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阮点了点头。 凌萧不由震惊:“他不是在十年前隐退江湖了吗?怎么会跟陈嘉运扯上关系?” “此事我也只是略知皮毛……”沈青阮道,“但崔峨峨与陈嘉运的渊源最少要从三十年前说起。早在陈大人初来虞州之时,二人就已经是多年好友了。后来陈大人结识了父亲,他们三人还曾一同饮酒论剑。” “之后崔峨峨退隐江湖,隐去姓氏,只留峨峨二字,跟在陈大人身边,成了他的心腹。其中原委外人不可尽知,但陈大人似乎十分信任他,每每出行都将他带在身边,俨然是将身家性命全权托付于此人。” “因此,除非事关重大,崔峨峨不会轻易离开,尤其是在陈大人奉命离京这样的紧要关头。所以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崔峨峨乃是携带重要消息回京。除了他,陈嘉运不放心别人。” “弛虞雍。”凌萧道,“崔峨峨是和弛虞雍一起回京的,当日你将弛虞雍送到溯陵县衙,他们就出发了。” “有可能……”沈青阮道,“不过更可能的是他自己先回了京城面圣。毕竟消息紧急,带着一个拖油瓶太过危险,倒不如他一人一骑来得方便。” “嗯,有理。”凌萧沉吟了一下,又道,“不过若是二十余日前出发,以崔峨峨的脚力,理应早已到达京城。这么大的事,若是反应快的话,皇命甚至都能下达虞州了。可为何直到此时还是毫无动静呢?” “也许,并不是毫无动静。”沈青阮悠悠看向窗外,“只不过虞州的水太深,有些旋涡藏匿其中,从水面上看不到罢了。” “你是说……”凌萧还要细问,沈青阮却忽然「呀」了一声。 “光顾着说话,粥和药都放凉了!”他伸手试了试粥碗的热度,懊恼道,“本来就来晚了,这下又耽搁出去半个时辰。你这一日只用了一碗清粥,我这个照顾病人的可真是昧了良心了!” “无事,我本就没什么胃口,不碍的。”凌萧忙道,可话音刚落,腹中就不合时宜地传来「咕叽」一声。 “呃……”他有些尴尬地看了沈青阮一眼。 “还说不饿?”沈青阮道,“嚯。”地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去小厨房一趟。” “这么晚了,别麻烦了。”凌萧拉住了他。 “不麻烦怎么行,你总不能不用饭不吃药啊!”沈青阮说着就要往外走。 “哎……”凌萧又叫住了他,“我在柴房里看到了炉灶和炊具,还有之前屯下的木柴。你让湛卢去打些水来,把炉灶和炊具清洗了,咱们自己凑活一顿就好了。” 闻言,沈青阮微讶地睁大了眼:“你……你要自己开火做饭?你会?” “略知一二。”凌萧颔首。 “呃……”沈青阮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快去吧……”凌萧微微一笑,“再耽搁下去天就都亮了。” 沈青阮还是一脸惊诧,身子却动作起来,走到门口,将湛卢招来嘱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外间响起叮叮咚咚的声音,不时还有交谈声,似是守门的吴顺吴平两兄弟也加入了进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房门又轻轻响了起来。凌萧同沈青阮一同起身过去,就见湛卢站在门口,双臂衣袖半挽,额上大汗淋漓,脸颊上还抹了几道黑灰。 “公子,好了。”他邀功似的憨笑道。 沈青阮在他脸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径自朝着柴房走去。 凌萧紧随其后,一走进柴房的大门,就见内里灯火通明,原本逼仄的空间竟然变得敞亮无比。 之前堆砌左右的旧家具都被清理了出去,炉灶被洗刷一新,破旧的锅碗瓢盆都被换成了铮明瓦亮的崭新炊具。 油盐酱醋一样不缺,整整齐齐地码在炉灶边上,旁边的簸箩里甚至还放了一只拔了毛的鸡,两尾清理干净的鱼,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口蘑松茸。 “这……”沈青阮有些惊讶,“不是只让你打水来吗?” “是打水来呀……”湛卢小声道,指了指一旁的水缸,“都满了……” “那这些是什么?”沈青阮指了指那一簸箩的鸡鱼。 “那个……”湛卢挠了挠头,“我想着公子这几日一直跟着凌公子喝清粥,可那清粥是病人喝的东西,公子你又没病,每日只吃这么点东西可怎么成?” 沈青阮抬起头,不着痕迹地盯了他一眼。 湛卢被他眼风一扫,不禁缩了缩脖子,但转了转眼珠又道:“就是病人也不能一直喝清粥啊,他……凌公子也得吃点好东西补补才能有力气。所以我就跟孙妈妈说了一声,拿了点东西回来……” “拿了点东西回来?”沈青阮扬了扬眉,指着簸箩里新鲜宰杀的鸡鱼,一脸的不忍卒看,“你拿这些东西回来有什么用?难道你来做吗?” 没想到,湛卢闻言却兴奋地往外一指:“公子莫急,孙妈妈跟我一块过来了,现在就在门口候着呢!” “呃……”沈青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堆笑的脸。 “不必劳烦孙妈妈了……”凌萧上前一步,“我来就好了。” “你?”沈青阮道,“不行不行,你还伤着呢!” “无妨,休息了这几日感觉好多了,今日正好活动活动。”凌萧道,不由分说把他推到一旁,径直走到了灶台边。 “喂,你到底靠不靠谱啊?”湛卢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的背影,“别浪费了这些吃食,孙妈妈侍弄了好久的!” “放心……”凌萧回头道,“劳烦你把孙妈妈好生送回去,此处不需要她了。” “呃……”听他敢越过公子直接命令自己,湛卢不禁竖起了一双凤目。 可刚刚委屈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却听他淡淡道:“去吧……” “什么?”湛卢不敢置信。 “快些去,还能在饭菜出锅之前赶回来。”凌萧微笑道。 “是。”湛卢不忿地应了一声,又看了沈青阮一眼,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青阮却叫住了他。 湛卢以为他改了主意,一脸惊喜地回过头来,却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朝他脸上伸了过来。 “公子,你做什……”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被人连蹭了几下。 “好了……”沈青阮将帕子折起来,随手放到炉灶沿上,“你去吧……” “哦,好。”湛卢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不由微微红了脸,抿唇一笑,乐颠颠地跑出了柴房。
第402章 不闻窗外事,只享山间月 凌萧一刻也不浪费,说话间已经切好了松茸,正在往鸡肚子里面塞。 过了这些日子,他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只还缠着薄薄一层绷带,只要不沾水,日常生活业已无碍。 沈青阮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不由惊讶道:“你还真会啊,我还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呢!” 凌萧手下不停,口中道:“幼时在灵山学武,常随众师兄在林中打猎。猎到什么野味就原地清理干净,再寻些树枝来,点了篝火烤着吃。” “后来来了京城,这样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直到此次游学,同纪兄与贺姑娘一同穿林过野,才又悠闲了些日子。其实要说起来,这种在鸡肚子里塞东西的做法还是贺瑜教给我的……”他说着,声音微微伤感起来。 见状,沈青阮四下看了看,忽然提高声音道:“我看你切的松茸不太够,我再帮你切几只吧!” 说着,他也挽起衣袖,小心避开右手的伤口,净了手,然后用左手拿起菜刀比划了几下,在案板上小心翼翼地切了起来。 “小心些,刀是新的,口很利。”凌萧看了他一眼,仍是不放心道,“还是我来吧。” “放心……”沈青阮道,“我好歹也是用剑的,怎么也不至于……” 话音刚落,手下的一颗松茸上便染了血。他怔怔地盯着手指上新鲜的伤口,片刻后才感觉到疼,忙拿到嘴边吮了起来。 “你……”凌萧察觉到不对,连忙赶过来,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都说了让我来,你偏要逞强。隔行如隔山,你以为随便哪个舞刀弄剑的都能做好庖厨之事?” 他说着将他的手指从口中抽出来,强拉着他到水缸边,舀了些水仔细清理了,又从袖中取出帕子,将他的手指缠了,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他手上的两道绷带,凌萧不悦道:“这下好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其余的事莫要再插手了。” 沈青阮有些委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 凌萧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忍,偷眼看了看他,缓和了语气,道:“庖厨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是弹琴的人,手金贵着,怎可轻易沾染厨灶间的烟火气?我记得梁培最是宝贝他那一双手,简直恨不得烧香供起来。都是爱琴如命的人,怎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沈青阮瘪了瘪嘴:“我就是听你说起在灵山上和师兄弟们一起打猎野炊的事,心里有些羡慕,这才想着给你搭把手。谁知道我这么没用,竟然连几只小小的松茸都切不好……” 凌萧忽然想到二人在莲舟泛舟江面时,曾经随口说起过一同出游的事,当时他就是这样一脸向往。 又想起从钱嬷嬷处听来的他少年时期的遭遇,还有他自出生起就背负的命运,他心底一软,道:“等过了千觞节咱们就离开虞州,可好?” “离开虞州?”沈青阮望着他,双目中有些困惑。 “对,离开虞州……”凌萧道,“也不再回京城。你喜欢北境,咱们就在灵山脚下搭一座茅屋。那儿的百姓都很热情,灵山脚下有一条流金河,春夏水草也很丰美。 咱们日日骑马打猎,猎到什么就地做来吃了,渴了便饮林间溪水,走迷了路就天为被地为床。” “入冬前要准备好食物和柴火,大雪一封山咱们便伏踞不出,只懒在院子里煮茶手谈。那里白天日头很大,正好一人一椅在廊檐下晒太阳。 闷了就在院子里活动活动,你弹你的琴,我练我的剑,兴致来了还可以对上几招。 那里也有很多可爱的孩子,村子里没有书塾,咱们就把他们都招到院子里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乡野的日子过得格外快些,等孩子们一茬茬长大了,咱们也老了。拎不动剑,骑不了马,就日日沿着河岸散步。 届时乡民们都与咱们很相熟了,当年学堂里的孩子也都长成了出息的青年,成了家,立了业。 他们一定会很敬重我们,见咱们年老体弱了,就在家务上搭把手。如此,一直到寿终正寝,不闻窗外事,只享山间风月,可好?” 沈青阮沉浸在他低缓的声音里,听得迷住了。闻言,他怔忡地抬起头来,眼底竟微微泛着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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