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梨,就抱了一下,别指望我负责。” “你最好是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话一落,若梨哭的更厉害了。 原来意外地拥抱后,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怕她因此赖上自己。 她在他心里就是这般不堪。 “不,不是,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别总哭啊。” “想怎么样你就说句话!” 抽抽噎噎的哭泣声不减反增,裴屿舟本就理亏,此刻更是慌神,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小脸轻轻从漆黑的臂弯间探出,若梨不愿抬头,便垂着眼帘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偏下一点的地方,正巧看到一块模模糊糊的凸起。 心里有过短暂的困惑和茫然,接着她又别过脸,神色有些赌气似的倔强。 深吸口气,忍下些许哽咽,少女柔软的唇瓣缓缓开合,低哑的声音无力地飘了出来:“我不要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此刻的裴狗:她刚刚说了什么?我一定是幻听了。
第14章 困芳华 凤眸中的光有片刻的凝滞,裴屿舟短暂地忘记了调息,只皱眉看向若梨,危险地反问:“你说什么?” 抱着腿的小姑娘没理他,又将脑袋埋回臂弯之间。 每次看见他都会被气,还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不若不见。 勾起唇角,裴屿舟看着对面软软的,怂得可怜的少女,笑得阴沉沉的,瞳孔也深不见底。 程若梨,你真好样的。 马车停在国公府正门前时,少年的异状也刚平息。 他推开门,在所有人困惑又畏惧的目光下,大步流星地往府里去,头也没回。 刚刚车内时静时闹,最后就只剩若隐若现的哭泣声。 春枝她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眶仍红着的若梨出来后,春枝赶忙上前扶她,一路上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满目心疼地将她扶进房里。 哪怕是面对长公主,被立规矩,挨板子姑娘都不曾哭过。 一定是世子他又欺负人了。 - 马球赛结束后,若梨便没再出过院子,裴屿舟也没来找过她。 原以为长公主会寻她的不是,可战战兢兢地过了近半月,并没有任何人来请她去皓月院。 饶是如此,若梨仍觉不安,因为含霜看她的眼神过于平静,好像笃定了会有厄运降临到她头上。 放榜那日清晨,苏绣姑姑来了若梨的园子。 彼时她刚梳妆打扮好,还没有用膳,可也不敢耽搁,便直接起身随她去皓月院。 路过含霜时,若梨忍不住侧首看了她一眼。 “姑娘,你怎么了?” 顺手搀扶住莫名往她身边靠的少女,春枝凑到她耳畔,小声地问。 心脏像是被一只寒冷刺骨的手捏住,提起,虽不曾用力挤压,可若梨已然觉得难受,有些喘不过气。 她努力挤出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无事。” 而恐惧,却已在被鬓边发丝和眼帘遮挡的瞳孔里四处乱撞。 她们到皓月院时,长公主刚起身不久,两个婢女正跪着为她挽发梳妆。 “若梨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不管心下有多慌乱,礼数上若梨都不敢有失,怕再落下更多错处,让她惩戒,而苏绣姑姑已经回到姜锦芝身后站着。 修长白皙的指尖慢悠悠地在梳妆台上摆着的,琳琅满目的脂粉珠钗上拂动,慵懒静坐的女子也不急着挑,更没有让若梨起身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阳光铺洒在她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尖时,姜锦芝方拿起口脂,点上朱唇。 抹完后,她目光未动,只落在西域进贡的玻璃镜上,里面的女子皮肤依旧饱满光洁,眼尾也没生出一丝属于岁月的细纹。 成熟优雅,还有着无数女子难以企及的高贵。 可也不过是孤芳自赏。 弯了弯唇,长公主移开视线,没再看镜中的女人。 “再过两个时辰便要放榜,你且去福安寺为吾儿祈福吧。” 淡漠的话音还未落下,若梨的心脏便因为那三个字猛地漏跳一拍,眼前隐隐泛黑,晕眩得直反胃,笔直的腰背也软了下来,险些跪倒在地。 她没想到,长公主竟是要让她去那里。 “殿下,若梨愿长跪宗祠为世子祈福,求,求殿下——” “程姑娘,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没有资格入国公府的宗祠。” 后面的话被苏绣姑姑冷冰冰的声音打断,她站在长公主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少女。 像在冷漠地旁观一只做着无用挣扎的垂死蝼蚁。 “舟儿过会要来请安,你退下吧。” 以帕掩面,姜锦芝打了个哈切,长睫悠懒地扇动,声音柔哑如常。 若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她被春枝搀扶着,行走在春日早晨,温暖怡人的阳光下。 但她的身子一直在哆嗦,掌心冰凉,仿佛在冰窟里浸过一遭。 春枝入国公府还不到三年,所以她不明白主子为何会这般恐惧。 只是她这样,她没法不担忧。 主仆二人和来时一样,跟在苏绣姑姑身后,当她们走到后花园时,遇到了正要去皓月院给母亲请安,陪她用早膳的裴屿舟。 原本他只是余光瞥过,下一刻便皱起眉,侧过脸正眼看向前方缓缓走来,面色苍白,步履虚软的少女。 “世子。” 双方相距不到五步,苏绣姑姑停下,屈膝给少年行礼,若梨与春枝紧随其后。 在她们即将与他擦肩时,裴屿舟却顿住脚步,再次看向眼神空茫,孱弱无力的女孩。 “程若梨。” 他唤了她一声。 只是刚开口,少年的眸中便划过一抹懊恼。 她都说过不见,他堂堂一个世子至于把脸送过去给她打? 若梨死寂的眸中裂开一道细弱的缝,挣扎出一丝不甘和哀求,可当她要看向裴屿舟时,却先对上了苏绣姑姑冰冷的眼眸。 余光中,原本在她身侧,目力所及之处的少年已迈开长腿,与她们背道而行。 苏绣转过身继续走,仍停在原地的若梨泛白的唇瓣轻轻翕动了两下。 声音小得连春枝都不曾听清,但她没有询问。 因为苏绣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在监视。 殊不知,背对她们的少年停顿过片刻,方才继续往前。 “今日翠姐他们也会进城来看榜的,春枝你家就在隔壁村,便随他一道回去小住一段时日吧。” 回到芳华园后,若梨看着为她收拾东西的春枝,咽下了翻滚在喉间的酸涩,用与平常无二的温柔声音缓缓说道。 忙忙碌碌,将能想到的东西都收进包裹的春枝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向若梨,神色不安:“可是姑娘,我还不曾向含霜姑姑告假……” 她知道含霜便在不远处的门口站着,所以有些话不能直说。 “无事的,她会陪我去。” 从榻上起身,若梨来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窄而长的锦盒,放到她手中。 “听说你与张广已在议亲,这个便当做是我给你的嫁妆吧。” 春枝只觉得这盒子异常烫手沉重,一个劲地摇头推辞,少女却笑着紧了紧覆在她手背的沁凉指尖。 “不要与我客气。”她的声音很轻,又有几分隐忍的颤意。 春枝是这府里唯一属于若梨的人。 她只需装作不知情,回去好好过日子。 长公主大抵也不屑为难一个婢子。 春枝看着面前比她矮了小半个头,纤细不已的少女,眼眶红得厉害。 她这双泛着浅浅泪光的眼眸里好像藏着千言万语,在与她诀别。 抬手抹了抹眼睛,春枝努力平复情绪,忍着哽咽,轻声道:“谢谢姑娘。” 以前若梨一定是在福安寺遭遇过什么,所以才会这般恐惧。 那里的确香火不旺,名声平平,可它终归供奉着佛祖。 她相信姑娘这次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从偏门上马车后,若梨得了含霜应允,让车夫绕了些路,先将春枝送到放榜的地方。 四周已经聚满考生,人头攒动,比春闱结束时还要热闹,张广自然也身在其中。 春枝在人群中费力地挤着,终于到了他身边,而后与他一同朝马车的方向挥手。 泪水即将溢出的那一刻,若梨有些匆忙地抬手,将它抹去。 关上窗,少女慢慢地靠在冰凉坚硬的马车壁上,合上了眼睛。 除了含霜,车夫,还有两个府兵负责“送”她去祈福。 她或许真的逃不过了。 对面的含霜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漠,瞳孔深处却有一丝残忍的快意。 以为凭一张祸水的脸便能迷惑世子? 就算真有可能,她这比纸还不如的贱命也等不到了。 - 傍晚,国公府门前的鞭炮声才有所止歇,来往道贺的各家大人和夫人也已各自回府。 始终不骄不躁,从容不迫,仿佛获得好成绩是理所当然的少年在他们散尽后,唇角便开始扬起,就差将兴奋二字贴在脑门上。 十七岁便获得会试第十一名的好成绩,属实不易。 若发挥得好,殿试一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屿舟走了一条与父亲不同的路,但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与他比肩。 “母亲,程若梨呢?” 走进膳厅,看着一桌美味佳肴,裴屿舟却是微微拧起眉,低声询问身旁的姜锦芝。 一个时辰前他交代过苏绣,晚膳前将程若梨请来。 按理说,今晚的宴她不该拒绝,毕竟也没有外人,还是他放下面子主动请的。 不知为何,裴屿舟前一刻还在雀跃的心骤然冷却,甚至有丝许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像是哪里漏了个洞,“嗖嗖”地窜着凉风。 不对劲。 面对儿子的疑问,长公主的神色没有分毫变化,她轻笑着道:“前些日子气着说不管,如今人没有来,你又想了?” 语气玩味,似是单纯地调侃。 裴屿舟面色一僵,大步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母亲说的我很稀罕她一样。” 轻嗤一声,少年拿起筷子吃饭,试图将若梨从脑中撇出去。 只是当夜幕完全降临,伺候在膳厅的婢女们开始添灯的时候,裴屿舟咀嚼的动作又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他侧首看了一眼无星无月,浓云密布的夜空,那阵莫名的空洞感再次疯狂涌出,搅得他食不知味。 同时,耳畔又开始回响今早听到的,那两个带着哽咽,哀求而无助的字眼。 那一晚被他赶下床,哭着离开后,若梨便没再唤过他“哥哥”。 “母亲我吃完了,你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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