪心不足,去争抢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闻言,沈重山的面色僵了僵,原本已经蔓延到眼窝的笑意迅速退去,双眸又变成两眼幽暗的深潭。 “本不属于我的东西?”他的声音第一次认真了起来,“什么是属于我的东西,什么又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有规定吗?谁做的规定?” 他抬手指了指天:“就连这江国的万里江山,都是元氏靠阴谋诡计抢来的。元梓徽登基之前不过是个低贱的马夫,出身还不如我,就连他都能……” 意识到失言,他猛地住了嘴。 “世子……”他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绪,胸口还在缓缓起伏,“你是天之骄子,想要什么从来就是伸伸手就够到了。你不懂那种求而不得的滋味,日日抓心挠肝,恨不得把你逼死!” 他指了指凌萧怀中的紫霄剑。 “就譬如这把剑,世子十几岁的年纪就能佩戴左右。可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每年为抢夺神兵利器而死的人有多少?” “单一把屠龙宝刀,古来为此献出命去的就不止千百之数。这些看在世子眼里,恐怕又是一桩丧心病狂的事吧?” “可是你不明白的是,这是他们一辈子的念想啊!他们就是为这个活着的,要是连这个念想都没了,那他们和一具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人和人的命究竟是不同的。但老天都没把生死簿塞进娘胎里一起落下来,你又怎知此生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我偏就是个不信命的!老天给我的我不稀罕,别人假仁假义「恩赐」与我的我更是看不上。我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去抢!”沈重山双目泛红,目光中燃烧着直白而坦率的炽热。 可凌萧丝毫没有被他的热烈所感,他望着沈重山,心中冷静得如同段锦澜断肢上渗出的残血。 如同段于风婉转如龙的长缨,如同庆王至死不瞑的双眼,如同气息奄奄的贺瑜身下的寒玉,还有八万咬舌自尽前憨傻的笑颜。 是啊,他经历过太多的惨绝人寰,太清楚这种炽热背后隐藏的危险。 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苦,为了这一点苦,他们可以把天下搅得风云变色,生灵涂炭。 所以他不感动,不仅不感动,还深恶痛绝。 “你费尽心力争抢来的,不见得就是你真心想要的。”他对沈重山道,“你只看见了别人人前的光鲜,却不知他在人后的艰难。” 这话本是想提醒他事有黑白,剑有两面,莫要钻了牛角尖。可沈重山双目一转,却仿佛领悟出了另一层意思。
第397章 他是谁? “金乌西坠凤凰楼,拈花轻笑倚马头……”沈重山微微一笑,忽然念起了画卷上的那两句诗。 凌萧猝不及防,猛地向他看去,就见他一手托着下巴,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虚空。 “你看见了……”他心中巨震,想着画像中女子眼眸里密密麻麻的血字,声音不知怎的有些颤抖。 沈重山转头看着他,目光中的炽热渐渐消散,渐渐地,变成了不怀好意的玩味。方才将将激发出来的一点豪气,也随着他眼神的转变而变得油滑起来。 “那些画卷上的人……是飞骑将军?”沈重山试探道。 “不错……”凌萧紧了紧牙关,“正是家母。” “哦……”沈重山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忽然微微一笑,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 “怎么了?”凌萧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打起鼓来。 “呵,这世上的机缘还真是妙不可言……”沈重山喃喃自语了一句,双眸中跳动着与方才全然不同的兴奋,“如此看来,我与世子的缘分还真是不浅。此番哪怕世子不遣人来找在下,在下恐怕也要与世子好生谈上一谈了……” “谈什么?”凌萧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蜷曲起来,“是有关……家母?” 沈重山却摇了摇头,接着微微一笑:“不是飞骑将军,而是另一个你更为关心的人。” 心脏好像停跳了一拍,凌萧双目激张,连发声都艰难了起来:“你……你知道他……” 沈重山点点头:“没错,我知道他是谁。” 「轰」的一声,犹如惊雷炸响在耳边。左胸倏然一阵抽痛,连带着浑身的肌肉猛地一阵痉挛,凌萧眼前黑了黑,大喘了几口才缓过劲来。 见状,沈重山有些迟疑:“要不……还是改日再说吧,你伤重未愈,这样下去该要不好了。” “无妨,你说,我没事。”凌萧缓了口气,又抬起眼来,咬牙警告道,“不过此事乃我多年郁结所在,你若敢妄言,我必饶不了你。” “你……”沈重山不由气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子虽然算不上什么道德楷模,也看不上那些自诩正派的名士,但在这些事上还是不屑于撒谎的。” “那便好。”凌萧长长出了口气,垂眸微微颔首,道,“在下洗耳恭听。” 见状,沈重山也没再说什么,轻轻出了口气,眯眼回忆道:“这事说起来也快二十年了,当时我才十几岁,刚进军营,做的是最底层的柴火兵。也不知是糟了哪门子邪,刚干了没几个月,北边忽然打起来了……” 凌萧不由微微睁大了眼,沈重山注意到他的情绪,点头道:“没错,就是十几年前咱们和索伦的那场大战。” “这事本来跟我们没啥关系,我们在最南边,原是最安全的所在。但谁知道索伦兵越打越猛,战事一再吃紧,我军伤亡惨重,朝廷不得不四处调兵。” “那几年各地的兵丁都被征调了个遍,到最后,终于轮到了我们。我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告奋勇跟着大军一路北上,最后驻扎在鹰城近郊。” “鹰城……”凌萧的心漏跳了一拍,“凌家军……难道你曾经在我母亲麾下……” 沈重山摇了摇头:“凌家军乃是军中翘楚,哪里是想进就能进的?更何况我当时只是个最低等的杂役兵,连凌家军军营的大门都摸不着,主将自然是连影子也没见不到了。” 凌萧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没见过家母?” 说完,他忽然想起沈重山方才向自己确认画中女子的身份。 这么说来,他的确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可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能得知那个人的身份呢? 仿佛是知晓他心中疑惑,沈重山道:“我的确没见过身披铠甲的飞骑将军。但是……我见过麻裙素钗的凌大小姐。” 凌萧猛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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