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看了他一眼,倒并无愠色,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此事全凭外祖一心独断。不过外祖一向持身中正,不涉党争。这件事既被探知了,我想他也不会着意替谁遮掩。毕竟兹事体大,太子与庆王内斗便罢,但若是想染指兵权……” 他没把话说完,但其意不言而喻。郎英和章黎都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睫。 凌萧也及时收住了话头,只道:“正如章大哥所言,此事涉及朝政,最好便交由那些政客去处理,咱们不便过多牵涉。今日所谈之事不小,个中厉害,不用我说二位也该明白。此事到此打住,切莫再向他人提及。” 一听这话,章黎这才重新活过来一般,抬眼呵呵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嗐,这个我懂!那叫啥,三缄其口嘛!我在京里也混了一年了,这些事都门儿清!” 郎英也点点头,正色道:“世子放心,属下知道厉害。” 于是,三人又心照不宣地喝起了茶。时光静缓,茶香清郁,可凌萧的心里却如暴雨前的深海,暗流激荡起来。
第72章 流言 事情本该就这么过去了。年节将至,大街小巷都热闹了起来,披红挂彩,人人脸上都挂着笑,逢人便道吉祥话。闹腾了一整年的京城终于得了口喘息,国学监的日子也愈发清净。 可越是清净,凌萧心中就越是不安。就如起床气一般,来得毫无因由,却鼓得人心下烦乱。 不知是不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这日晨起去饭堂时,他耳中忽然多了许多「窸窣」之声,切切察察,如家鼠啃米一般,一下把他带回了幼时听人闲话之境。 这感觉十分令人不适,他皱眉向四周一扫,就见三五成群,都在捂着嘴悄悄交流着什么。见状,他心下越发烦躁,手里捧着早点,一时不知该走该留。 这时,纪麟却眼尖看到了他,朝他招呼了一声。凌萧遂走到席边,与他们坐到了一处。 其实除了纪麟外,座上其余三人他都只是脸熟,但这几人却仿佛都与他极为熟络,见面便称兄道弟。凌萧无可无不可,也就由着他们叫。 “凌兄,你可听说了?”席垫还未坐热,一银襟青衫便等不及凑过头来。 凌萧有些不适地向后一撤,看了他一眼。 “哎,这一看就是还没听说呀!”银襟青衫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反感,接着道,“京里可都传遍了,也就咱们在山上还不知道!” “到底怎么了?”凌萧有些不耐。 “哎呀……”银襟青衫见自己卖的关子有了成效,面上不由现出些得色,“凌兄有所不知,出大事了!东宫被皇上申饬了!” “太子殿下?”凌萧心中一震。 自从出了妓馆杀人一案,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宫里的消息,有一个算一个,都让他十分反感。可东宫被申饬自然不是因为小事,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对啊!”银襟青衫自带说书天赋,包袱抖得一个比一个响。 凌萧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纪麟道:“为的什么?” 纪麟沉吟了一下,道:“传闻说得也不甚明白,但好像是东宫的一个侧妃惹了什么事,闹到御前了。太子殿下为了护那侧妃,才挨了训斥。” 如此……凌萧暗暗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这一口气松完,银襟青衫就又道:“唉,纪兄啊纪兄,这种说辞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心思直的。那流言都满天飞了,什么为个侧妃,太子殿下岂会为了一个侧妃惹皇上不快?这明显就是为了顾全东宫颜面,随手给出的借口嘛!” “那你说是什么?”纪麟虎目一瞪。 闻言,银襟青衫故作神秘地笑了下,接着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是太子殿下私下结交权臣,事发了!” 凌萧心里猛地一顿。 “结交权臣?”纪麟一声怪叫,接着大手一张,「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种事可不能乱说,是要担责的!”他从指缝里小声说道。 “哎呀,这不就是咱们几个私下里说说嘛!”银襟青衫毫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指,“况且这流言传得满京城都是,他要抓人也不知道该抓哪个呀!” 在座的另一个湖绿对襟见他一味吊人胃口,不耐烦地捅了捅他,道:“你快别卖关子了,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就快说!” “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不用激我,告诉你便是!”银襟青衫一瞪眼,接着小声道,“听说太子殿下的一个近臣,叫许世光的,前几日被拿了。说是他月前代太子去了趟平江,暗中去的,见了平江节度使赵擎,两人相谈甚欢呢!” “平江节度使?”纪麟皱了下眉头,但接着就明白过来。他也是将门出身,对这些事自然比旁人敏感些。 另外两人兀自闹不明白,急道:“什么平江节度使?哎呀,你要说就说痛快了!” 银襟青衫一瞪眼,道:“这还不痛快吗?平江节度使有什么?兵权!太子缺什么?兵权!这……这还不明白吗?” “嘶……”两人齐齐抽了口气,闭口不语了。 静了一会儿,湖绿对襟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道:“这赵擎……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平南侯是叫赵彧来着对吧?他们……” “哎哟,你可算明白过来了!”银襟青衫一跌手,“这赵擎可不就是赵彧的胞弟嘛!” “那他和太子……”湖绿对襟一捧脑袋,“哎哟不行,这事太乱,容我想一想!” “啪!”他身边坐着的月白长衫拍了他一下。 “这还想什么?还不清楚吗?”他说着抹了把下巴,沉吟道,“先前段锦澜被杀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现在看看,倒是清楚了很多!” “段锦澜?”纪麟眉头一皱。 “对啊!”月白长衫道,“段锦澜被杀,大理寺查了一个月,赵侯愣是不承认行凶。而后他弟弟赵擎就跟太子攀上了关系。这其中的道理……你细想想!” “你是说……”纪麟稍稍品过味来,“这段锦澜……是太子派人杀的?” “哎哟,嘘!嘘!小声些!”月白长衫一把把他的头按了下去,悄声道,“不光段锦澜,还有赵扶呢!若无妓馆杀人,哪来大牢虐杀?这一环环都是套着的!” “哎呀呀……”这时,湖绿对襟也回过味来,不禁「啧啧」叹道,“若真是如此……这可真是一招好棋啊!杀赵扶,灭段家,引内讧,收兵权……啧啧,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啊!” 银襟青衫也低头「啧啧」了两声,接着抬起头,神秘兮兮地看着众人道:“都说东宫仁善,不事权谋。现下闹出这么件丑闻,这可真是……啧啧……你们说,这计策是太子自己想出来的吗?” 凌萧看到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一堵,不自觉地别开了目光。 “哎呀,太子殿下哪里用得着亲自布局?他手下那么多谋士,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这种谋划,自然是那些人做出来的!”湖绿对襟的声音传来。 “其实要说起太子手下的谋士,近来倒有个炙手可热的……”银襟青衫缓缓道。 “你是说,沈……” “哎,慎言!”纪麟喝了一声,“大家都是同窗,没必要如此猜疑吧?” “诶,纪兄,这你就错了!”银襟青衫胸有成竹道,“在下这么说,绝非胡乱猜疑,而是有缘由的!” “你有什么缘由?”纪麟不信道。 “赵扶死的前几日,还发生了一件事,不知你们听没听说。” “什么事?” 银襟青衫别有深意地看了凌萧一眼,道:“说到此事,凌兄当日也在场呢。” 说着,他又撤回目光,看着另外几人道:“听说沈公子一个月前去平南侯府求见了赵侯爷。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沈公子出来后,赵侯便一病不起。那赵扶急了,追着沈公子讨说法,听说两边还打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是吧,凌兄?” 凌萧皱了皱眉。这人说的句句属实,但听起来总有点不对味。可他一时间也找不出可反驳之处,便别过头去没理他。 银襟青衫见他如此,愈发得意,轻笑一声,道:“沈公子也是好大的本事!赵扶刚得罪了他,立刻落了个不得好死,整个侯府也被卷进天大的是非里,险些遭了牢狱之灾!” 听了这话,凌萧心中忽然有些恼怒。 他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却不料湖绿对襟忽然「哎」了一声,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件事来!就是去年重阳节的时候,段尚书不是死在山火里了吗?那天沈公子也在那座山上!” “真的?”银襟青衫倒是一愣。 凌萧也心下一惊。 “千真万确啊!”湖绿对襟道,“家姐当日亲眼看见他了,就在山脚下的花溪边抚琴,当时有好多人围观呢!家姐回来就说,登高那日看见了个好俊俏的小公子,一手琴弹得人如痴如醉。 当时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就是兰琴公子。还是后来索伦国宴上,家姐又看见了他,才认出来的呢!” “竟有此事……”银襟青衫沉吟道,“如此,那便更加错不了了!从去年段家出事,到月前妓馆杀人一案,竟是环环相扣,好毒的智计!” “是啊!”湖绿对襟也叹道,“都说沈青阮天生聪慧,在西南那边被当成文曲星下凡。此等一石三鸟之计……哎,等等……不对,这是一石四鸟之计啊!”他猛一拍掌。 “四鸟?”月白长衫一愣,“还有哪一鸟?” 凌萧也愣了下,转头看着他。 “妓馆一案,涉案的还有谁,你们不记得了吗?”说着,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凌萧一眼。 凌萧收到他的目光,心中忽然紧了一下。 “凌兄……”湖绿对襟对他道,“幸亏令弟当日酒醉,可算是逃过了一劫呀!” “你是说……”纪麟目光一凛,“你是说,他们当日的目标还有小檀公子?”说完,他立刻回过头去看着凌萧,目光中满是震惊与担忧。 凌萧的脸色十分不好,湖绿对襟怕他恼了自己,忙出言劝慰道:“唉,凌兄,在下也只是这么一说,都是胡乱推测,你别太往心里去!” 纪麟却一把搭住了凌萧的手臂,皱眉道:“凌兄,此事若是真的,你与他同住在一个院内,凡事可要留点心啊!” 凌萧心中复杂难言,轻轻挣开了他,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来。 纪麟见他急了,忙一连声喊道:“哎,凌兄,凌兄!” 凌萧充耳不闻,默然收拾起碗碟,端着向饭堂门口走去。 走到半路,他又听到窸窸窣窣的一声传来:“同住在这国学监里,咱们几个日后可也得当心了!千万别行差踏错得罪了人,否则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73章 林狮驼立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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