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有意失礼。 若梨上气不接下气地跨进院子时,扑面而来一阵熟悉的沉香味,好在少年反应迅捷,运起内力,足下生风,眨眼便退到三步开外,与她拉开了距离。 “谁送的?” 扫了一眼鬓发凌乱,但衣衫尚算齐整的少女,裴屿舟慵懒垂眸,若无其事地把玩起马鞭。 若梨低垂着小脑袋从门前挪开,不敢挡着他出门的路,本就不宁的眼因着裴屿舟一针见血的问题越发胆怯纠结。 若实话实说,他定奚落羞辱,多半还会得罪太子殿下,可若撒谎,结果应是更糟。 最后,若梨绞紧指尖,轻抿的唇瓣并得更为严实。 太子殿下既在无人的地方将她放下,便代表着会保持沉默。 她不说,裴屿舟至多一时生气。 冷笑一声,站在她对面的少年移开视线,神色矜傲又疏离,“程若梨,记住你如今的身份,若做有辱门楣之事,没人保你死活。” 没在外丢人现眼就行,至于谁送,关他何事。 反正他们迟早要解除婚约,她凭着这副楚楚可怜的祸国之姿早日钓到个冤大头,对他有利无害。 早该想到结果会是如此,可亲耳听到这些,泪水依旧会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 但若梨不想让他察觉,便只乖乖地点头,算是应了。 她根本无话可回。 “回你的院子,没命令别出现在本世子眼前。” 看一次烦一次。 余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若梨手上缠绕的棉布条,裴屿舟别过脸,有些不耐地打发刚喘匀过气的女孩。 行礼后,若梨离开了院子。 当裴屿舟不明缘由地再次投去视线时,便只看到一截明明质地轻盈,却在沉沉浮动的裙摆...... 转过身,他回到书房,将马鞭丢到一旁的架子上,坐在桌前继续看书。 - 长公主身边的苏绣姑姑来到若梨的芳华园,请她去皓月院时,她刚梳好发,换了身样式简单的素色衣裙,柔软的丝绸发带依偎在如墨般秀丽的发丝间,温婉乖巧之余又不乏少女的灵动。 一路上若梨不发一言,眸光却越发闪烁不宁。 皓月院她进去过许多次,可每一次心中的惧意都是只增无减。 “你们都退下吧。”珠帘后,清雅的声音传来,听似悠然,却仍能让人心中紧张。 有两扇窗半开着,袅袅沉香中沁着丝丝舒爽的凉意,提神醒目。 但正撩开帘子,往软榻上优雅斜靠的女人面前走的若梨掌心却布满了汗渍。 “殿下。” 在离她不到三步之距时,她弯下腰行礼,仪态无措,语气还是姜锦芝熟悉的拘谨,并无长进。 虽已三十有五,但每日以珍贵的药材护理,妇人面容仍旧姣好,看着不过二十有余,她也没叫若梨起身,便再次开口道:“你如今已是吾儿的未婚妻,该随他叫一声‘母亲’。” “若梨不敢。” 她没说免礼,少女只能继续保持屈膝行礼的姿势,不敢有一丝晃动。 纤长的眼睫低垂,也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屿舟心气高,不喜约束,而你一向听话,让本宫少操好些心。”说到这,姜锦芝微微停顿,悠然俯瞰身前的若梨,高贵的凤目中有着让人不安的幽沉。 屋内静了好一阵。 额角的汗珠顺着若梨柔美的下颚线缓缓滑落,摇摇欲坠之际,姜锦芝再度开口:“日后,也当如此。” “是。” 藏在裙中的双腿酸软不已,不停打颤,若梨面上却没显露半分痛苦之色,她咬牙忍着,一举一动挑不出分毫错处。 “下去吧。” 终于,姜锦芝摆了摆手,允她退下。 强撑着回到院子,关紧屋门,若梨直接倒进床里,蜷缩进被子,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紧紧抱住自己。 听话,便还有她一席容身之地,若是不听...... 鼓起一团的被子狠狠抖动了几下。 - 用过晚膳沐浴之后,若梨散着一头青丝披着外裳坐在桌案前看书。 烛火下,少女侧颜朦胧,周身笼罩着让人不忍惊扰的柔黄光晕,只是这份安然没一会儿便被伺候裴屿舟起居的苏嬷嬷打破。 “姑娘,世子命你去他屋中。” 中年妇人站在桌案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少女,神色刻板,也有几分习惯性的漠视。 正要翻页的纤手悬垂在半空,若梨看了一眼窗外月明星稀的夜幕,澄净的眸中只有过片刻的涟漪,继而又静了下来,无悲无喜,有些空旷。 “是。”她轻声应了。 穿上外裙后,若梨在春枝的目送下离开厢房,去往弈竹院。 苏嬷嬷直接将她带进了裴屿舟的寝屋。 这也是若梨第一次踏足,可此刻她并无一点好奇,反倒充满忐忑。 隐在广袖中的手蜷缩成拳,少女终是没忍住,轻声询问:“世子他——” “世子让你在此等候,不得命令不可擅离。” 将人带进来便要离开的苏嬷嬷顿下脚步,半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堵了若梨后面的话。 “是......” 垂下眼帘,少女心底的困惑和不安越来越浓。 烛火在夜风中幽幽跳动,映着若梨血色稀薄的白皙面颊,柔软的青丝徐徐扫过她的面颊,垂落在肩头。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僵得发疼,她才一步一步挪到桌边,慢慢坐下。 屋里萦绕着浅浅的沉香味,但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不同,若隐若现,难以捕捉。 若梨只粗识香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得起身开窗通风,可又很快被门外守着的小厮关了起来。 坐立不安的同时,若梨的眼皮开始耷拉,即使努力掐自己的手掌也没能抵得过越发浓烈,抑制不住的倦意,不知不觉便趴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程,若,梨——!” “谁准你进来的?!” 熟悉的怒吼声在耳畔炸开,睡得昏昏沉沉的若梨终于惊醒过来。 下意识坐起,少女努力掀动着像是有千斤之重,酸疼不已的眼皮,纤手撑按着晕眩胀痛的额头,迷迷糊糊地看向面前站着的,一身黑色寝衣的少年。 裴屿舟一双矜贵的凤目圆瞪着,诧异未消,便又被灼灼怒火同化,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抖,这才勉强控制住将床榻上的人粗暴地提起来,丢出去的冲动。 “你就这么急着自荐枕席?!” 少女的外裙没了踪影,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素色寝衣。 因着起身匆忙,本就松垮的领口滑落,香肩半露,柔若无骨,那肌肤亦是天生的细嫩滑腻,垂落的乌黑发丝更衬得她白皙胜雪。 藕粉色肚兜后,已有明显起伏的线条在烛火下流转着极为考验定力的盈盈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这三章裴小狗几乎都在咆哮耶(思考ing) 不能让梨梨一直受这种委屈~
第4章 困芳华 猛地移开停滞的视线,裴屿舟飞快转身,喉结也狠狠滚动了两下,内息在丹田间流动,想要化开身体里这阵突如其来,横冲直撞的无名火。 “不是的,哥哥,是苏嬷嬷她说你让我过来,而且我本是趴在桌上的,不知怎的就,我没有要——”自荐枕席...... 他周身内息波动十分强烈,若梨不免被波及到,心口滞闷难受,但她第一反应还是看向背对自己的少年,本能地做着苍白又无力的解释。 眼里迷蒙的,惹人怜惜的倦意因着他的话瞬间散了干净,急促的声音犹带几分嘶哑。 低嗤一声,裴屿舟压着燥意,双臂环胸半侧过身,目光死死钉在她苍白一片,无辜可怜的小脸上,没再占她半分便宜。 “苏嬷嬷上午就告假了。” “况且你没有,那就是本世子要趁人之危?” 凤眸微眯,裴屿舟唇角噙着一抹刺目的讽刺,甚至还有让若梨全身发凉的轻蔑。 她想再解释什么,却如鲠在喉,上涌的酸涩将唇齿都浸得麻木了,视线也越发的不清楚。 “以后别叫我哥哥。” “还有,就算你一丝.不挂地杵我面前也是徒劳,收拾好就给我出去!” 她这副仿佛所有人都在欺负她,误会她的小可怜模样裴屿舟今天已经看得够多,也实在腻烦,再加上科考在即,他身心疲惫,又有些焦躁,心情此刻已是差到极点。 少年再次转身,懒得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若梨身上。 直到他最后一句话落,小脸惨白的若梨方才眨了眨酸疼的眼睛,垂下眼帘,模糊的视线落向寝衣。 豆大的泪水也在这一刻滴落。 她想明白了这整件事,却无济于事。 裴屿舟已经不信她了。 不知道自己的外裙被放在了何处,若梨也不敢去找,便就这样走下床榻。 纤细的,犹有颤意的双手紧紧拢着衣襟,她的脚步异常生硬,明明二人一前一后未隔多远,可当她来到与他齐平的位置时,纤柔的身子已贴上一旁沁凉的凭栏,尽可能地远离了他。 披散在肩头的香软青丝也悄然滑落,挡住了少女小半张脸。 在她与自己擦肩时裴屿舟便收拢目光,松开环胸的双臂,头也不回地往床榻去。 不过若梨虽只躺了不到一个时辰,但属于她的幽香已渗透被褥,挥之不去。 猛地丢开棉被,裴屿舟死命压住又要变烈的火,重重呼出两口温度异样的气,绕过屏风大步往外走,要将若梨喊回来给他换床单。 只是他的手刚抬起,还未触及门扉,便听到少女极力克制的呜咽声。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她不曾说别的,前前后后只有这三个字。 片刻后,少年耳边便只余呼啸不休的风声,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再次回到里屋后,裴屿舟在略有凌乱的床榻前站了片刻,或许是背对烛火,那双矜贵又傲然的目中有几分看不透彻的幽意。 他终是动了起来,并非更换被褥,而是脱了鞋袜掀被上床,帘帐落下前夕,一阵劲风扫过,里屋的两盏烛火也都熄灭了。 合上眼时,一些回忆开始在脑中浮现。 七年前,若梨初入勋爵之家,异常拘谨胆怯,若非母亲传话,她从不主动踏出院子。 那日家中有宴,她被含霜姑姑带出来,坐在席间最末,无人问津的偏僻角落,宴席尚未过半便独自离开,也无人过问。 裴屿舟小解回来时,却看到表妹姜昭云拽着若梨不放,将她的衣裙和发鬓扯得凌乱不堪,旁边的宫婢还时不时地推她两下。 偌大的后花园只听到她们主仆言之凿凿,污蔑她偷了公主的月牙镯。 若梨本就比同龄人矮小瘦弱,除了“我没有”,饱受欺凌的她不曾说过其它,更无法还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2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