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甚滋味地吃着嘴里的食物,忽听旁边的宫女道:“姑娘今日不用去御书房了,陛下去军营巡视了。” 闻言,云缨握着筷箸的手微微收紧,眼睫轻轻颤了颤。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强烈,直达顶端。 不动声色地用完早膳,她照常把自己关进屋里,没人察觉有什么不对,都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 日头逐渐高涨,阳光普照大地。 军营远在城郊,裴忱一去一回,至少要到晚间才能抵达皇宫。 但其实他并不是去军营,让宫婢这么说只是想给阿缨一个惊喜。 西边小国派来使臣,说是意外捕捉到一只仙鹿,以表心意,将它赠予大齐。 那仙鹿通体洁白晶莹,脾性温和,宛如天山上的一捧白雪,不染一尘,纯净到无一丝瑕疵。 使臣还说,它的皮毛可以做成世间最漂亮的皮裙,鹿角经过加工后也可以制成最精致的饰品。除此外,仙鹿福泽深厚,也可以把它好生供养,保大齐万年长盛不衰。 他的说辞裴忱并不感兴趣,只是忽然想到阿缨近来心绪不佳,加之他错过了她的十六岁生辰,她又向来喜爱这些温驯可爱的动物,遂准备送给她。 护送仙鹿的队伍落在后头,要过繁琐的关卡,裴忱今日亲自前去,一是为了确认仙鹿外表的确如使臣所说那般美好,二是要确保它不会伤人。 同时也是为了…… 裴忱微微侧目,视线隔空投向皇宫的方向,漆黑冷淡的凤眸晦暗不明。 - 皇宫。 前几日云缨已经把要带的东西装进包袱,藏在了密道出口处,因此她回到屋里后,并没有再收拾东西。 等到用午膳时,她才从屋里出去,叫来一个宫婢,轻声吩咐道:“让御膳房准备一盘桂花糕送过来,我一会儿要去看嬷嬷。” 周嬷嬷以前最喜欢吃桂花糕,可惜很少能吃到。 宫婢没什么疑问,很快领命离开。 慢吞吞用完膳,桂花糕也做好送过来了。 云缨从宫婢手里接过食盒,制止了她们跟过来的动作,“周嬷嬷不喜人多,且我也想安安静静地陪她一会儿,你们就别跟过来了。” 她的语气温和却坚决,让这群宫婢们一时犹疑不决。 “我去祭奠故人,你们也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没人想去那阴森地儿沾染上死人的晦气,但又不敢违抗陛下的指令。 云缨看到她们有些松动的神色,继续道:“我会在裴忱回宫前回来。” 听到她直呼陛下姓名,这些宫人心里都是一惊,旋即想起她在陛下心里的特殊地位。 大宫女微微上前,温顺妥协的话语中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戒:“姑娘最好早些回来,别叫我们担心。” 云缨随意地颔首,随后提起食盒,在众目睽睽之下,步伐平稳地离开小院。 周嬷嬷埋葬的地方是个清幽僻静的林子,温暖的阳光被繁茂的枝桠遮挡住,只几缕从缝隙间钻过,在泥地上投射出斑驳光影。 云缨停在一棵挺拔舒展的大树下,把食盒轻轻放下,一阵清风徐来,仿佛在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连日来低沉的心绪也稍稍缓解,她在柔和的微风中,轻轻莞起唇角,眼角却隐隐折射着晶莹泪光。 林子不远处就是密道口,此刻午时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值守,但云缨到达那里时,看着阒无一人的密道口,仍是微微一愣,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用不上了。 进入狭窄昏暗的密道之中,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顺利拿到藏在葱郁灌丛里的小包袱时,她心里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她实在太想离开了,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 再次呼吸到宫外的空气,云缨只觉所有的一切都明朗起来了,她抑着心中止不住的兴奋,眼眸弯弯地快步往街市行去。 到车马行时,她远远就看见好几匹矫健的骏马,于是笑着找到这里的老板,与他道明了来意。 谁知,那老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些都是几日前就有人预定了的。” 云缨闻言懊恼地咬唇,余光又瞥见一旁的小马驹,不死心地问:“那它呢?” 老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是我儿要骑着玩的,姑娘,我这里真没有多余的了,你去别家问问吧。” 无奈之下,云缨只好放弃,转而去别的车马行。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都在与她作对,云缨几乎跑遍了全京城的车马行,都没有一家愿意租售,即便是她主动提高价钱,也仍是被拒绝。 天色渐暗,阴云密布,瞧着似乎是要下雨了。 先前出宫的兴奋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云缨拖动沉重的步伐,心中布满了恐慌。 她不敢住大客栈,只能去寻了个偏僻陈旧的小客栈,暂且住一晚。 是夜,云缨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安抚着自己慌乱不安的心情,努力理清思绪。 她这两条小短腿哪也去不了,若是明日还找不到车马,陆路行不通,便只能改走水路。 可问题是,京城哪有水路啊…… 恰在此时,屋外乍然响起一声惊雷,耀目白光惊天动地地劈了下来,云缨在被褥里被吓得哆嗦一下,怯怯望向窗柩。 倾盆大雨如注而下,哗啦哗啦的声响掩盖了外面行人的说话声,仿若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云缨裹紧被子,泪水渐渐洇湿枕头,哭着哭着浅浅睡去。 …… 皇宫里此时早已乱作一团,那些宫人们自云缨走后,便在院子里心惊胆战地等着,但许久没见她回来,遂全都去林子里寻她,然而那空荡荡的地界,哪里还找得到什么人影。 一直到天光昏暗,陛下终于回宫。 宫婢们心如死灰地跪下,余光还瞥见天子身后,有人牵着一头雪白的鹿,在这黝黯的夜里,它仿佛还散发着圣洁的莹莹白光,但已经没人在意。 大宫女伏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地向那位九五至尊道出实情。 雷云翻滚,沉闷轰鸣一声,暴雨打落在宫婢们的背上,宛如锋利的刀尖,一寸寸割破她们的血肉,却一动不敢动。 等了许久,雷雨交加中,忽地响起一声模糊不清的轻笑。 宫人们俱都是身形一抖,惊恐地死死低着头,宫变那日血光漫天的场景重现在她们脑海。 “去找。”前方忽然传来森冷的声线。 话音未落,天边一道闪电乍然劈下,照亮了裴忱那张阴沉到极致的面容。 - 翌日,天刚蒙蒙亮,云缨便已起身。 她极快地随意洗盥一番,约莫是心里装着事的缘故,竟没发觉周边安静到诡异。 直到从客栈二楼下去,望着空无一人的大堂,不安感才骤然漫上心头。 云缨步伐逐渐放缓,脑海中浮现一个恐慑的猜想,她的脸色愈渐苍白。 下一刻,仿佛是行动间盔甲的摩擦声在屋外响起,似乎亦是在印证她的猜想,云缨泛白的指尖忍不住颤抖,心跳在一瞬间剧烈到极点。 破旧不堪的门扉被人从外面毫不留情地推开,刺耳的嘎吱声绵绵响起。 晨光霍然照进来,云缨下意识眯了下眼,视线缓缓清晰时,她看见了屋外瑟瑟发抖的客栈老板,还有围守着的众多士兵,他们身上穿戴着的盔甲折射出凛冽寒光,让她也不自觉微微发颤。 倏忽间,乌泱泱的人群整齐地往两边散开,中间留出一条路。 不远处,身量颀长的天子缓步行来,阴晦沉郁的目光紧紧攥住她的脸,云缨僵立在原地,迎着他布满阴霾的视线,身体麻木发寒,血液流动滞涩。 “阿缨啊,”裴忱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目光带了丝怜悯,“你说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裴忱一步步向她走来,步履间仿佛携着彻骨阴风,森然寒意倏然遍布云缨全身,她透过模糊泪光,看到那双阴沉冷冽的眼眸,身体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不断颤抖,竟是眼前一黑,脱力地晕了过去。 …… 脑袋昏昏沉沉的,云缨迷迷糊糊醒来时,心中还残存着惊骇的情绪。 四周视线昏暗,身下床榻极为柔软,昏迷前的记忆倏然窜上脑海,她的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身躯还僵硬着不敢乱动。 裴忱早就知道,他一定知道她想逃,却不阻止,像是在逗弄豢养的鸟雀,看戏般的放任它逃出鸟笼,在它满心欢喜以为逃出生天时,又给它迎头一棒,亲自把它重新禁锢回他身边。 绝望逐渐笼罩住她。 过了许久,屋内都寂静无声,她才渐渐意识到身边并没有人。 云缨缓缓坐起身,挑开层层轻纱,目光打量了下四周,或许是太过于黑暗,没有认出这是哪里。 她动了动脚,欲要下榻,却是蓦地僵住。 云缨心中充斥着不可置信,苍白指尖发颤地掀开被褥,露出纤细的双腿。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遂见一根冰冷粗长的金链,牢牢禁锢在她的脚踝。 那场噩梦再度浮现在脑海,与眼前的景象别无二致,所以这里是,坤宁宫。 云缨害怕地闭上眼,无助地抱住屈起的双膝,眼泪扑簌簌落下。 恐慌和无措霸占住大脑,绞成一团乱麻。倏尔,殿门被人推开,平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身形发颤,却没有抬头。 投下的阴影一瞬笼罩住她,云缨捏紧单薄的衣袖,眼泪不断滑落,凝在她精致的下颌。 身旁微微塌陷下一块,随之而来的阴冷气息弥漫到她周身,云缨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宛如失了魂的偶人。 冰冷的大掌抚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打,“阿缨作何露出这副神情?” 他的语气亲昵,薄唇含住她的耳垂。 云缨没说话,也没阻止他,安安静静的极为乖巧,却了无生气。 裴忱见她这副模样,脸色一瞬阴沉下来,撕去那层清冷的外皮,他大力掐住阿缨细软的腰肢,把她死死按在身下。 大掌摩挲着她脆弱的脖颈,裴忱不想看见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忽然俯下身,薄唇在她莹白如雪的颈间,细细亲吻。 然而身下娇小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一股戾气骤然浮上心头,他对着那精致的细肩,忽地用力咬下去,淡淡的血腥味弥散而出。 阿缨终于疼得闷哼出声,发出细细弱弱的啜泣声,他缓缓松开口,修长指骨捏住她湿润的下颌。 裴忱的眼角遍布血丝,猩红一片,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想离开自己的画面。 “想去哪?” 黑暗里占有欲与情动悄声滋长,裴忱的语气森寒又眷恋:“朕的皇后。”
第34章 阿缨甚得朕心 肩膀上痛意明显, 湿软微冷的薄唇覆上了她的伤口,轻轻舔舐,天子疏冷的嗓音有些含糊:“阿缨不许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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