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初融,静谧之中能捕捉到细碎的裂冰之声,冰面之下,细流潺潺。 沿着小路蜿蜒而上,很快就到了茅草屋。 看到微敞的屋门,她心中一惊,脚步加快走到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却又停住了手。 现在时辰还早,她现在进去,说不定他还在睡觉。 要不等会儿再进去? 她心里思索了会儿,决定先在门前蹲一会儿。 转过身,毫无预兆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还没说完,看到他墨黑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嫌弃,又立马压低了声音。 “你在这里啊?”她瘪瘪嘴,深吸一口气平复被吓得一蹦一蹦的心跳。 吓死她了。 少年推开门进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纳兰初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一只鸡,大概有她两个脑袋大。脖子被割破了,正往外不停流着血。 她连饭都没做过,更别提杀鸡了。见到鲜血淋漓的鸡头,她倒吸一口气后,立即别过眼。 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纳兰初做了好大一番内心斗争,过了会儿,还是探手推开了门。 屋里热气腾腾,少年把锅里的开水倒进桶里,地上垫了几根稻草,坐下来开始拔毛。 姿势熟练,有条不紊,像是已经重复许多次。 纳兰初慢吞吞靠近他,找了处灰尘少一些的地方坐下。 目光盯着在桶里翻滚的鸡身,化身木桩一动不动。 “这是......你杀的?” 语调干巴巴的,像是被风干的木柴,乏味可陈。 她目不忍视地闭上眼。 祁叙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分给她,自己干着自己的。纳兰初早就有了得不到他回应的准备,心里也没有太失望。她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朝四周张望着,讶异发现这屋里已经添置了一些东西。 屋顶被草草修缮了下,看上去勉强能够遮风挡雨。屋脚用泥巴筑了一个土灶,泥巴还没全干,深一块浅一块的。几摞干稻草整齐堆放在他身后。还有几张没有编完的草席被草草拢成几卷,搁置在稻草顶上。 纳兰初按捺不住好奇心,没过多思量就问:“这些都是你编的?” 少年手一顿,警觉目光扫过她,像是凝冻的寒冰,冷峭,森然,不带一丝温度。 身前柴火燃烧得噼里啪啦响,纳兰初却只觉得周身的空气像被寒冰冻住一样,冷得彻骨。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情感。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泄气。她来这里都这么多次了,但他好像仍旧把她看作是仇人一样,总是冷冰冰的不说,眼神还能杀死人。 不过转念一想,她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看他过得好不好,毕竟他救了她一命,怎么说都不能看着他死了。看如今的态势,应该是饿不死的。 这就足够了。 她同祁叙相识太短,不知道他冻死人的眼神实际上不分人的。在她面前已经收敛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同第一次相比,态度已经软和了很多。 祁叙被她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得浑身不适,手一颤,差点把热水浇到手上。 心中愈恼,气息就愈寒。 纳兰初哆嗦了一下,心下微叹:要是他能说话,早就要开始赶人了。 作为一个识时务的姑娘,纳兰初对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把温好的饭菜放在桌上,就出了门。 他前脚将走,后脚祁叙就抬起了头。 少女单薄的声音消失在视野中,一股莫名淡淡的空落感在胸腔中蔓延开。 她走了。 也许不会再来了。 寒风灌入,思绪回归。 祁叙视线转向桌上的饭菜,他看到桌上的碗,停滞了片刻。 想起角落里摞的一叠碗,他默了默。 - “要不是怕你饿死,我才不会来自找不痛快。” 纳兰初气鼓鼓地挥舞着镰刀,泄愤似的说道。 说这话时她还故意加大了声音,生怕山坡上的人听不见似的。 反正她以后都不来了,她气咻咻地一脚踢飞路中央的小石子, “要是再来我就是狗,啊不,是小橙!” 做狗肯定不行,当狗的话人拿着骨头哄哄就跑了。还是她家小橙好,意志坚定着呢,谁都拐不走。 何曾想,纳兰初刚发完誓回到家,就遇到了阻挠她做人路上的最大危机——张氏。 张氏把她领到厨房里,打开装碗的柜子。 她对着里面寥寥无几的两三只碗,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家里就他们三个,张氏不会拿,宋砚也不会拿,就只剩下她。更别说她背篓里今天还洒了汤,就是想说不是她拿的都难。 好在张氏也没怎么为难她,只要她把碗找回来。如果找不回来,让她自己掂量着办。 自从她生病以后,张氏已经和颜悦色了许多。要是再早些被张氏发现,估计逃不了一顿打。 碗都是她送饭的时候带走的,如果他没有摔的话,肯定还在他那儿。 纳兰初片刻之间在脑子里计划了好几条办法,悲伤发现除了去他那儿把碗讨回来,每一条都行不通。 逃是逃不掉了。 纳兰初欲哭无泪,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疼。 傍晚,纳兰初又去了一趟。 看着关得紧紧的大门,纳兰初心里一凉,好像置身于冰窟窿一样。 惨了,这下一顿打是逃不掉了。 就在纳兰初怨天尤人之际,只听嘎吱一声,门打开,露出半张隽然冷清的脸。 祁叙垂下眸子,视线落在蹲在门前的娇小人影上。 四目相对,纳兰初的脸可见地变红。她低下头咳嗽了声,说道:“我来拿碗。” 面前人好像有些意外,停顿良久,才走进屋里。 纳兰初心里虚得很,连带着表情也带着几分局促不安。 也不知道她离开时候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见。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望向屋里面,看到他蹲在角落里翻着什么。 他站起来往门口走来,手里托着一叠碗。 看到碗都完好无损,纳兰初心里大舒一口气。她生怕对方给她来一堆碎片,要真这样今晚她得提头去见张氏。 她踮起脚瞅了眼,发现每一只碗都被洗得锃亮,干净得能和外头的雪媲美。 祁叙把一叠碗交到她手上,重重的一摞,压在她细瘦的手臂上,仿佛沉重的冬雪压在竹枝上,摇摇欲坠。 寒风吹得地上稻草四处飘散,顺着衣领灌入厚厚的衣服里,纳兰初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她手忙脚乱抱住碗,道了声谢后就准备走。刚转过身,一只手猝不及防拎住她的衣襟。 纳兰初面露迷惘。 “怎么了?” 祁叙指了指她身后的背篓,意思不言而喻。 她后知后觉,将背篓放在地上,然后把碗放进背篓里。 她弯下身的时候,脑后两个小揪揪起来,看得祁叙有些手痒。 还没等他有所举动,面前人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 纳兰初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脸红得几欲滴水。她也没料到自己能傻到这种地步,明明背了个背篓来,却傻里傻气地端着碗走。 她正沉浸在浓浓的窘迫和懊悔当中时,手里却突然被人塞进了一个东西。 有些烫。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被烧热了的石头。 “给我的?” 少女眉眼染上几分欣喜,小心捧入手心。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入掌心,舒适而熨帖。 她自顾自翻看手心里的石头,带着些好奇的语调说道:“这块石头怎么怎么眼熟?” 祁叙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未等她说什么,便关上了门。 他背靠在门上,微阖着眼。 耳尖的红色终于抑制不住开始蔓延,渐渐飘至两颊。 “我还能再来吗?” 清脆的声音隔着门,毫无阻隔落入他耳中。 他抿唇不答,泠然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恼意。 没得到回应纳兰初也不介意,只见她脚踩在木墩上,人趴在窗沿上,对着门后的人影摇着手。 语气轻快得像一只小鸟。 “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她就跳了下去,丝毫没看见屋里面的人表情是如何的恼怒。 简直就像是被惹毛后炸毛了猫。
第18章 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宋砚已经回了家,点着灯温习功课。 纳兰初把碗从背篓里拿出来,整齐放在柜子里。 张氏表情略微满意,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让她叫宋砚来吃饭。 纳兰初把背篓放好,踩着雪去敲宋砚的房门。 “哥哥,吃饭了。” 房间里面传来轻微的声响,有点像是搁笔的声音。就在她想贴近门去听的时候,门打开了。 宋砚俯身把她抱起来,拍去她衣服上细碎的雪粒。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纳兰初不能说她去找碗了,但又找不出别的理由来搪塞他,只好把脸埋在他胸前不说话。 宋砚笑笑并不追问。 两人走到厨房,宋砚把她放下来,纳兰初这才开口问:“哥哥在做什么?” 宋砚也没有瞒她,笑了笑说道:“老师今日留的作业。” “站着做什么,快点来吃饭。” 张氏瞅了一眼姐弟俩,俯身把碗筷放在桌上。 今天的菜很是丰盛,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她竟然还看到了一道荤菜。 纳兰初坐在凳子上,忍不住问:“娘,今天的布卖出去了吗?” 张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回:“怎么,卖不出去就不能吃顿好的了?”她把饭放在纳兰初面前,又夹了好大一块肉在她碗里,“咱们家是穷,但也不至于一个月一次肉都吃不起。” 纳兰初默默垂眸。 碗里的那块肉肥瘦适宜,泛着油亮的光。奈何她不爱吃肉,给她也是浪费了。 她在碗里戳了戳,然后趁着张氏低头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放在宋砚碗里。 在他视线扫过来的那一瞬,纳兰初笑得一脸纯良且无辜。 宋砚看着碗里的肉,不禁失笑。 吃完饭,张氏正收拾碗筷。 宋砚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初初,你每天割完草,就去我房里吧。我晚上教你识字,以后柜子里放的书,你都可以拿着看。” 让她看书? 她歪了下头,眼中有些茫然。她茫然的不是读书,而是这句话是从宋砚口中说出来。 在国公府的时候,她爹也时常同那些士人往来,士人大都清高自傲,认为女子资质愚钝,不可教化。爹时常同他们往来,还时常邀人来小住,哥哥也时常去,但好在并未受其太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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