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也轻轻笑了。 皇上看见她的笑颜,目光不禁柔软了下来。他拉着她的手道:“后来啊,朕才知道,你天生就是这般内秀的性格,喜静不喜闹,也不爱与人争。静静的,就像一朵莲花,温和宜人,才将「宜」这个字赐予了你。” 闻言,宜妃似乎也想起了当年之事,一时有些发怔。“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她喃喃道,“时光荏苒,当年风华,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诶,月姬何出此言啊?”皇上怜惜地抚上她的肩,道,“月姬姿容胜雪,连老天都格外眷顾,不忍名花衰败。如今风华,亦如当年一般,又何故出此菲薄颓唐之言呢?” 宜妃也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垂首告罪道:“皇上恕罪,臣妾失言了。臣妾得皇上怜爱眷顾,怎敢颓唐哀怨。只不过近日细雨连绵,不知怎的,有些伤感罢了。” “你呀你……”皇上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笑道,“打少女时起就多愁善感,如今已为人母,膝下一儿一女,却还是这般。不过,朕就是爱你柔弱可怜的样子。不像有些人,恃宠生娇,张扬跋扈,不将礼法放在眼里。” 说到这儿,皇上的目光冷了冷。宜妃想到几月前被赐死的静荣贵妃,眉头一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皇上总爱笑臣妾。话说,再过十日就是海棠花宴,也不知筹备得如何了。” 皇上这才回了神,道:“礼部日前上了折子,说一切皆已就绪。秦楼月办事一向仔细,朕很放心。此番两年并作一年,又兼东陵使臣来京,必是一番盛会啊。”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握住宜妃的手,道:“说到花宴,朕心中始终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原本已经定了你侄女纤柔为花神,不想齐梁公进京,还带了女儿弗莲。 弗莲这丫头娇憨,长得也讨人喜欢,可就是脾气太骄纵了些,非要抢这个花神的名号,把纤柔挤了下去。每每想及此事,朕就觉得对不住你们雪氏。你得空了,也要代朕对她安抚则个。” “哎呀,皇上这可言重了。”宜妃忙道,“纤柔何德何能,能得陛下上心记挂。何况这花神之位,本就是因为京中没有适龄的贵女,才轮到她身上。如今梁国公之女进京,纤柔自该让贤。陛下又何来歉意二字呢?” 皇上细细看了看她,见她果真不在意,欣慰道:“朕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向来不会计较这些虚荣,也不会让朕为难。这样,朕答应你,明年海棠花宴,纤柔仍是花神。只不过,今年就要委屈她一下了。” 宜妃闻言,忙躬身下拜,道:“臣妾代纤柔多谢皇上。” 起身后又道,“其实纤柔今年不过十四,本就小了些,谈什么委屈?陛下肯为她费心,这是她的福气。” 如此,皇上终于展露欢颜,拍拍她的手,道:“月姬通情达理,雪氏一门也从未让朕失望。如此甚好。”
第108章 海棠花宴(一) 六月初六,风和日丽,宜出行、嫁娶、乔迁,诸事大吉。 元京全城沸腾,共贺盛事。 长街人满为患,各大音坊舞馆都在城中搭了台子,由各家头牌行首献乐献舞。 台上扯着五颜六色的条幅,上书「畅音天下闻,海棠四海春」,或是「花神降世,红袖招福」。 一时间,四野歌舞升平,不论男女老少,都穿着最鲜亮的花衣裳,手持花绢花枝,在大街上携手同游。 外来的游人有的还牵着骡马,也挤在长街的盛世繁华里,不时嘶鸣一声,为长街的欢庆又添了一份热闹。 由于今年比往年推迟了一月,此时天气已甚是炎热。未免出现中暑晕厥之事,街道两旁还隔三差五地搭了凉棚,内置饮水,供游人自行取用。 因着花宴,国学监放了七日的假。凌萧和沈青阮并肩走在长街上,看到这些便道:“据说这都是秦观唐的主意,礼部为了这个,添了好大一笔开销。” “不仅如此……”沈青阮道:“长街上每隔一里便设了一处医棚,谨防有人中暑,或是出现踩踏事故。未免当年重阳山火的惨剧重现,望楼也加强了防守,宿卫军想必也是忙碌非常。” 凌萧点点头:“外祖这几日几乎不着家,宿卫军也是全员待命。我本想跟着帮忙,外祖却说自我回京后还没办过海棠花宴,让我来看看。” 沈青阮也点头道:“本来表兄也想来的,但皇上在宫内设了宴,说在申正,花车过来的时候再出宫同赏。父亲也前去赴宴了,阿吉便跟着我。” 沈笳蓝终于得偿所愿,同他们二人一起出游。 她被兄长抱在怀里,小手将他的长发绕在指尖把玩。他的发黑而顺滑,如同一匹锦缎,她将发梢在手中挽个扣,发丝便会自己弹开,直直的,连小小的毛糙也无。 她正玩得不亦乐乎,忽见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娇笑着跑过,每人头上都簪了朵海棠。她一下起了兴趣,从哥哥怀中直起身子,盯着那群少女的背影看了许久。 “怎么了?”沈青阮问她。 “阿哥,她们头上都戴着花儿呢!”笳蓝张大了眼睛。 沈青阮看了眼她手指的方向,道:“今日花宴,簪花是习俗。怎么,阿吉也想戴?” “嗯!”沈笳蓝道,“阿吉也是漂亮的小姑娘,也要戴花花!” 沈青阮不由失笑。他看了凌萧一眼,然后抱着妹妹走到路边,长臂从海棠树上折了一枝花下来,挑了其中一朵,小心戴到她头上。 “好看吗?好看吗?阿吉好看吗?”笳蓝小手摸着小花,一连声问道。 “好看极了。”沈青阮宠溺地看着她。 笳蓝又把头转向凌萧,问道:“凌萧哥,你说好看吗?” 凌萧微微颔首。她登时开怀地笑了,两个甜甜的梨涡又在唇边浮现。 眸光一转,她看到身前同样满眼笑意的兄长,从他手中夺过花枝,摘了一朵海棠下来,道:“哥哥戴上肯定也好看!”说着,不由分说将花簪在沈青阮鬓边。 花色浅,肤色白,发色深。 风过,一缕发丝轻轻拂过海棠粉红的花蕊,又落在他的眼睫。 笳蓝轻轻为他将发丝拂去,又痴痴地盯了他一会儿,叹道:“阿哥真美,把女子都比下去了呢!” 沈青阮不禁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从花枝上摘下一朵,不怀好意地看了凌萧一眼,道:“既这么美,咱们都戴了,怎么能少了世子?”说着,他伸手在凌萧鬓边迅速一别。 凌萧还没反应过来,沈笳蓝已经兴奋地拍掌道:“哦!阿花哥!阿花哥最美了!” 凌萧微微一怔,抬手就想把花取下来。可手还没动,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三人回头一看,就见远处人头攒动。接着,一驾巨大的花车出现在视野之内。原是花神的车驾过来了。 只见花车高二丈有余,远看犹如一座拱桥。桥面宽一丈半,上铺长绒毯,以金线细细绣了百花献瑞图,端的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外侧是两道金栏,每根细柱上都用藤蔓鲜花点缀。花车底座上也满满装饰着盛放的鲜花,就连两个巨大的金轮上都缠绕着娇艳欲滴的紫薇。 整驾花车犹如一座巨大的,移动的空中花园,由八匹骏马拉着,又被身披坚甲的禁卫军护卫着,缓缓驶过欢腾的人群。 整座花车大概分为桥上和桥下两层。桥下分立八名侍女,皆着大摆裙,束腰至胸口,脚踩一尺厚的木屐,裙摆放下,盖住木屐,足有四尺余长。 侍女手中拎着一只花篮,内置七彩花瓣。花瓣都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边缘又镀了金粉,百年不腐,栩栩如生。 每隔一刻钟,侍女便会更换一次位置,然后向观众抛洒一次花瓣。 交换位置的时候,花车内隐藏的乐师们便会敲起鼓点。侍女们踏着鼓点舞动腰肢,每一步变换一下舞姿,直到鼓声停,八人互相就位。 这时,花车上便会放一枚火弹,标记花车的位置。火弹在空中爆裂,散出彩色烟雾,守在宫城上的监礼官看到后便会记录时辰,并着内侍去宫宴上报时。 如此,花车行进两个时辰,共放十六枚火弹。在最后一只火弹爆响时,花车便要抵达皇城外的指定地点。 花车的第二层上便站着花神娘娘。按习俗,她同一层的侍女们一般,也穿着大摆裙。 但裙摆设计更为繁复,五彩花样重叠,往往今年花宴结束,几百名绣娘便要开始赶工,如此才能赶得及第二年之用。 之所以要花费一年的时间,不仅因为礼服花样繁复,材料贵重,更是由于裙摆极长,约有七尺之数。 花神娘娘其实是站在一个圆台之上,裙摆垂下,覆盖住圆台,看着就如同一袭华美的重锦瀑布。 花神娘娘的双臂皆缠绕花枝,头上则戴着由七彩花编就的花冠。 一刻钟过,桥下散花侍女更换位置后,乐师手中鼓点停,乐声起,花神便如花间精灵一般起舞。由于她的双脚被固定在圆台上,所以只有上肢可以活动,极其考验舞技。 她腰间有一只香袋,内有三枝金丝海棠,均以蜀锦为瓣,凤羽为蕊。 花神会在游街时将其随机抛出,得花之人便得了花神的赐福,一整年神清气爽,事事顺意。 为求花神降福,很多人都从长街最南端起就一路追随着花车。 追到此处,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然而,那三枝金丝海棠还好端端地躺在花神娘娘的香袋里。 花车辘辘行来,就在行到凌萧他们眼前时,忽然停了下来。接着鼓点一响,八名散花女登时舞动起来。 鼓点很慢,八名女子的动作也很慢,但或摆腰,或回眸,或展臂,或抬首,一颦一笑,眉梢眼角,尽是风情。 不一会儿,鼓点声停,七彩繁花从花车四面纷纷扬扬撒下。人群立刻欢呼起来,一哄而上,人人都想抓得一片,搏个好彩头。 笳蓝见状,也扯着哥哥的衣襟道:“阿哥,我也要,我也要!” “要这个做什么?”沈青阮道,“回头我从大工匠那儿给你拿一盒来,何必现在去凑这个热闹?” “我不,我不嘛!”笳蓝道,“那不一样!花神娘娘撒下来的都是赐过福的,阿吉要娘娘赐福的花瓣!” 沈青阮失笑道:“这又不是真的花神娘娘,只是人扮的。说什么赐福,都是哄小孩子玩的。” “胡说!阿哥就是不愿帮阿吉抢花花,才编出来这么多说辞!”笳蓝有些生气,嘟着小嘴不满道,“阿哥不给阿吉花花,定是不喜欢阿吉了!” “哥哥怎么会不喜欢阿吉?”沈青阮无奈道,“那边那么挤,把你弄伤了怎么办?” “哼,哥哥就是不想帮阿吉抢花花!呜……”她小嘴一瞥,眼睛里已是泪水汪汪,“阿吉就想要花花,阿吉就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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