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点了点头,无声地看向了一旁的轿子。 轿子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 “本王前来无明寺也是一时意起,五皇子定是奉命前来,咳咳,公主可随意,不必在意本王。” 昌平听完礼貌地道了声谢,转身吩咐道:“告诉皇兄,昌平这就过去。” “是。” 就这样撇下了自己未来的夫君?孟囡卿看向了昌平。 感受到了那道眸光,昌平苦笑,娇艳的面容上是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无奈与失落。没有了飞扬跋扈,昌平轻声道:“孟姐姐,我要回宫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好。我与璇蓁送你出去。” “谢谢孟姐姐与璇蓁姐姐。” 除了轿子里咳嗽不止的的琅玕王,所有人都随着昌平公主往外走去。 东宫珩一直守在无明寺外,没有沐浴净身,自然不能擅自进寺。 出了寺门的昌平向囡卿挥着手进了轿子。 “五皇子!”身份表明,孟囡卿上前行礼。 “宫中都说六公主霸道娇气,没想到孟小姐这么快就能与公主相谈至欢。” 东宫珩的话依旧散漫,可话外音难道不是说自己与昌平相交别有意图?囡卿一笑置之。但是作为哥哥,这样说自己的妹妹真的好吗? 果然,软轿里的传来昌平声音:“五哥!你再敢说我坏话我就去告诉父皇!” “好,不说。” “也不许说孟姐姐!” 东宫珩再没有同孩子气的昌平纠缠,反而转头对囡卿道:“孟小姐,方才漓世子来过。” “漓世子?可是有何事?” “世子是奉皇后之命前来,这会应该往护国公府去了。”东宫珩说完后又道:“其实尘也不知道漓到底是为何而来,他只说了句‘没事就好’就走了,我想世子大概是担心两位姑娘。” “多谢五皇子相告。”囡卿面上不作声色,可心里早已经将事情前前后后预想了好几遍。终于有动静了吗?皇后会有何诏命?至于漓世子的关切,囡卿还是很感激的。 东宫珩带着昌平走后,囡卿回头一看,问璇蓁:“无明大师怎么又不见了?” “囡卿你忘了,琅玕王还在寺里呢。方才你与公主说话的时候,五皇子就让无明大师进去陪琅玕王了。” 囡卿长长呼了口气,真是的,福还未祈,兜兜转转却又到寺外了。 “那我们也快点进去。漓世子已经去了府上,也不知道是为何事。” “嗯。”
第二十二回 无明大师指迷津
晚霞破云,夕阳下的火烧云如同蜀锦上的一幅绣作。明黄、胭脂红、绾绛色的五彩光晕照了下去,整个少华山都润在了这片色彩中。 孟囡卿站在院里,遥遥就看见了大殿里的琅玕王。山中湿气尤重,门廊里,窗棂下的木板缝隙里生出一排排的琉璃繁缕。这种琉璃繁缕的根很浅,却总是见缝生长,生命里极为强。 “孟囡卿见过琅玕王!” “璇蓁见过琅玕王!” 囡卿与璇蓁前去行了礼。 不经意间扶上了门廊处的繁缕,透骨凉。 琅玕王一只苍白的手按在胸膛上,一只手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声持续不断。努力朝着行礼的二人点点头,虚弱地道:“二位不必多礼,本王身体有恙,失礼之处,还请担待。” 整个迦蓝寺大殿里的梁、檀、额枋上的彩画平涂着香印纹样,一圈环着一圈,朱砂、墨绿、浆馨紫……绚丽的色彩将琅玕王青白的病态衬得愈发惊心。 孟囡卿没想到长安城里还有这样一个人。最特殊的身份,最特殊的待遇,亦是最特殊的存在。 无明大师指引着囡卿上前将一座福龛添满。囡卿与璇蓁静静地立在一旁,听着无明大师与琅玕王旁若无人地交谈。 “琅玕王身份尊贵,小王爷还是要好好养着身体才好。” 囡卿不解,无明大师为何要对琅玕王说这些? 果然,琅玕王道:“佛曰众生平等,大师此言,本王不明。” “世人皆求佛,其实佛并不能帮助他们,而能帮助他们的只有自己。自性自度,只有靠自性正见才能打破这迷妄众生。轮回宿命,各各自度。如经书所云: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 无明大师一番真言说完,琅玕王除了病态沉重外没过多情绪,只用帕子捂着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本王自当好好领悟。” 无明大师看着在场的几人,合十虔诚而又慈悲地念了句佛:“阿弥陀佛,切勿执迷过深。” 一句禅语,竟难辨是说给屋中谁人听的。 “咳咳……本王不便久留,日后……若还有机会,自当前来听大师讲法。”琅玕王的脸色越来越显青白,虽然他极力忍着,但还是能感受到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与煎熬。果真是病不出府,药不离口。 “阿弥陀佛,恭送王爷。” 由侍卫扶着,咳嗽不止的琅玕王向囡卿微微点头,以示歉意。 “恭送王爷。” “恭送王爷。” 擦肩而过。 青灰色的轿子就在门外,囡卿看着青色的轿帘严严实实遮住那触目惊心的病躯。此刻在囡卿眼中,琅玕王是一个牺牲在皇权下的弱者,而这样的弱者最容易让人生出怜意。整个无明寺笼上了几分暮秋烟萝,寺后面的半山繁红尽散,一眼望去,只剩孤松林立。 一片静谧。 三分药味,七分檀香。那道冷冷地,不谙尘气地香火也随着远去的轿子渐渐淡去…… 所有人都走了,只余下香火灯柱静静燃。 无明大师看着囡卿,念了句佛道:“昔日相见,姑娘还是个小孩子。眨眼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姑娘。” “大师与爷爷年纪相仿,爷爷虽已作古,可大师有佛祖佑护,定能龟鹤遐寿。外面的人都说囡卿非孟氏之后,没想到无明大师却是毫无疑义。大师德高望重,若是有大师认可,那囡卿的身份再无争议。”孟囡卿眼中的无明大师是个历经世事的睿智老者,不是无明大师修为高,而是他将自己经历过的这沧桑百年悉数化作了大慈大悲展现在世人面前。囡卿第一次在锦州见到无明大师的时候才三岁,那时候太小了,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如果不是老将军时常提起,囡卿真的也就忘了。 “国公府上的福祉必得由其后人亲自前来满,国公百代,历来如此。小姑娘都已经为孟老夫人祈了福,是何身份不言而喻。又何须贫僧证实。”无明大师答得隐晦,但言至于此,聪明人都听得出话外音。 “多谢大师。”囡卿是打心底里感激这位睿智长者。 “这是姑娘的造化,不必言谢。” 天色渐晚,孟囡卿本欲离开。可一瞬间冒出来的孩子心性,囡卿狡黠一笑,道:“素闻大师擅占卜之术,那不知大师可算得出囡卿此行究竟是为何而来?” 到底是一代明昭大师,无明一听,念道:“阿弥陀佛,小姑娘何必如此执于心念。” 一旁的璇蓁始终静静站着。无明大师一句“执于心念”让囡卿心尖一动。敛下方才的笑意,囡卿道:“囡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师。” “阿弥陀佛,孟姑娘请讲。” “囡卿听爷爷说,大师曾劝过爷爷遁迹桑门,那最后大师为何又放弃了呢?当初爷爷若真跟着大师祝发披缁,现在说不上也能如大师这般自得。” “孟老将军乃渊亭山立之人,曾有恩于……”无明大师忽作一叹:“罢了,小姑娘还如当年那般蕙质,贫僧就破例一次。” 孟囡卿等着无明大师的下文。她方才那样说并不是想与无明大师抚今忆昔,囡卿笃定了无明大师不会袖手旁观。在囡卿看来,深入危山,结庐静性不是修行之道,相反,只有无明大师这样心怀众生的人才懂得何为修为。 以天下安而安,以天下乐而乐,以天下幸而幸,以天下福而福。这才是无明至慈至悲的修行之道。无明大师是这样的人,已逝的孟老将军亦是。 心之所系,世之清泰。 “防人之心不可无。护国公府已是今非昔比,要想重兴孟府,必得先找一方柳下之荫寻求庇护。” 在无明大师眼中,孟囡卿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一个想重兴孟家的小女孩。不管前路结果如何,他都不会以对错去衡量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执于心念,世人都是这般,凡事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个中滋味。 自性自度,方为真度。 这便是无明大师的睿智之处,有些事情是不能以孰对孰错来衡量的。只是有一点无明大师却错了,繁华百年事,孟囡卿不是冲着重兴孟府而来到长安的。只是不知道无明大师若知道了囡卿此行到底何故,还会不会作此指点。 无明大师一语中的。孟囡卿默然地咀嚼着无明大师的话,正如大师所言,如今的孟府可谓孤立无援,所有人都是一副退避求全的态度,以免受根株牵连。现在的孟家确实需要一个强大的势力来被泽蒙庥。可是现在的长安,太子一党盘根错节;瑞王名为闲散王爷,但其势力却是根深蒂固;再加上一个诡秘莫测的皇帝,整个九阙暗中已是风雨晦暝。 “大师,囡卿还有一事不明,皇上是怎么查到我的存在。难道长安还有什么特殊的势力?” “阿弥陀佛。听闻瑞王爷跟前谋士袁道子擅奇门遁甲、占星堪舆之术,此次能寻回孟氏之后便是瑞王爷功劳。” “源道子?”孟囡卿一直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否则按爷爷的行事作风,是根本不可能留下查证的蛛丝马迹。这个源道子又是何人,又从何得知自己的行踪? 觉察出了囡卿的沉思,无明大师提点道:“不过是一俗世中人。” 囡卿点点头,随即道:“多谢大师提点。” 看着低垂的夜幕,囡卿长长出了口气。今日她本意根本不在探求什么,只是无明大师的话恰好敲在了自己的心弦上而已。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天色已晚,两位姑娘可在寺中留宿一晚。” 留宿一晚倒不是大事,但囡卿可没忘了还有一个皇后诏命等着自己。 “多谢大师,可——”没等囡卿婉拒,外面一个小和尚火急火燎地跑来,隔着扇门道:“师尊师尊,这位施主非要进来!” 几人闻声看过去,原来小和尚口中非要进来的人是景沐。 景沐进来后礼道:“大师!孟小姐,璇蓁姑娘。” “景侍卫怎么来了?” “孟小姐,世子说天色已晚,恐两位姑娘行路不便,特派景沐前来,等二位祈福后护送二位回去。” “多谢世子,麻烦景侍卫了。” “孟小姐言重了。” 有了景沐护送,无明大师也并未再留囡卿。 景沐亲自驾车,车内的囡卿与璇蓁寂然无话。 不知道皇后到底有何诏命?还有,无明大师口中的袁道子究竟是何人?瑞王对孟家军到底知道多少情况? 一路沉思伴着闷闷的车轱辘声齐齐掩入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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