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说来,此书就该是这位小姐所作。”寒氏月道。 “没错。”元知若道,“我已着人确认过,说这家小姐自幼习文,文采卓绝,在京城闺帷内甚有才名。还有人说只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儿身,定能得取功名。” “我也读过书中内容,大开大阖,豪气干云,实在难以想象是出自闺阁女儿之手。这下不止先生,连我都对这位陆九娘有几分好奇了。”他说着,指尖在书脊上轻抚了几下。 寒氏月也点了点头,道:“方才进门时,殿下说有消息带来,不知是否已经与这位陆姑娘有所沟通?” “没错……”元知若道,“我已着人给陆府递了帖子,明日辰时,于国学监邀见。” 寒氏月松了口气,道:“此番周折,还要多谢九殿下。” “先生言重了。”元知若道,又问凌萧和沈青阮,“二位明日也来吗?” 凌萧与沈青阮对视一眼,皆微微颔首。 元知若一笑,道:“如此甚好,那便明日见。”说完,便起身告辞去了。
第104章 陆九娘(一) 次日辰正,凌萧和沈青阮准时出现在寒氏月的院门口,一问才知,元知若和那位陆九娘都已经到了,正在内室叙话。 他们遂打帘进去,就见里间加了一道隔帘,寒氏月与元知若坐在外间,隔帘里朦朦胧胧坐着两名女子,一前一后。 前面那位甚是年轻,约么十八九岁年纪,坐在席上略有些恭谨。后面那位是个老嬷嬷,倒是颇有些气度,腰杆挺直,目不斜视。 一见他们进来,帘后二人当即起身。 元知若也站了起来,给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元京梦闻录》的作者,陆姑娘。” 说完,他又对帘内道,“这两位是凌公子与沈公子,是国学监监生,此番也是慕姑娘才名而来。” 两下见礼后,诸人纷纷落座。 忽然,帘内传来一声轻呼。凌萧一抬眼,敏锐地看到,坐在后方的那个嬷嬷不小心碰翻了小案上的茶盏,又快手将其扶正了。 “老身失礼。”帘内传来道歉声。那老嬷嬷声音压得很低,也不抬头,恭敬地坐在席上,似乎很是尴尬。 元知若温和道:“不妨事的,想是陆姑娘平日里不常出门,今日一下见这么多外男,怕是惊着你们了,倒是我们的不是。” 闻言,帘内那嬷嬷又颔首一礼。 凌萧目光微微一动,却没说什么。 寒氏月又煮了茶,将两杯递给他和沈青阮。他端起来品了一口,就听元知若道:“托氏月先生的福,吾等得以拜读姑娘大作,皆深为惊叹。不知姑娘一位闺阁女子,是如何写出如此精彩绝伦的游记,姑娘可愿为吾等解惑?” 闻言,帘内那位正襟危坐的姑娘欠了欠身,道:“九殿下谬赞,民女惶恐。民女幼时曾随父亲游历各方,因而见识了些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如今得闲,将其书写下来而已。” 寒氏月一听,似是甚感兴趣,问道:“不知小姐去过何处?在下幼时也颇爱游历,或许曾与小姐去过同样的地方。” “这……”那女子一听,迟疑了一下,支吾道,“时隔久远,有些记不清了。大概北面去过索伦,东面去过东……啊不,蛟东……东……” “东蛟岛国?”元知若皱着眉,看她噎得难受,替她说道。 “啊,啊对。是东……东岛国。”她连连应声,又踟躇道,“南面……好像是去过……嗯,那叫什么……” 她身后的嬷嬷忽然咳了一声,陆姑娘一惊,立时住了嘴。 屋里顿时弥漫起一阵尴尬,元知若和寒氏月面上都有些错愕。 凌萧心下了然,看了沈青阮一眼,却见他没像平常一样与自己默契对视,而是抚着下颌,静静凝望着隔帘,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总之,总之就是去过一些地方,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记不清了。”陆姑娘声如蚊蚋,接着吸了口气,又待说什么。 沈青阮却忽然道:“这位姑娘,请让真正的陆姑娘与我们说话吧。” 这下席上除了凌萧俱是一惊。 元知若一时都有些结巴起来:“什……什么?她……” 凌萧又看了沈青阮一眼,却见他仍是望着帘帐,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寒氏月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关窍,不由皱起眉头,笼着袖子缄默不语。 那边元知若磕巴了一阵,跟着大概也想明白了,面上惊讶之情退去,就有了些愠色。 “吾等真诚待人,只是拜读过姑娘大作后,对作者有些好奇,便想与姑娘一见,顺便畅论古今。姑娘却缘何躲躲闪闪,戏弄吾等?”他不豫道。 帘内那姑娘一听沈青阮的话,早就慌了,此时又听九殿下诘问,顿时手足无措,眼看着就要跪伏在地。 她身后那嬷嬷这才站起了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一拍,道:“去后面待着。” 说这话时,她没再掩盖真声,只觉声如泉水,悦耳动听,正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家该有的清甜。 跪在地上的女子立刻膝行到坐席后面,犹自颤抖不已。那嬷嬷打扮的姑娘却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一丝惶恐也无。 “小女子做此举,并非存心戏弄,只为自保而已。”她道,说完抬起头,若有若无地向元知若那边看了一眼,“何况若要说戏弄,倒是九殿下先戏弄的民女。明明传下的是太子诏令,却不知太子殿如今何处?” 这话问得元知若登时哑然。 太子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他,他便问太子要了些权柄,以便调查时行事方便。这次传太子诏令,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一个皇子的分量也足够压场,没有人会不识相地追问太子的下落。 但这陆姑娘偏就这么不识相。可她这话一出,元知若一时倒也不好回答。毕竟无论如何,首先传假令的人的确是他。 见他语塞,那女子不仅没有退让,反而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各位殿下、大人只说想一睹《梦闻录》作者真容,又可曾想过,这位作者是否也想见各位? 民女生来平凡,自小循规蹈矩,谨慎度日。一日清晨莫名接到太子殿下旨意,又不说明缘由,心中自是惶恐。方才出此下策,不过是为自保而已,哪里经得起各位如此逼问?” 逼问?这哪里是他们逼问她,分明是她在唇枪舌剑地攻讦他们。 元知若大概这辈子尚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女子,此时完全怔在原地。 经她这么一说,似乎全都是他的不是。他受人之托办事,却不想在他国使臣面前被驳了好大的面子,登时便有些挂不住。 寒氏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帘内一揖,道:“陆小姐,此番全是在下的不是。是在下想要一见《梦闻录》作者,才托太子殿下查寻芳踪,这才有了之后种种。不想给小姐带来如此不便,在下深感抱歉。若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那陆姑娘听到这番话倒是沉默了下来,身形略动了动,似乎甚是委屈,却又无所适从。寒氏月也没再说什么,席间一时静了下来,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凌萧正自觉得不太自在,就听沈青阮道:“书中所讲之事,并非姑娘亲历,姑娘当只是代笔。不知口述之人可是令尊?” 帘内的身影顿时一僵,那陆姑娘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磕绊道:“公……公子何出此言?” 沈青阮垂眸沉吟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感觉。” 凌萧的嘴角几不可查地一抽。 可那陆姑娘却一反方才凌厉的态度,柔声道:“公子慧眼,果真不负盛名。此书确为家父口述,小女子代笔而成。不过家父只是提供了素材,具体编撰成文的还是我。” 沈青阮默默点头,忽又抛出一个问题:“那携芳樱花姬一篇呢?” 闻言,帘内女子浑身一震。她猛地抬起头,直盯着他的方向。 凌萧听闻后亦是心中一动,因为沈青阮这几日一直停在的那一页上,讲述的就是樱花姬与王子的故事。 一旁寒氏月也向这边看了过来,他正是通过这一篇确定了此书作者的性别和年纪。却原来沈青阮和自己一样,也注意到了这篇的不同。 “公子……缘何有此一问?”陆姑娘声音颤抖,好像连话都说不顺了。 “这个故事原本是怎样的,姑娘可否告知?”沈青阮似是没意识到她的激动,继续问道。 “你怎么……”那姑娘一声惊呼,竟连一直拿捏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原本?”寒氏月闻言也微微睁大了眼。他只看出这个故事被作者代入了主观色彩,却从没想过它是杜撰的。 “姑娘不要多想。”沈青阮放缓了语气,“在下只是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原版。若因此惊吓了姑娘,还请见谅。” 那陆姑娘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想了一下,道:“既如此,小女子告知便是。不过这个故事,当年家父也只讲了寥寥数语。因为他也是听别人转述,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记忆点不强。而小女听后,却觉得它意境凄美婉转,遂自行为其续写。” 她说话时一直垂着目光,此时更是摇了摇头,叹道:“整部《梦闻录》,一百七十九回,只此一回如此,公子当真令人惊叹。” 沈青阮却没接话,只简洁道:“愿闻其详。”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凌萧却在他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一丝急切。 帘内陆姑娘略仰起了头,似乎在沉思,大家都耐心地等着,没有人出声打扰,只有元知若犹自气鼓鼓的,不住摇着手中折扇。 “这个故事,是家父与我讲述的最后一个。”半晌,她终于开口,却是将整部书的创作原委都给他们细细道来。 “其实这部书,算是家父的自传。书中所写那个书斋的儿子,其原型便是家父。他这个人生来颇为不羁,最是厌恶京城一成不变的生活,向往外界的自由天地。 我家祖上世代读书,也曾有过功名,得过封荫,只是在祖父那一辈没落下来。 为求生计,祖父便开了一家书斋,本想着虽不得大富贵,但有此产业,也可保父亲衣食无忧。 可父亲自小心思便不在这上面,他日日混迹书斋,却不是学习经营之道,而是钻研书上所列奇闻异事,每每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后来便如书中所写,书斋起火,父亲自此了无牵挂,便孤身踏上了旅途。” 顿了一下,她接着道:“家父出游二十余载,天南海北所到之处无数,当真领略了世间大好风景。当然,这些各位在书中肯定已经读到了,在此便不再一一赘述。他在年近半百时,才重回故土,娶妻生子,自此安居乐业。” “小女是他老来所得,加之家母因病早丧,便格外珍视。家父一生别无所长,最珍贵的便是他二十多年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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