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后是侍卫和湛卢,二人与前一组一般无差,都是稍稍晃动了片刻就翱翔在空中。两只玄色飞鸢一前一后,犹如两只巨大的飞鸟。 “成了!”翁吉奴兴奋地一声大喝,又对凌萧道,“凌公子,你先走,我来断后!” 凌萧犹豫了一下,看看前方的悬崖,又看看身后的追兵,对他道:“先生不要浪费时间,还请先行一步。” 闻言,翁吉奴看了看他,又看看他背上人事不省的沈青阮,咬了咬牙,道:“那好,老朽先走一步,公子务必跟上!” 凌萧郑重地点了点头。 翁吉奴又看了沈青阮一眼,同那小童吆喝一声,二人齐齐发力,向着崖边跑去。还是如方才一般操作,二人在崖边点了点地,一面黑色巨翼舒展在空中。 凌萧深吸了一口气,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向崖边飞奔而去。在路尽头处,他猛一蹬地,轻身跃起数丈,远远超出先头三人的高度。 身后巨翼剧烈晃动了一下,他背过手去,紧紧抓住沈青阮的身子,一颗心随着飞鸢的颠簸上下翻滚了几遭。 但就如寒氏月他们那般,只是摇晃了几下,飞鸢就稳住身形,在空中滑翔起来。 凌萧一阵心惊过后也缓了过来,手下还是紧紧抓着沈青阮的身子。 但触目所及尽是大好河山,清凉的风扑在面上。不多时,他的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夕阳无限好,将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便是再险峻的山水都变得温柔起来。 何况虞州本就秀美,从上空看,蜿蜒的虞水犹如一条湛蓝的缎带,轻轻绕过殒剑山的一侧,又绵延而去,流过亩亩良田,绕过幢幢屋舍,缓缓南下,粼粼碧水像是一曲流淌的生命的歌。 被美景所感,他忽然有种冲动,想唤醒沈青阮,不想他错过这样的风景。 于是他笑着侧过脸去,就见沈青阮沉睡的侧脸垂在他颈侧,平静的,懵懂的,也被金乌镀上了一层柔光。 望着他的眉眼,他忽然就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心底最满足的沉静,所有尘世的喧嚣都静止了,空气中浮躁的尘埃落地,丰美的虞水似乎流淌过他的心田,他的双目忽然起了雾,心底也软得不成样子。 “你活着,真好。”他轻声道,双目中的雾气被清风吹散,唇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刹那间,似乎也不那么急着叫醒他了。就让他睡吧,他心道,这样的美景,以后的日子里还多得是呢,日日都是。 想着,他移开了目光。金乌已经西垂,余下的霞光已经不那么耀眼,只是将山河四野都染上了一层更加震撼的血色。 他又回过头去,想看看身后的漫天霞光。可眼眸转过去,没看到天边的晚霞,却迎面撞入一只巨大的血红色蛇眼。 血红的颜色映着夕阳,赤色的霞光透过中心的瞳孔,巨大的兽眼仿佛活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他皱了皱眉,心脏不知为何狂跳了起来。 一阵细小的觳觫沿着后脊梁缓缓升起,又是那种熟悉的,震颤的感觉,慢慢蔓延到整个心房。 忽然,幽洞石桥上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那炙热滔天的烈焰,遮天蔽日的红色,和红色中心幽深邪恶的黑色裂口。就像被一支利箭穿脑而过,他猛地明白了当时他看到的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十八层地狱,也不是地狱中的红莲业火。那是一只蛇眼,只不过蛇眼太大,遮蔽了他眼前的一切,让他看不清全貌,误以为是地狱之景。 这个意识刚刚升腾起来,他的神智就不受控制了。他能感觉的自己的瞳孔在激烈收缩,而自己的神经正在飞速分崩离析着,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唯一残存的认知告诉他,他正站在疯狂的边缘。 他用仅存的意识命令自己冷静,手下大力握了握风筝的竹把手,力气大得几乎将把手捏断。 刺痛感传来,他知道自己的双手都在流血。但此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身上担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的命。 他的背上还负着一个人,一个哪怕他自己死了,都不能让他受一点损伤的人。 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沈青阮倚在他肩头的侧脸。可回过头去他才发现,这又是个巨大的错误。 血染漫山的霞光中,一轮金乌印在风筝背翼正中,与那只兽眼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火红的光点燃了兽眼中的邪性,红色的颜料变成了滔天的烈焰,一下子就灼痛了他的双目。而沈青阮毫无生气的脸正在兽眼正中,仿佛被燃烧的赤焰吞没了一般。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好像被巨手卡住脖颈,而那只巨手无视他越发急促的喘息,还在一点一点收紧。 遥远的,仿佛隔了千年万年的零星记忆涌入脑海。撕心裂肺的怒吼,毫无章法的挥剑,绝望的咆哮……最终都凝成一滴眼中泪,心头血,缓缓地,不可回头地坠落了下去。 他听到了呼啸而过的风吟,冷峻地划过他的面颊。他觉得有些冷,但很自由,甚至有些安慰。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就快要见面了。 身上的气力在飞速流失,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恍惚间,似乎扯到了什么东西。耳边传来一阵渗人的「咯咯」声,接着猛地一震。 他被剧烈的失重感晃醒,困惑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只形态奇异的黑色的巨翼,已经歪斜到一个不可承受的角度。 进而一阵强风吹过,竹制的龙骨发出几声瘆人的「咯咯」,接着便承受不住,在狂风中分崩离析了。 身子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旋,满天红霞在他眼前旋转成一幅瑰丽的画卷。 最终,他仰面朝天,望着无边无际的七彩光辉极速坠落,像一只折翼的飞鸟,坠入山河大地宽阔的怀抱; 最后一点感知,他听到了一道撕心裂肺的:“阿阮!” 阿阮……心底动了动,好像有些后悔。悔意只让他恢复了片刻清醒,捆在身上的绳索勒得他有些疼,他心下一动,这才想起来背后还有个人。 侧过脸去,他望着沈青阮的沉静的睡颜呆愣了一会儿。接着,也不知是大脑哪个部分发出的指令,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翻了个身,俯身向下,让沈青阮又回到了他的背上。 这一切做完,他最后一丝神志也消弭了。眼前白茫茫的,仿佛下起了大雪。 而他浑身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就像是一片羽毛,缓缓地,毫无眷恋地坠落了下去
第523章 咕咕山 邋遢汉 不知沉睡了多久,这一次的寂灭似乎格外彻底。甚至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眼前一直是黑暗,纯粹的黑暗。 直到某一刻,一丝细细的鸟鸣钻入耳中,唤醒了他的一丝生机,凌萧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个……顶。说不上来是什么顶,就是一个顶。说是顶也不太大,将将能遮住一个人,目光微微一转便是刺目的天光。凌萧眯了眯眼,稍稍适应了一会儿,又试着扭了扭头。 还好,头还能动。他把头扭向左边,看到一间破败的茅屋。 又把头扭向右边,就见到一个人。一个一身玄衣,鬓发高束,同他一般平躺在一个「顶」下的人。 他先是抬眼研究了一下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顶,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个用来遮阴的棚子,看大小应该是小商贩用来给瓜果蔬菜遮凉的。然后他才忽然意识到,方才他似乎是看到了一张姿容绝世的脸。 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垂下眼眸,又朝那人脸上看去。看来看去,脑中忽然蹦出来一个名字。他怔了怔,开口道:“青阮……” 对面的人毫无动静,倒是脚头上传来一阵响动。他挣扎着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浑身麻葛的老汉急匆匆地跑过来,大概是在太阳地里站久了,脸上被晒出了一层油汗。 两人目光一撞,老汉先是怔了怔,接着便大叫道:“哎呀,醒了醒了,终于有一个醒了!” 凌萧愣愣地望了他一会儿,不知为何,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我能听懂他说的话,真是谢天谢地」。 怎么,难道他不是本地人?否则为何会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那老汉见他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又凑上前来,油光满面的脸停在他双目上方一尺处,眼角堆积的眼屎清晰可见,一说话,唾沫星子立时下起了蓬蓬雨。 凌萧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了起来。 一阵蚀骨的酸麻感立刻传遍全身,他竭力压抑住即将出口的一声呻-吟,转头看了看那老汉,觉得离他铮明瓦亮的衣襟和脖颈上的污垢还不够远,又忙不迭地往后挪了挪。 手下一动,碰到的是粗糙的稻草,茅草下什么铺垫的东西都没有,直接就是潮湿的泥地。 他低头看了看,怔了怔,又抬起眼来四下一扫量,就见他们躺在一间不大的院子里,院墙跟旁边的茅屋一样,也是黄泥和茅草搭起来的,上面黑一块黄一块,不知是被火烧过还是年岁久了,积满了污垢。 三丈见方的地面上堆满了各色杂物,破瓦罐,烂草鞋,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熏得人脑子发晕。 目光转了一圈,他微微闭了闭眼,挣扎着试着站起来。那老汉瞧见他动作,连忙凑上前来,双手前伸着,似是要扶他。凌萧不欲与他触碰,微微向后躲了躲,扶着棚顶勉力站了起来。 见状,那老汉讪讪一笑,呲出满嘴的黄牙:“你们睡了一天一夜,没吃饭,身上没有劲的。”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凌萧看了他一眼,“这里又是何处?” “这里是咕咕山啊……”老汉道,歪着头,似是对他竭力模仿出的西南口音有些费解,但还是热情地解释道,“你们两个晕在林子里,被老汉我碰到了,就捡回来了。只是我那屋子太小,住不下,只好把你们放在院子里了。 我看你们两个像是从崖壁上掉下来的,还以为你们活不了了。结果没想到才一天你就醒了,嘿嘿,年轻就是好啊……” “咕咕山……岩壁……”凌萧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感到一阵头疼。他抬手揉了揉,零星片段跃入脑中。 他好像在一个巨大的布满紫晶石的岩洞里,有很多人在厮杀,岩洞里有一条骇人的暗河,河上横着一座桥,桥上; 记忆停滞了一瞬,接着,几只巨鸢浮现在眼前。他和几个东陵人站在一座断崖边,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乘着巨鸢飞了下去。 他和青阮的背后也绑着这样一架巨鸢,一开始飞得好好的,他还依稀记得眼底的大好风光。但忽然巨鸢就折断了,他们就摔了下来。 奇怪,他心中有些别扭,总觉得少了什么。好端端的,巨鸢怎么会折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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