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回金都的时候,忐忑不安,不想让锦衣卫发现。可现在华音却是庆幸自己露出了端倪,如此才有可能见到裴季。 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才饮下便出帘子外边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 华音身体微微僵了僵,捏着手中的杯盏望望向密室的帘子。 紧张中却又隐隐带着期待。 可当帘子撩开的那一刻,华音所有的紧张与期待都变为了平静。 微垂眼帘,缓缓把杯盏放到了桌面上。 童之面无表情地把两菜一汤的吃食放到了桌面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离开,走到帘子前的时候,身后传来华音的声音。 “大人怎么样了?” 童之脚步一顿,沉默片刻,转身看向站在桌前低着头的华音,声音冷硬:“托你的福,现如今还下不得床。” 看见华音的脸色渐白,童之继续胡言道:“太医说一边的肾脏已然坏死,恐怕以后不能再练武了。” 说到这,童之轻嗤一笑:“以后再有刺杀,恐怕也难以还击,从而至于危险之中。可尽管如此,小叔竟然下令不让人动你。” 童之说罢,也不再看华音那已经苍白得没有了任何血色的脸,随即转身出了密室。 他脸上一片漠然。 小叔虽无性命之虞,可也确确实实是中了一刀,岂能让她心安理得的安睡! 童之离去后,华音脸色呆滞,眼神空洞地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坐了多久,桌面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她也没有吃上一口。 桌面上的油灯渐渐燃尽,华音似失了魂魄一般站起了身,拖着步子走到了床边,再而躺回到了床上,拉上了棉衾闭上了双目。 泪水再次从眼角两边滑落到了软枕之下。 她以前从不这样的,哪怕面临生死之关,她也没有落过泪。可自从南诏离开后,因越来越多的自责,她也越发的多愁善感了。 若是她再警惕一些,便不会再次中了招被下了蛊。 油灯的烛火燃尽,密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华音似醒似浑噩之间,似乎感觉到了帘子被风吹起又落下的细微声音。 可密室幽闭,哪来的风? 没风,帘子又怎会被吹起? 华音蓦然睁开双目,此时密室中又有了亮光,虽然光亮极其昏暗,但也足以视物。 她转头往床外望去,只见在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光处,她便是看不清楚脸,也认得出那身形。 华音嘴唇微微颤了颤,着急地掀开了身上的棉衾,从床上下地,赤足踩在地上,快步跑到了那人的面前,蓦然投入他的怀中,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冲撞到了裴季那全然未全好的伤口,身体瞬息紧绷,但却依旧显露半分端倪。 华音埋在裴季的怀中,身体在颤颤发抖,似乎在哭。 静默片刻后,低沉冷漠的声音传入了华音的耳中:“为何要哭?” 华音边开边抽噎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刺你的,鬼医给我下了惑心蛊,我虽然恢复了记忆,可在那几日我被他控制了,我真的不想刺你的……”华音说着又无声落了眼泪。 “现在呢,还被他控制着?”他低声问道。 华音摇头,吸了吸鼻子,咬字清晰的道:“鬼医取我的血是用来喂惑心蛊,惑心蛊才喂几日,所以在离开南诏后,惑心蛊也没了。” 裴季沉吟了片刻,双手握上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开。 华音抬起了头,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也能看清他的脸了。 看到了多日魂牵梦萦的人,华音红肿的双眸,眼泪更加决堤。 裴季神色似乎依旧冷漠,可沉默片刻,终还是抬起手,指腹摸了摸她的眼睑,漠声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华音唇瓣颤抖了片刻,才颤声道:“可你都被我害得卧在榻上下不了地了,再也不能动武了……” 裴季眉梢一佻,微微眯起了双眼,望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不禁沉思。 他卧在榻上下不了地了?也不能再动武? 那她觉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他,是谁? 裴季狐疑间,又听到华音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你别那么快走,再让我的梦做久一点,好不好?” 哦,原来以为是在做梦。 “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先别哭了。” 华音闻言,连忙抹了眼泪,原本美艳的脸,时下却没有了半分神采,脸色与唇色皆没了血色,一双眼更是红肿了起来,让人不禁生出了心疼。 “明明该是个冷酷的女杀手,怎似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样?”说着,还是用指腹把她眼尾未擦干净的泪痕抹去。 华音手背擦去下巴积攒的泪水,低声回道:“可我不想做杀手,就想做个娇滴滴有人疼的小娘子。” 裴季动作顿了顿,漆黑的眸子望着华音沉默了半刻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华音怕他从梦中离开,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别走,好不好?” 裴季的视线自她脸上缓缓移到了她扯着他的袖子上,再回到了她的脸上,与她四目相视,低声道:“若不想让我走,便说出十个让我留下的理由。” 言外之意,说出十句他想听的话。 华音愣了愣,思索半晌,眼里的迷茫褪去,双手拉住了他手臂的袖子,随即微微踮起了脚尖,在他的略一滚动的喉间落下了一吻。 稍离颈项,她的嗓音带着丝丝哭过后的鼻音,说:“我想要大人,大人不想要我吗?” 华音学起了他在南诏蛊惑她的招数。 裴季眼中露出讶异。 她这是不打算说服他,而是打算睡服他? 好像比起前者,裴季似乎更期待后者,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 一个月不见,裴季何止做过一次那旖旎的梦,在那梦中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侧,个中空虚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 裴季喉间一滚,眸色幽深了下来,声音喑哑地问:“你确定?” 不过在做梦罢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华音诚实的摇了头,扯着裴季的腰封往床榻缓步而去。 到了床边,她蓦然把他推倒在榻上,俯身而上。 烛火幽暗,帐幔人影成双。 帐内,华音看着裴季腰腹上方的新伤口,指尖落在了上边,轻轻抚摸,再而抬眸看向裴季,及愧疚也心疼地问:“疼吗?” 裴季低头看了眼:“也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倒不是很疼。” 当时比起伤口上的疼,或者心更疼。 华音低下头,在那伤口上轻吻。 裴季呼吸倏然一紧。 是梦,还是现实,或许华音早已经分辨出来了,但还想自欺欺人得久一些。 ……… 密室外天色已亮,裴季看了眼身侧昏睡的华音,再而呼出了一抹浊息。 华音瘦了,不管是脸还是身子。 不过是一个月而已,却几乎瘦了一圈。 他从床上坐起,看了眼桌面上未动过的饭菜,还有小半杯水的杯子。 她喝了他让人准备的宁神茶,也难怪她会怀疑是在做梦。 裴季起身穿戴衣服,清理了一切痕迹,再而给她穿上了衣服。 就让她觉得是做梦,多做几日的梦。 估摸着她只有以为在做梦,才能让她无所顾忌的情绪外泄,才会在欲海之中说出想他,念他,爱他的话。 感觉的出来她这一个月似乎吃了很多苦,所以裴季才压制下了狠戾的冲动,慢慢的循环渐进,浅尝辄止。 裴季是信她的,但也不是盲目相信的。 她刺杀他的事情里边本就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且也有太多的巧合了,无论怎么看怎么分析,这件事里边有着很大的疑点。 所以他才让人隐瞒着他的实情,若是她守诺,且心里有他,自然会回来。 故而这金都城的探子比之前多了一半,为的就是守株待兔,同时也警示着金都城中血楼的人。 如今终于把这叫华音的兔子守回来了,他原打算等疑点查清再来寻她,但晚间睡不着,便起来走了走,可走着走着便走到这里。 随后发生的事情也全在意料之外,是他没想到,他也没想过阻止的。 难能真心真意主动,他自然不会把她推开。 现下他得搞清楚她在离开南诏时发生了什么事。 复而忘了一眼便是睡着还紧皱着眉头的华音。 虽然要询问她,但不是现在。 裴季清理了密室,随即从密室中离开。 从密室中出来后,在冷风中看到如桩子般站在树下的童之,与其对上了幽幽的目光。 这架势,这眼神像是抓奸一般。 裴季:…… 他这小外甥到底在这树下站了多久?
第74章 (相偎相依) 叔侄二人相继沉默了几息, 还是裴季率先开了口,问:“在这等了一宿?” 童之从昏暗的树下走了出来,停在了裴季的几步之外,面无表情的应:“也没多久,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裴季进密室时, 已临近五更天, 现在天已蒙蒙亮, 可不就是没到一个时辰。 裴季清咳了两声,再而从容转身往外走,淡淡道:“我自是不会再疏于防范得让她伤第二遍。” 童之沉默跟到半路,才幽幽的道:“小叔是否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然为何一个晚上都等不了?” 到底是做了, 裴季有那么一瞬也是被噎得无话可说。 看到小叔的神色,童之叹了叹:“小叔素来谨慎多疑, 可为何偏偏对上华音,却是没了这些谨慎与疑心?” 裴季脚步微顿, 转身看向童之,脸色严肃道:“自然不是盲目相信的。在南诏之时,华音有多次能杀我的机会, 且能一刀刺中这里要我性命。”裴季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继而道:“可她并没有,且还避开了要害。” 童之反驳:“这又能说明什么,终归事实上她还是出手了。” 裴季微一低头轻笑了一声,随而转身往前走, 不疾不徐的道:“在南诏,那血楼的鬼医给华音解蛊时用了一物铃铛, 细听铃铛声音,与寻常铃铛声有所区别。” 随在身后的童之一愣, 不明所以,随即又听到小叔问他:“你可还记得南诏王被我踩在脚下,从耳中钻出的蛊虫?” “记得。”不过才过去一个月,童之自然记得。 “虽已无法验证是什么蛊,但在大殿之内,南诏王越发疯狂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这铃铛声,虽然远,但不会错听。” 闻言,童之眉头微微一蹙:“小叔的意思是这二铃声有可能控制了南诏王体内的蛊,可与华音又有什么关系?” 话语一顿,童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难不成小叔认为华音也被那铃声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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