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爬到古树的另一侧,拨开浓密的枝叶向下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长身肃立,面容不算出尘,甚至有些严厉,一双眼睛里沉淀着不容亵渎的坚毅,又因过人的智慧蒙上了一层傲人的光泽。 是东陵国的寒氏月,他认出来人,一颗心不由猛地沉了下去。 “寒哥哥!”赵菁芜欢快地叫了一声,张开双臂,一头扎进了寒氏月的胸膛。 寒氏月的目光软了一下,抬手在她的后背上抚了抚,将她扶起,又柔声道了句:“芜儿……” “没想到竟然一大早在后山碰见你,寒哥哥,你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赵菁芜兴奋得面颊绯红,映着日光活像两个饱满的苹果。 “不做什么,就是散散心。”寒氏月道,“方才听你喊得急,是在找它吧?” 他说着,右手绕到背后不知做了什么。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旋即从他肩头露了出来,圆滚滚的煞是可爱,是一只胖嘟嘟的松鼠。 “哎呀,婉婉!”赵菁芜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忙将松鼠从他肩头接了过来,食指轻轻点着它的小脑袋,数落道,“真是调皮!你知不知道,娘亲找了你一大早上呢!” 碗碗是一只松鼠? 钟祈之微微一怔,接着便苦笑了一下。也是,正常人谁会叫这么个名字? 这一看就是用来称呼牲畜宠物的,可笑他方才自作多情,亏得那一声「菁芜妹妹」没喊出来,要不然眼下不知该如何尴尬。 正想着,寒氏月有些戏谑的声音传来:“小时候说自己是小狗的娘亲,现在又变成小松鼠的娘亲了?” “那可不是?”赵菁芜天真道,“寒哥哥你不知道,我养它们养得可辛苦了。这个小婉婉还好,它姐姐那才叫一个淘气。那时候住在大院子里,身边也没什么伺候的人,它到处咬东西,还随地便溺,都是我帮它收拾。饿了喂饭,冷了缝衣裳,你说,这不是娘亲是什么?” “呵,说得没错。”寒氏月柔声道,“似乎先前那只巴儿狗也叫婉婉吧?你还真是钟爱这个名字,莫不成以后养的宠物都要叫婉婉?” 婉婉?菁芜妹妹以前养过一只狗,也叫婉婉?钟祈之心下一动,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心底浮现。 “这个我倒没想过,不过都叫婉婉也不差嘛,寒哥哥你说是不是?”赵菁芜歪头一笑,妩媚中又带了三分娇憨。 寒氏月看着她也温润地笑了,还没来得及张口,赵菁芜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轻轻蹙了蹙眉,在小松鼠的头顶点了两下:“其实说起来,这两个婉婉的性子还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呢。就比如两个都调皮捣蛋,婉婉虽然是只狗,但上树下河全都不在话下。 有时候忽然不见了,家人到处找不见踪影,只有我知道它定是在哪颗大树上躲懒。 这个小婉婉就更不在话下了,不光上蹿下跳,晚上还总是钻进我的被窝里,非要我抱着才肯睡。”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寒氏月也和煦地看着她。明媚的朝阳下,芳菲的花林里,好一对无双璧人,加上二人之间的那只小松鼠,活像一家三口。钟祈之讪讪地撤回了目光,觉得自己就像个偷听人家闺房私话的宵小。 “对了,芜儿。”正闷闷不乐着,那厢寒氏月又发话了,听语气似乎接下来要说的颇为严肃。 赵菁芜也感觉到了他言语间的不寻常,抬眼询问地看着他。 寒氏月道:“既然碰巧碰上了,你便随我去客院一趟,咱们一道用些早点,正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一道用些早点」,赵菁芜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听到后面一句,她微一沉吟,道:“是阮表哥的事吗?” 寒氏月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好。”赵菁芜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神色也跟着郑重起来。 说着,二人便并肩离去了。逆着阳光的背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正落在钟祈之栖身的树下。 钟祈之闷闷地望着那个头顶束冠的黑影,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这股恨意与别个都不同,比别个都强烈。但奇怪的是,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去筹谋那些早就习以为常的算计。 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就是从树上跳下去,一脚跺在那个令人生厌的头顶上,把它像个西瓜一样,踩个稀巴烂!
第437章 蛤蟆舞 从花林回来后,钟祈之心下郁郁,捂着被子蒙头大睡,一睡就睡到了金乌西斜。 时近饭点,他懒懒地睁开眼,盯着床帐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去,一件一件慢吞吞地披上了衣服。 门口放着铜盆,铜盆里是丫鬟新换的水。他伸手试了试,因着暑气,还有些温度。 他也没那么讲究,把帕子浸湿了,随意擦了擦脸,接着又坐到床头,拉开矮柜的第一个抽屉,鼓了鼓气,将里面的两样东西取了出来。 酉初时分,隔壁的院子又热闹了起来。隔着院墙,他已经听到了赵菁芜「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她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也不知怎的,以前听见她笑他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可经过今晨一事,再听见她的笑声,一股暖意忽然从心底涌出,让他也禁不住跟着弯了弯嘴角。 将东西准备好,小心揣在怀里,他整了整衣角,重重地出了口气,然后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吊儿郎当地走出门去。 隔壁的门卫对他已是见怪不怪,他也对他们随意点了点头,一路走到院子深处,踏进狭小的厨房,热浪便扑面而来。 眼前一花,还没等他看清楚,后颈一紧,身子一重,竟是有人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诶……”一声惊呼刚刚出口,人又落在了地上。他回头一看,只见湛卢一张幸灾乐祸的大脸正怼在自己面前。 自从前几日他帮赵菁芜出了头,就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这几日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不知道刺儿了他多少次。可不管哪次也没像这次一样上手,他不禁有些恼怒,喝道:“这是做什么?干吗一上来就揪我的衣领?” 谁知湛卢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洋洋得意地指了指他身后:“我们商量好的,今日哪个来得最晚,就罚他跳蛤蟆舞。你住得最近,却来得这么迟,还不赶紧跳!” “你们商量好的?”钟祈之转了转眼珠,“我看是你们合起伙来穿一条裤子,想出这么个阴损主意,合着就单坑我一个呗?””是又怎么样? “湛卢扬了扬头……”有本事你别来得这么晚啊!来得晚了就得守规矩,蛤蟆舞,快跳快跳! “「哼……」钟祈之轻蔑一笑,“你说跳我就跳,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安知不是你故意说谎诓骗我,我得先问问菁芜妹妹才行!” 湛卢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钟祈之没理他,心中烧着一团火,喜滋滋地回过头去,一眼就望见了烛火中那张明媚鲜艳的脸庞。 “菁芜妹妹,你说……” 他话还没说完,赵菁芜却忽然转过脸去,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迸出一缕甜蜜羞涩的光。 钟祈之心中猛地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顺着赵菁芜的目光看去。果然,寒氏月正从灶台边绕过来,手里还拿着两块刚出锅的酥饼。 “茉莉的,百合的。”他冲赵菁芜扬了扬手,「先吃哪一个?」”百合的!“赵菁芜道。” “就知道你独爱百合。”寒氏月温声道,把两个酥饼都塞给了她,“两个都是百合的,方才是试试你,看看你是否喜新厌旧。” “什么?”赵菁芜先是一怔,接着双颊就飞红起来,瞟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才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从小喜欢的,一辈子都喜欢。” 闻言,钟祈之心头犹如打翻了醋缸,再看看那对灯火中的璧人,也学着湛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对了……”这时赵菁芜却忽然回过神来,转头望着他道,“钟公子,方才你似乎是有话想对我说。都怨我贪嘴,先看到了寒表哥手中的酥饼,失礼了。” 她难得对自己笑语嫣然,今日却一反常态。钟祈之心里有数,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寒氏月,努力压下心头酸涩,挤出一个大度的微笑,道:“无妨,大家一起玩笑,没这么多讲究的。” 寒氏月也看到了他,上前一步,见礼道:“在下寒氏月,公子看着面善,似乎之前见过。” 切,先有国学监,后有沈府,咱俩见的面加起来怕不都有几十次了。 只不过你一向是前呼后拥,而我只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你不记得我也是寻常。 钟祈之腹诽着,面上却笑道:“氏月先生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岂会不知。鄙姓钟,名祈之,先前曾在国学监求学。先生也曾在监里开堂讲经,想来是那个时候见过。” “原来是国学监监生,失敬了。”寒氏月眼前一亮。 “不敢,不敢。”钟祈之忙道。 湛卢最是听不得这些客套寒暄,眼见着他们竟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不耐烦地在钟祈之肩头捅了一下,道:“喂,你问完了没,到底跳是不跳?” “问什么?”钟祈之还没说话,赵菁芜已经好奇地睁大了眼,又对钟祈之道,“这就是公子方才要问我的话?” “呃……”钟祈之一时语塞,心中不由大恼。 见他不吭声,湛卢却忍不得了,大声道:“方才咱们是不是说好了,谁来得最晚就要跳蛤蟆舞?” “这……”闻言,赵菁芜瞟了眼钟祈之的脸色,对湛卢道,“这就是说着玩玩的,怎么能当真呢?况且咱们商量的时候钟公子又不在,背着人家做下的决定,对人家岂不是不公平吗?” “我不管!”熟料,湛卢却使起了性子,又在钟祈之后领上拎了一下,怒道,“都说好了,我等了整整一刻钟,就为着看你跳蛤蟆舞。现在你们又说不跳,这不是耍我吗?” “蛤蟆舞到底是什么?”见状,寒氏月插嘴问道。 “蛤蟆舞……”湛卢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蛤蟆舞你都不知道?就是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圈,举着手,两腿叉开,一蹦一蹦的,活像一群大蛤蟆!” “呃……”寒氏月跟赵菁芜对视了一眼,不确定道,“他说的该不会是……”赵菁芜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点头道。”是呀,就是千觞节上的祝酒舞。 “千觞节祝酒是从东陵传过来的习俗,祝酒舞自然也是他们的发明。明明是欢聚庆贺的吉祥舞蹈,却被湛卢描述成蛤蟆舞; “哎呀,你到底跳不跳,跳不跳嘛?”见他们迟迟不动,只是站着说话,湛卢不耐烦地催了一句,手下一动,又在钟祈之的肩头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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