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又狠狠揉了揉脑袋,逼迫自己想起来。但记忆就像是手掌心里的沙,越是紧握,流失得就越快。 半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问老汉道:“这里离殒剑山有多远?” “殒剑山?”老汉确认了一下,薅了薅毛发稀疏的脑袋,沉吟道,“哟,这可远了。虽然只隔着几座山,但山路不好走,说不得要好几日的功夫呢!” “是这样……”凌萧道,一时半会儿好像也没什么再想问的,便对他点了点头,又认真道了谢。 “唉,不妨事,不妨事。”老汉呵呵笑道,一双精明小眼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停在他腰带正中的麒麟玉带钩上。 凌萧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了然地点了点头,抬手将那带钩扯了下来,随手把腰带打了个结,然后双手将带钩递到老汉面前,道:“先生救我二人一命,晚辈身无长物,唯有此枚玉钩聊做谢礼,还请先生笑纳。” “嘿嘿……这……嘿嘿……”老汉眼睛都直了,粗糙的双手在腰间蹭了蹭,又兴奋地握在一起搓了搓,这才伸到凌萧的手中,将那枚玉带钩拿了过来。 “哎哟,哎哟……”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带钩,像是打量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这才抬眼看着凌萧道,“公子不知道,老汉年少时也是过过风光日子的。公子这东西离那顶尖的玉器自是还差些意思。 但已经是老汉几十年来见过的最好的货色了。哎呀……说起来还是玉养人啊。这滑溜溜的,触手生温,单是摸着心里就熨帖得很啊……” 听他言谈规整,与其形象大相径庭,凌萧心中一动,不由问道:“先生既如此说,为何现今又……” “哦……”闻言,老汉丝毫不以为意,四下扫量了一圈,疏阔地笑了笑,“都是小时候不懂事,被人怂恿着迷上了赌钱。一来二去,家财都败光了,老爹生了大气,一命呜呼了,老娘也没撑多久。树倒猢狲散,家仆们走的走逃的逃,这一下,就只剩我光棍一条了。” “我不学无术,也没什么谋生的手艺,再加上躲债,就只能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一住就是几十年,再没回原来的镇子去过。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穷是穷了点,但是开心。没人管着,想干啥干啥,想吃啥吃啥。哎哟,这说到吃,公子昏迷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老汉我这就操弄饭食去!” 说着,他将玉带钩揣到怀里,欢天喜地地回到他方才待着的地方。 凌萧打眼一看,只见他坐在一个小矮凳上,身前一个黑色的陶罐,他一只手在里面搅动着,不知在做什么。 他也懒得管,回身看了看沈青阮,见他依然沉沉睡着,不由抬手给他把了把脉。 他于医道所知不多,但摸着没什么异常,再看他的脸色也是正常的白皙。 他身上的衣裳甚是规整,看着不像有外伤,比自己千疮百孔,满是剑痕的尊容好上许多。这么看着,他便放下了心。 时值正午,院子里一棵树都没有,大太阳热辣辣地照下来,他身上的剑伤被汗水一渍,蚂蚁噬咬一般隐痛起来。 爱洁的毛病又出来作祟,他看了看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汉,走上前去,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附近可有沐浴之处?” “沐浴……”老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转了转眼珠,道,“哦,你要洗澡啊!离这儿不到半里有一条小河,河水清凉得很,有时候日头太毒,老汉也去那里泡泡的!你出门后顺着这个方向走,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见的!” “如此,多谢了。”凌萧微微颔首,回头看了看熟睡的沈青阮,又转头道,“我这位朋友还要劳烦先生多加照看……” “哎哟,不消吩咐,不消吩咐!”老汉呵呵笑着,又低头倒腾起陶罐来。
第524章 去而复返 凌萧按照老汉指的路出了院门,在山林间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潺潺的水声。 再一拐弯,柳暗花明,只见眼前是一条一丈宽的小河,看着水颇深,但水流平缓,清澈见底。 他轻叹一声,解下背后的佩剑,又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便动手宽下了衣衫。 一件一件,整齐地叠放在河边的大石上,他只穿着贴身的亵裤,一步步走进河中,将全身浸在了水里。 果真如老汉所言,河水甚是清凉,将他激得轻轻一个觳觫。 他在河底找了块大石坐下来,水恰好没到胸腹处。身上的剑伤一同叫嚣起来,他咬牙低头看去,就见肉皮上横一道竖一道,全是狰狞的血口子。 他这身皮肉委实算不上好看,从小到大麻烦不断,每一场打斗过后总要留下几道伤疤。 尤其是最近在胸口上添的这一道,最是狰狞可怖,泛着新鲜的粉红色,被冷水一激更显丑陋。 如今这些旧疤上又添了新伤,这副身躯就更是没法看了。 他抬起手来,在左肋的一处剑伤上按了按,钝钝的痛楚弄皱了他的眉头。 他忽然怅惘了起来,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碧绿树冠,忽然有种不知前路的茫然。 抬手将发髻打散了,他把头脸也浸到水中。耳目闭塞,世界空明,他的心稍稍静了些。 等到胸腔中的最后一缕气息溢出,濒死的快感没顶而来,他才又浮出水面,抹了抹眼前的水花,大口喘息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他觉得心里好受些了,身上也泡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走到岸边,将身上的湿衣解下来,胡乱披上了外衫。 岸边的大石被上午的日光烤得滚烫,湿哒哒的亵衣被他拧干了水,平摊在上面,很快就干了一半。 他躲在一旁的树荫里,随手折了几丛狗尾巴草,三两下就编成一个漂亮的花环。 拿起来看了看,觉得有趣,他又折了几枝,脑中想了个样子,手下就编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 头一次发现自己这方面的才能,他像个孩子一般,将身边能够到的狗尾巴草全都折了下来,编出的小狗,小乌龟,太阳花堆了一地。 就在他暗暗思量着干一票大的,编个房子马车出来的时候,双耳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人声。 他猛地警醒起来,双耳聚力,就听河对岸的树林里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不是西南方言,完全是另一种语言。他紧了紧眉心,分辨出那是东陵语。 东陵……为何一想到这个国家,他就从心底生出一丝反感呢? 想不通,脑子里还是钝钝的。但他有种很鲜明的感觉,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在他发呆的功夫,那边的声音又近了些。他心下一动,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手脚已经利落地行动了起来。 脱下身上的外衫,把大石上已经干透的亵衣重新穿到身上,再三两下套上外衣,甚至连腰带都没系好,就忙不迭地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院子里已经冒起了细细的炊烟,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简直就像是乞丐头上戴着个金冠子那般显眼。凌萧甚至来不及思考,冲进院子,一把把沈青阮背到背上就往外跑。 老汉自然是立即追了出来,在院门口拦住他们,不解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凌萧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只能又简单道了声谢,然后嘱咐道:“一会儿若有人来问起我们,还请先生说没有见过,晚辈在此谢过了。” 说完,他背着沈青阮,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只留那老汉一人呆愣原地,手中还抄着一只脏兮兮的大勺,失望喃喃道:“刚熬好的粥,想着终于有人来陪陪老汉,用的都是攒了好久的白米,这下可好……” 凌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密匝匝的树林里,老汉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意识到他们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不由恨恨地甩了甩勺子,转头走回了院子。 可不多时,就跟那少年会未卜先知一般,果真有人在院门口喊道:“里面有人吗?” 这是怎么了,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根人毛,今天就跟初一拜大年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上门。 老汉纳闷着,又抄着大勺走了出来,一打眼就见五个衣着华丽之人,举止气度皆为不凡,只是面有急色,一头大汗,身上的衣衫也被丛林里的树杈子划得有些狼狈。 但贵人就是贵人,早先收了玉带钩,不知过午能不能再发一笔横财。 这么想着,他攒出一脸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各位大爷,什么事儿啊?” “你……”当头一个老者,年纪跟他差不多,拄着一根树枝当拐,看样子腿脚不太好,在他面上扫量了扫量,道,“你可见过两个后生,十七八岁,一表人才,身上可能还有伤。” 这人说的是正宗的西南话,还根据他的口音做了调整,老汉一听就觉得亲切,连忙赔笑道:“见过,见过,刚走不久。” 闻言,五人齐齐面露喜色,互相对看一眼,方才那老者又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个……”老汉故意迟疑了一下,双目灵活一转,在五人身上扫了一遍,最终停在站在最后那位年纪稍长,器宇轩昂的人物腰间。 那里坠着个金镶玉,明晃晃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在对着他眨眼睛一般。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一瞧,正主还没发话,五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已经气不过,哇哇叫着站了出来:“你这老头未免也太贪了些,什么东西都敢要,也不想想自己吃不吃得下!” 他从众人身后站出来,老汉这才发现他背后还背着一个人,但背着脸,看不清长相。 他略略一扫就收回目光,腆着脸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老汉孤零零一个守在这深山里,一年到头喝不上一回白粥,好容易有个机会,那还不得……是不是……” “哼,你倒是直爽!”小童不屑地嗤了一声。 这时,站在众人最后的那位人物却拍了拍小童的肩,等他回避后,两步走上前来,轻轻一扯,将那枚金镶玉扯落在手里,递到老汉脸前。 “变卖的时候把金玉拆开,以免无妄之灾。”他沉声道,两道晦暗的目光落在老汉身上。 老汉没来由地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把玉佩接了过来,甚至来不及细看便揣到了怀里。 见状,方才那小童又走上前来,没好气道:“喂,现在可以说了吧?” “是是是……”老汉连忙点头,伸手指了指凌萧二人方才走的方向,道,“就是这边,他们好像知道你们要来,跑得急得很,连粥都没顾上喝。” 五人齐齐回头看了看,先头那老者对他点了点头,众人便急匆匆地沿着他指的路线去了。 一旁的树丛里,凌萧轻轻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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