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屏退侍女,关上门,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挑了挑眉,翘起豆蔻色的指尖,指向江黎的手。 嘴角噙着戏谑的笑。 “东西送出去了?” 江黎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脸上笑得谦和。 “什么东西?” 淑妃瞥了眼他的脸,切了声。 “得了吧,你瞒得过江姒,还能瞒得过我?” 江黎哑然,指腹在衣角摩挲了下,浅笑答:“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还能颓丧成这样?” 淑妃不理解。 手指抚了抚下巴,她恍然大悟:“莫非是没有认出来?” 江黎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传入耳中,他揉揉额角。 倒是给他留点面子。 淑妃笑完了,明媚的面容上终于显出鼓励的神色,拍拍少年略显单薄的肩。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等着啊。” 江黎别的不说,相貌算是一顶一的好,她教出来的人,人品自然也不消说。难能可贵的是没继承她的性格,不然在宫里十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依着陛下的意思,是要在江黎十五岁的时候就给他定下来。瞧着日子,也就在明年。她寻了不少女子给他相看,没想到他竟然选了个最小的。 家世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江黎自己喜欢。 她在宫中多年,看多了太多分分合合,也见惯了指腹为婚,媒妁之言。很多夫妻表面上是神仙眷侣人人称道,实则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成为怨偶郁郁而终的,也很是常见。 只有两人情投意合,才能相守到老。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淑妃瞧着天色已深,便回了自己宫中。 独留江黎一人坐在高楼上。 天上月凉如水,空中白雾似霰,化出朦胧的光。 本来是空中月轮,皎然清泠,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化为了少女泠泠溶溶的笑眼。 江黎双手撑额,掩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 这珠串原来就是她的,她六岁时随母入宫,手腕珠串断落,珠子零乱撒了一地。 她当时并没有发现,正巧他同妹妹经过,便把珠子捡起存下来,一存就是好些年。 若不是存了些心思,在这串珠子里他又加了两粒碧绿的玉珠,她或许也能认出来。 不过让他讶异的是,她没有认出来,阿铮却认出来了。 - 江边人潮汹涌,烟花绚烂。 纳兰初坐在纳兰铮肩头,兴高采烈挥着手,无忧无虑得像个小疯子。 纳兰铮一边按住她两只脚以防她摔到江里,一边还得时时刻刻注意她别被人挤到,累死累活不说,这姑娘还一直拿脚蹬他。 “纳兰初,你再踢信不信我给你扔江里。” 她晃荡的腿一停,小声嘀咕:“这么凶,难怪娘说你以后肯定娶不到妻。” 纳兰铮:“......” 怎还咒起他来了? 他本来还想说几句,望见她眸子中的烟火,突然就失了言。 纳兰初心里已经演练了三四遍回怼他的话,但却一直没听他说话,奇怪之余转过眼,对上他略显犹豫的眼神。 “怎么了?” 她歪歪头,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纳兰铮双眸微敛,脑后系着的红色绸带垂落,似乎也随着主人带上几分失落。 “如果我说,这是哥哥能陪你看的最后一场烟花,你会怪我么?” 纳兰初咬了一口糖葫芦,表情不以为意。 “我才不信呢,要是过年你能不走出家门,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我的意思是,若我以后不在家,去别的地方。” 纳兰初手里的糖葫芦砸落在地上。 “你要去哪?” 纳兰铮避开他的目光,咬了咬牙,说道:“去参军。” 少女被烟火烫热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羽睫扇动,遮住心绪。 “爹娘知道么?”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他眼睛染上几分迷惘,半晌又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发髻。手心接触到她的发丝,就被她躲开。 “什么时候走?” 纳兰铮念念不舍收回手,指尖蜷曲着攥成拳。 淡淡的话语飘散在寒意未褪的晚风中。 “过完年。” 纳兰初没说话,从他肩上挣脱下来,拨开人群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擦眼泪。 “走就走,我才不稀罕。” “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说好的每年都和我一起看烟花的,纳兰铮你这个大骗子!” 后面,纳兰铮眼中流溢着无奈。 他很早之前就设想过告诉她是怎样的后果,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不告诉也不可能,在心里想了好久,今天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知道她肯定会生气,只是没想到会气成这样。 他心底叹息一声,追了过去。 纳兰初回到国公府,啪地一声关上门。 屋檐下,鹦鹉从精致的铁笼子里飞出来,两只绿豆大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围着紧随其后的纳兰铮转了一圈,又落在鸟笼子里。 “讨厌,讨厌,纳兰铮讨厌!” 他咬牙切齿瞪了一眼黄毛鹦鹉:“死鸟,闭嘴!” 鹦鹉站在藤架上扑棱着翅膀,丝毫没怕,扯着喉咙大叫: “讨厌,讨厌,纳兰铮讨厌!” 纳兰铮懒得理它,深吸一口气,敲敲门:“你别生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枕头砸门的声音。 半晌,里头传来一句含着鼻音的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 纳兰铮挠挠头,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往少的说肯定更好。经过再三思量,他回道:“反正你成婚的时候我肯定是要回来的。” 语气斩钉截铁,肯定得不得了。 纳兰初:“......” 纳兰初被他气傻了,把床上最后一个枕头往门上扔去。 谁稀罕! 枕头撞倒一个花瓶,噼里啪啦碎片落了满地。 纳兰铮心里一揪,连忙道:“四年,四年我一定回来!” 四年,还不如不回来呢! 纳兰初把脑袋埋进被窝里,压根不想理他。 如兰听见两人对话,匆匆赶过来。 “世子,这是怎么了?” “生我气了。”纳兰铮将手搭在额间,眉宇笼罩着一层郁色。 生气了? 如兰眼中显而易见的讶异,她照顾姑娘多年,还没见过姑娘生过几回气。里头这么大动静,怕是被气得狠了。 她沉吟片刻,悄声道:“世子,您先回去,这里我看着就好。” 当务之急是要把始作俑者赶紧送走,不然依姑娘的脾气,怕是要两三天这气才能消下来。 纳兰铮缄默不语,形单影只立在门口,仿佛一只离群索居的孤鹤。重重的沉郁铺天盖地压来,他在门口停了片刻,转身离去。 过了很久,如兰看里头没有动静了,才扣手轻轻敲了敲门。 “姑娘,该梳洗了。”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如兰等了会,大着胆子悄声推门进去。 屋里头静悄悄的,案上油灯火焰稀疏,已有几分恹恹的衰弱。 整个房间笼罩在墨黑的沉寂中。 她放轻脚步,走到案前点了油,灯光跳动一瞬,房间继而大亮。 层层叠叠的纱帘之间,隐约可见床上小小的身影。 如兰小心掀开纱帘,轻轻唤了声:“姑娘?” 床上人嗫嚅了声,翻动了下,没说话。 原来是睡了。 她高悬的心总算落下来,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手掌却触到被子上一片濡湿。 泪水晕开一团,热热的。 如兰本想把被子换掉,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托住她的脖颈,打算给她换个地方睡。 “别走。”纳兰初手攥着她的衣角,语气可怜巴巴。 如兰手一顿,心软地摸摸她的发丝。 “不走不走,如兰永远陪着姑娘。” 小姑娘在睡梦中点点头,紧紧攥住她的手指不肯放手。 她攥得紧,如兰等了许久,直到她睡熟才抽出手指。 已至深夜,国公府寂静如往常。 夜里霜寒露重,夜里很少有人走动,今日庭院里却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 如兰想了想,最终没去打扰,关门退了出去。
第16章 “初初不是不通事理的姑娘,若是你当初你早些同她说起这件事,未必是现在这模样。” “娘,要不,你去同她说说?” 许章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早先瞒着我们,这会儿知道着急了?” 纳兰铮没精打采倒在榻上,像棵被霜打了的白菜。 “你呀,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连他参军这么大的事,她过年前一段时间才知道。要不是纳兰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不定等到离开的时候才告诉她。 纳兰铮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本来想的是能拖一会是一会儿,哪曾想一拖就是大半年,等他再想起来说,纳兰初就成了这样。整天闷在房里,也不说话,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丝毫反应。 好像是打定一辈子不理他了。 侍卫前来禀报:“世子,雪下大了,该走了。” “娘,我走了,初初那边......” “你放心,我会同她好好说的。”许章绾拍怕他的肩膀,为他束好兜帽。 纳兰家的人从来都是以保家卫国为使命,初初一时虽然生气,日子久了,她肯定能理解。 “北疆天寒地冻,比都城冷上许多,我已经给你舅舅送了信去,到时候他自会替你打点。” 以后山高水远,隔着重重关隘,还不知道何时能相见。 她原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侧过身拭去眼角泪水,心里既自豪又担忧。 纳兰昀解下腰间悬挂的剑,扔给他。 “你不是一直想要?喏,给你了!” “多谢爹。” 纳兰昀面容严肃:“这把剑是我父亲传给我的,已随我征战多年,你既然拿了这把剑,就要记住别丢了它的脸。” 纳兰铮跪下来朝二人行了一个大礼,提起剑往府外去。 外面大风呼啸,雪如鹅毛,凛冽的风撕扯着外袍,纳兰铮系紧领前的缎带,转身融入漫天的风雪当中。 - 如兰小心打开门。 见她下巴靠在桌上,视线停滞地看着桌上的玉杯。 “姑娘。” 如兰走过去,端起桌上的茶壶,添了一杯热茶。 纳兰初眼珠转了转,后知后觉抬起头,下意识问了一句:“纳兰铮呢?” 如兰想起夫人叮嘱的话,内心纠结片刻,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她:“北疆催得急,世子今早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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