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蛊噬血,以祭亡灵。他正在殒剑山山顶,紫晶洞的血池之中。而青阮,正在他面前献祭。 原来以血献祭就是这样的吗? 青阮正在用自己的血祭奠先祖,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沈青阮痛苦地动了动身子,血水中躯体若隐若现,他这才发现他竟是浑身赤-裸的。不仅如此,他的面色极为痛苦,似乎正在遭受着什么非人的重创。 “青阮?”他定了定神,伸过手去,想要帮他。 可沈青阮却仿佛很惧怕他,即便如此痛苦也硬逼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他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又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受伤,不由又上前几步。 这时,沈青阮忽然说话了。声音不似从喉间发出来的,倒像是从胸腔内嘶喊出来的。 “别过来……你快走!” 他不是惧怕我,他是不想连累我,凌萧猛地反应过来。可这样一来他便更加不能离开了,他记得自己的职责,便是要保他周全。于是他又上前几步,问道:“青阮,你什么地方不舒服?快告诉我!” 可沈青阮的神色更加痛苦了,五官紧紧纠结在一起,苍白的嘴唇上甚至被他咬出了血。 忽然,他从血池中伸出一只手,猛地抓向自己的脖颈,拼命撕扯着,似乎在同什么东西角力。 凌萧忙定睛看去,却蓦地大惊失色。 透过粘稠的血液,他看到他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分明缠绕着一条细细的银链! 银链上缀着七颗晶莹剔透的珊瑚珠,血一样的颜色,在同样暗红的血液中发出幽幽的光泽。 他忽然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就好像被索命的冤魂锁住了咽喉,变得同沈青阮一样,满面痛苦,动弹不得。 “我好难受……”这时,沈青阮又说话了,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遥遥向他伸了过来,“凌萧,你救救我……” 好,我救你,我要救你,他在心中暗道,可心念一转,一个邪恶的念头忽然升起——为什么要救他呢?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待宰的羔羊,美好又脆弱,多么令人着迷; 仿佛突然被这个念头蛊惑住了,他徒然盯着眼前挣扎浮沉的人,似乎与他毫不相识,就像是在打量一樽炉窑中上好的玉器。 绝望地望着他的无动于衷,沈青阮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最终,苍白的唇角卷起一抹笑。 那是一抹极其陌生的笑,凌萧从未在这张脸上看到过。它就像一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冲上去帮他撕扯脖子上的银链。 可还没等他游到近前,沈青阮忽然不再挣扎了。停在脖颈附近的手缓缓向外移动,慢慢地,扯出一条细细的银链,上面缀着七颗小巧玲珑的珊瑚珠。 那银链在他手里仿佛失去了生命,软塌塌地垂着,而他把玩银链的样子就像在玩弄一条濒死的蛇。 “青阮……”凌萧不禁一惊。 这时,沈青阮慢慢浮出水面,凌萧清晰地看到他的脖颈上刻着一圈暗红的血痕。但他仿佛毫不在意,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凌萧一愣,可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虚,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沈青阮又问了一遍,眼角微红,隐隐泛起水光。 “不,我不想的……”不知为何,凌萧听到自己这样说。 “你不想,可你还是这么做了。”沈青阮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被他仇视的目光注视着,凌萧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惧。生平第一次,他不是想要去解释清楚,而是想到了逃。 这时,沈青阮却眯起了双眼。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他觉得他就是一只卑劣的老鼠,因为偷吃被淹在油罐子里,被他逮了个正着。 “不……”他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一阵「呼噜噜」的声音。 沈青阮鄙夷地笑了,抬手掬起一捧血水,递到他面前。 “这可是我的血啊……”他悲愤道,“我已经没有血了,可你在做什么?” 凌萧猛地一惊,我在做什么? “你还在喝我的血,还在喝我的血!”沈青阮声色俱厉,哀痛欲绝。 凌萧一怔,低头一看,自己竟然真的用双手捧着他的血,一口一口,贪婪下咽,似乎怎么也喝不够。 “啊!”他望着满手的血腥,自内心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喊,接着便「哗啦」一声,跌入了无穷无尽黑暗; “嗬……”猛地抬头,喉头一窒,他抑制不住地呛咳了起来。 咳了许久才停住,他拢了拢垂到胸前的发丝,睁开眼睛,望见一方净水和水下自己蜷缩的身体,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方才只是做了个梦,梦中他的头垂到了水里,这才会被呛醒过来。 意识到这点,他顿觉轻松了许多。可一口气还没出完,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身体上的不对。纵然身在水中,什么也没留下,但他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他茫然地低头望着水面,圈圈荡漾的波纹散去,映出一张不知所措的脸。 生平头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不,是个变态。
第475章 荒诞 恼怒地从水中站起来,凌萧胡乱擦了擦身子就披上了衣衫。 只穿着中衣,鞋也没穿,赤着脚走进空寂无人的院子里,在凄清的月色中静立了一会儿,他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渐渐平了。 动了动身子,他想要回房,可脚步刚动,方才沉浸在血液之中的粘稠感就又袭了上来。 强烈的恶心伴随着恐惧萦绕在他心头,眼前一乱,他仿佛又看到自己手捧鲜血贪婪吞噬的丑态。 血……为什么非得是血呢? 难道……一个可怕的想法伴随着细小的觳觫沿着他的后脊梁缓缓升了上来。 他生来就没有父亲,母亲受尽千般指摘也不肯将父亲的姓名说出,他的手上戴着一个古老的戒指,戒指上是一个蛇首,那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信物; 难道是这样的?难道他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人? 脑中忽然一团混乱,迷迷糊糊里,他的意识反复断裂重组,最终凝聚成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他现在吐出舌头,会不会看到一条细长分叉的蛇信? 这个念头就像是心尖上的毒草,又一次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强硬地对自己发号施令,命令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将舌尖送入上下齿之间,狠狠地咬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一下子回缓了过来。月还是那轮月,天还是那片天,只不过经他一通闹腾,已经隐隐泛出青蓝。 他默默走回房中,坐在铜镜之前。明亮的镜面里是一张苍白的脸,几日不见,又有些陌生了。长长的黑发披散着,模糊了他棱角,他的眼神也因为疲惫而涣散着。 好脆弱,他从未见过自己这副模样,不由抬手将铜镜倒扣在了桌面上。 今日是七月初五,不,初六了。明日就是千觞节。那么重要的日子,他却把自己弄成了这副德行。 活该,他在心中暗骂,你的教养呢?你的道德呢?谁让你去乱动别人的东西?看见没有,这就是下场! 可是看了就是看了,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现在又想起此事,他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别扭。 不行,这样的画怎么能流入别人手中?便是青阮也不行——不,尤其是青阮不行。 想着,他嚯地站起身来,来不及披衣就奔出院门。 将明未明的时节,整座府邸都还静悄悄的。他一路穿花拂柳,直到到榴花院近前才停住,远远就看见一个黑影呆坐在屋檐上,看样子似是在打瞌睡。 见状,他越发放轻了动作,如一道暗影翻进屋内。找到那个暗格,轻轻打开,将里面藏匿的绢布取出,又把暗格关好。这一套动作只用了一瞬间的功夫。眨眼间,他又翻出院外,飘然远去。 整个过程屋顶的湛卢毫无察觉,他甚至翻身在屋檐上躺了下去,沐浴着最后的月色,砸吧砸吧嘴,美梦正甜。
第476章 千觞节 转眼天明,转眼天暗。混混沌沌中,千觞节终于来了。 斋戒解除,府内又红火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隔着院墙都能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但这些欢乐与凌萧无关,他还有正事要做。 经过一整日的休整,被那条邪气的珊瑚珠扯出的心神激荡已经被他最大限度地压制了下去。坐在对开的窗边,他抬首望着天际,静静等待寒氏月的到来。 金乌已经落尽,天边只余一抹华丽的金线。金线上下浮动着不同深浅的红,从最浅淡的粉,有如海棠花含露的蕊心,到最深刻的赤,好似利器划破肚肠后洇出的血。 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行囊。小小一个包袱,里面全是沈青阮平日里惯用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个大一些的,包裹着他的阮咸。 按历法推算,献祭之礼应该在子时三刻进行。寒氏月说会在今晚接他去山顶,说好的时辰是酉正。 可他实在等不得,从午正起就陷入了一种紧张和慵颓交缠的状态,早早打包好行囊,坐在窗边的背影有多稳重,计算着时辰的心里就有多焦灼。 终于,院门响了。他立刻起身到门外迎接,却在寒氏月身边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赵姑娘?”他疑道。 赵菁芜对他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疑问并不感到意外。 寒氏月也对他点头致意,却并不欲多做解释,而是直接道:“时辰到了,公子随我来吧。” 凌萧遂不再追问,点点头,回屋取了行囊,便同他二人一同向山顶走去。 天边还残余着最后一丝光亮,但寒氏月手中还是提了一盏硕大的风灯。 风灯是惯常的黄色,看着这人间的颜色,又想起三日前漫山遍野的大红,凌萧忽然觉得无比不真实,就好像同殒剑山上的所有人一起做了一场大梦。 天光散尽之时,那面峭壁又出现在三人面前。寒氏月在禁地的界碑前停下脚步,抬起风灯对里面招了招。 不一会儿,一盏稍小的风灯在峭壁下的阴暗里亮了起来,映照出后面男子的身影。 是一个侍卫,身上穿着玄墨铠甲,头戴兽盔,獠牙遮面,与当日在殒剑山下接沈青阮闭关的护卫打扮别无二致。 凌萧凭借着过人的目力暗暗打量了他一番,若他猜得不错,此人便当属于湛卢日前说漏嘴道出的那个势力——隐卫。 心念急转间,侍卫已经快步走到了他们身前,锐利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又停在凌萧身后的长剑和手中的包袱上。 寒氏月回头对他示意了一下,凌萧便将包袱取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让那侍卫验看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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