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衣服上传来一阵轻轻的力道,江颂侧过眼,感慨中带着一丝轻松。 “我想,或许是父皇已经决定了。” “诶?”江翘歪了下脑袋,仍旧不太明白。 决定?决定了什么? 大哥不是太子吗,为何这时候让大哥跪在外头,让五皇子进去?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裙边的流苏,身体慢慢倾斜,透过殿门的门缝偷偷往里面瞧,两道挺拔的身影立在殿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江翘忽然想到了不久前,她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兄的时候。她的风筝挂在了树上,拿不下来。当时她只把他当成一个世家子弟,言语之间多有不恭。但话说得那么重,他脸上仍旧一派谦和,不见一丝恼意。 她心中暗暗地想:其实,五皇子也挺好的。 皇后谈轻月虽然工于心计,却在一对儿女的教导上栽在了个大跟头。太子江颂不拘形迹,游荡不羁,从未将她珍视的太子之位放在眼中。江翘则不谙世事,懵懂无知,一门心思只想偷溜出宫出去玩。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殿外跪了太久,江翘又是一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宋砚和祁叙进去没多久,她不是揉揉腿就是伸伸胳膊,窥视了一圈周围的皇子公主,还有后面的红着眼抹泪的妃嫔们。 “大哥,怎不见大皇子?” 江颂微垂着眼,好似睡着了一样。 见江颂没回答她,江翘不满撇了下嘴,引颈后望,瞟了一圈还是没见人影,心中颇为纳闷。 他不是最爱当众作秀了么,这等表演的好时机怎不见他人? 她这一堆兄弟姐妹,她最讨厌的非江隐莫属。无他,主要是江隐太能装了。面上总是摆着一张温和的表情,谁不知道他阴险狡诈,手段残忍。不论如何,她好歹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为人。 要她说,真正表里如一的君子,应当是五皇子那种。 - 重重的殿门隔绝了殿外妃嫔的哭泣声,也截断了天际微亮的曙光。 太监撩开帘帐,柔声细语道:“陛下,五皇子来了。” 床上的人止了咳,抬起疲惫的目光,招了招手。 “小砚,过来些。” 宋砚面色与声线一样冷淡,漫不经心注视着前方,“臣身上沾了霜露,靠近恐会加重陛下病情。” “你果然,还是不愿意见朕,咳咳,咳咳......”他手竭力撑着床沿,想要抬起头看一看他。胸腔像漏风的破鼓,震颤的呼吸一起一伏,带起嘶嘶的呻 .吟。 皇帝脸色惨白如纸,病气萦绕的眉目间是摆脱不了的痛苦。 “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若不是朕犯了错,你娘就不会死,你也不会被流亡北疆,是朕,都是朕的错,是朕对不起你们......”他声音逐渐降低,尾音如松了轴的弦,微弱又无力地颤着。 他在忏悔,可忏悔的对象,一个不愿听,一个永远都听不到了。 面对他,宋砚永远能够置身事外,唯独提起他娘的时候,他平静不起来。骨子里的温润被尽数打碎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抑制不住的愤怒。 他捏紧指尖,眼尾染上一丝血色,一字一字,熔铸了最坚牢的恨。 “不许,提我娘。”
第89章 他的语气仿佛深渊寒冰,怒气蕴结于沉沉的冷峭之中,仿佛只差一个微小的出口就要喷薄而出。 皇帝看着这个他最爱的孩子,心如刀绞。 “是朕,是朕对不起你们......”他翻过身,目光直视殿顶。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 或许他也知晓,不论他做什么,已无法再祈求他的原谅。但此时,除了这句道歉,他已无法再弥补什么。覆水难收,往昔不可追,有些事做错了,就是错了。 皇帝苍老的眼里流出两行浊泪。 “祁叙。” “臣在。” “一定要,要记住朕以前同你说的话。”视线渐渐模糊,眼前起了一层雪白的雾气,他竭力睁开眼,扶着床沿朝他断断续续道,“替朕,守好他,也替朕守好朕的江山......” 人之将死,过往一切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帧一帧闪过。 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回到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姑娘的时候。那时候的天暖得安逸,天空好像被洗涤过一样。她一袭湖蓝色的衣裙,坐在高高的枝丫上朝他笑得高傲又得意。 “喂,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啊?” 周身白茫如雪,隐约之中,她似乎朝他走了过来。如四十年前一样,朝摔倒在地的他伸出了手。 身体仿佛羽毛一样飘荡着,眼前她的模样逐渐清晰。 一束光芒将他笼罩,在一片暖阳之中,他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帘帐之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陛下!”太监捂住嘴,哽咽出声。 风吹过窗棂,飘飘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外的哭嚎声此起彼伏,这次,沉重的殿门再也没能阻挡住。无数的啜泣哽噎交织在一起。谁真情,谁伪装,谁又分得清楚。 宋砚立在殿中,身形孑孓,如一只离群索居的孤鹤。 皇帝驾崩,太监宣了遗旨。废太子,皇位传给五皇子。待宣读完,太监把橙黄色的圣旨呈了过来。太监早就见惯了大场面,废太子而另立其他皇子虽然罕见,但也并非没有。更何况,他在陛下面前已经侍奉了多年,陛下对五皇子的偏爱也算是看在了眼里。因此对于这个结果,他虽然惊讶,但也并未太过惊讶。 “别想了。”祁叙淡声提醒,“接旨。” 皇帝传位给宋砚,是最好的结果。 “不好了,大皇子领兵攻过来了!”一声火急火燎的通报瞬间炸开了沉浸在悲伤中的皇子妃嫔们,有的人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忘了哭泣。 “大胆!”皇后正被皇帝的遗旨气得脸上铁青,仪态尽失。又听他含含糊糊叫喊着,面色几乎绷不住。 “陛下刚仙去,你如此吵嚷,是想扰他魂灵不成!来人,给我拖出去斩了!” 那守卫脸上带伤,手臂血流涌注,他奔跑到皇后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大皇子,大皇子领兵攻过来了!” 皇后尖锐的指甲猛得掐紧了手心,花容失色。 “你说什么?!” 守卫还未说什么,殿门就打开了。守卫看到出来的宋砚和祁叙,就像是在黑暗里突然见了光似的,连忙转过身跪下,报告此事。 皇后紧捏着手,顿时更气了。 宋砚问了几句如今的情况,又见他手臂伤得严重,便吩咐道:“你先下去止血。” 守卫道了声是,捂着伤口眼泪汪汪地下去了。 - 不出祁叙所料,江隐果然在原先安排的地方受了伏击。 宫门之外,血流满地,流水漂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刀剑相接,入眼皆是一片杀伐。 宫门大开,但江隐率领的叛军硬是离宫门越来越远。 纳兰铮骑着马,在叛军中杀得酣畅淋漓,势如破竹。长戟上满是鲜血,顺着长戟身上繁复的藤蔓流入掌心,滑得抓不住手。 他把长戟随意一抛,换了双手继续。 “殿下,我们要撑不住了!”江隐手下的叛军且战且退,个个惊慌失措,像是找不到路的蚂蚁到处东奔西跑溃散。 他们大多是被金钱收买来的,本就没有经过太多训练。自然比不过纳兰铮和他手下的北疆军队。这些人时常和狄人作战,个个骁勇善战。 江隐眼中翻滚着浓重的血色,胸腔中是压制不住的不甘与恨意。洁白的衣袍上溅满了血液,尚且温热,这是他曾经信赖之人的血。 能为他披荆斩棘的侍卫亲信,已经在这场战争中死了干净。剩下的,不是跑的跑,就是散的散。还有,就是这些不堪大用的废物。 “杀进宫,到时候你们想要什么我便赐你们什么!”他要血洗皇宫,为这些人的死祭奠。所有和他作过对的,凡是这些年嘲讽过他的人,全部都要下地狱。 他要他们血债血偿! 他话音落下,身边的人神色虽有动容,但更多的却是退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里的招式明显缓慢下来。 他们虽然爱钱,但命比钱重要啊!现在明显他们攻不进去,再拼下去怕是等会儿小命都没了。而且,这可是造反,是要杀头的罪过!现在跑说不定还有条活路,要是真被人给抓了,那不就成了断头台上的倒霉鬼了么! 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不可谓不清晰。这些人自然看得清楚这一点,这会儿,他们心里都逐渐打起了退堂鼓。 江隐见他们动作迟缓,满口银牙几乎咬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纳兰铮骑在马上,头上绯红发带迎风飘摇,发带上金丝绣线划出一道跌宕的弧度。 手中长戟挥舞生风,笑得恣意又张狂,还带着几分欠打。 “我说大皇子殿下,不行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早些投降还能给自己留条活路。” 面对江隐,纳兰铮不知打开了脑袋哪个装置,深藏的毒舌性质被莫名激发出来,嘴里不停嘚嘚嘚输出。 “就你那小身板子,还没巴掌厚,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小爷我一招。” “哎呀,撑不下来就别撑了,小爷我不会笑你的。不过我说,你这体能不太行啊!要是在我北疆的军队里,你这样的可是要被拖出去洗马厩的……” “到底能不能动作快点?”,纳兰铮啧啧出声,像逗猫似的看着他,“你瞪着我干什么?戳你痛脚了?慢得像王八爬还不让人说啦?就你这样的,造什么反啊?回娘胎里回炉重造吧!” 江隐紧紧攥着手里的剑,却再也完全静不下心,手里的招式越来越散乱。身为皇子,他从小到大一直养尊处优,别说是上战场,就连剑都没摸过几次。能坚持这么久已实属不易,被纳兰铮的话一刺激,怒气一上头,只想冲过去把他给结果了。 他往前攻,可身后的人却在退却。加上纳兰铮底下的人有意无意的诱引导,他不知不觉便深陷在纳兰铮的阵营里,向来动若观火的他,此时此刻竟没有丝毫察觉。 不过半刻,他已冲至纳兰铮马前。他抬头挥向纳兰铮的剑被他一长戟就挑下了手。 看着他满是杀戮的眼神,纳兰铮嘴角忽然挑起一丝得意,双臂怀抱着,上下打量了一眼马下的人。 “啧,我说江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嘲讽似的摇了摇头,又透着几分幸灾乐祸,“去,把人给我押过来!” 没见过这么能自投罗网的,被他话一激就中计了。他原本以为他还能再撑些时候,啧,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把他气得没了理智。不过这样也好,速战速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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