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绣高兴得很,挽着她的手亲亲热热。 莒绣无法分辨她这亲近是真是假,便和其他人一样,淡淡相交。 房五小姐和范姑娘熟稔,两人手拉手坐亭子里说悄悄话。房六小姐和方姑娘挨着坐,不停地找话问她。可惜方姑娘一贯是那怪脾气,不太乐意地站起身,冷声道:“房棉,我要去小解,你到别处去坐坐。” 房六小姐尴尬了一瞬,又立刻笑道:“我陪姐姐一起去吧。” 方姑娘上下瞧了一轮,扯扯嘴角,小声讽道:“我自有丫头伺候,你至于这样作贱自己吗?” 房六小姐窘红了脸,留在原地。 莒绣替她尴尬得慌,本想避开,可她俩堵在亭子出口,总不能翻栏而去,那出丑的就是自己了。 房五小姐也不高兴,撇嘴道:“房棉,过来,还嫌不丢人呐。方书音算老几,值得你这样讨好?” 房六小姐抿着嘴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房五小姐悄悄在她腰间拧了一把,房六小姐便垂着头,安静了。 被房四小姐撇下的美绣走回亭中,凑到莒绣身边问:“姐姐,方才这是怎么了?” “无事。” 美绣又问:“林姐姐邀我去她家玩,你说我带什么去才好呢?” 莒绣抬头,见房林此刻正故技重施在交好董家姐妹,便一瓢冷水浇她头上:“说不得人家只是客套两句,等有帖子上门了你再愁也不迟。” 美绣辩道:“林姐姐和我很是投缘,我们一见如故,她可没有那门第势利眼。” 两姐妹说悄悄话,也不知是美绣突然声大了,还是房六小姐耳尖,她插上一句:“我四姐对谁都这么说。” 美绣尴尬了,房六小姐就不尴尬了,摇着裙带上的丝绦,笑得得意,扬着脸道:“打小就这样,哄得丫鬟婆子们团团转。” 这话有些过分了,美绣气得咬牙,但心里清楚:姐姐说得没错,这些小姐们,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莒绣原觉得方姑娘待房六小姐无情了些,此刻却觉着原来是事出有因。 唉,这些贵府小姐,有才有财又如何,一样不缺尖酸刻薄之辈。 莒绣不明白,房家人上门,这是要闹哪样。 在园子里招待侯府这几位正牌小姐,韦府只来了一个十二岁的八小姐,其余的随便找个了借口,没来。 八小姐忙着踢毽子,并不交际。 房家小姐们好似也不在意,和表小姐们或冷或热地处着。 不过,不管两家是要筹谋何事,横竖都与莒绣不相干。 莒绣不想管,方姑娘却怕房棉继续纠缠,凑到她这来,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叶子,又问她:“你认识这个吗?” 莒绣捏了其中一片仔细查看,答道:“像是碧竹草,我也拿不定。” 方姑娘想起上回,又问:“那碧竹草,你还知道它有什么名?” 莒绣想了想,答道:“露草,乡人管它叫鸭脚草。花是蓝色的,看着怪像只蝶。” 方姑娘乐道:“那必定就是它。‘几误佳人将扇扑,始知错认枉心机’。我看到的是碧蝉花,它名儿可真多。谢了啊!” 莒绣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都忍不住问道:“方姑娘,你……为何要学这些花花草草?” 方姑娘比她还大一些,一点不愁婚事的样子,且丝毫不在意规矩或者其它。 方书音宝贝似的把那些叶子收回,随口答:“学那些贤德妇功哼哼唧唧有什么用?这天地间,处处是美景,处处是学问,比内宅那点子事有趣多了!” 莒绣细想之下,竟觉得十分有道理,嫁人就真能过得好吗?倘若人生都由着自己来,那方姑娘的选择,不正是逍遥自在? “有道理。” 方书音听出她话里的羡慕,收了笑道:“我父亲疼我,事事随我心意。可我娘想不通,天天愁我婚事,眼都快哭瞎了。父亲就将我送来,可待在这,又轮到我想哭了!” “这话怎么说?” 方姑娘这性子,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方书音摆摆手道:“房棉缠着我,就是想让我嫁她家去,呸!” 莒绣又生一道不解,这婚事,哪有姑娘家对姑娘家提的? 方书音耐心解释道:“房家这些年,越发不像样子。今儿来的几个,全是庶出。房棉更差,她爹庶出,她娘又是外头纳回来的,名声上有些不好。她那同母兄长,一无是处,还只想娶个体面的老婆。房家仗势欺人,跑到我家去提亲,我爹可不怕,一口回绝了,他们便缠上了我!我跟你说,房家没一个好的,全是池塘里的莲藕,心眼特别多。你可得小心了,你那妹妹也是。” 这样说皇后娘家人,好吗? 莒绣很想提醒一下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方书音瞧见她一脸为难,窃笑道:“别怕,她家也就那样了。房皇后死了十几年,房家人还忙着上蹿下跳,家道败落,早晚的事。” 莒绣不懂朝堂风向,只能干巴巴地提醒:“别人家的事,由着它去罢。” 方书音看着她,又笑,“你说的也对,嘿,她们都说你们乡下来的,没见识。我倒觉得你懂的挺多,比她们有意思多了。” 莒绣尴尬地笑笑。 房家人在园子里待了半日,又被老太太留饭。 公子小姐们一齐用膳,只隔着十来尺之距。方才没出场的四小姐和五小姐也一块来了。 房家大夫人起头,让姑娘少爷们各自露个才艺,热闹热闹。 老太太摆着脸,没发作,由着她张罗。 范姑娘大大方方率先上场奏琴,得了一片赞誉。 有了这个开场,其余姑娘少爷们便放得开了,一个一个依次上场。 虽如今男女大防不比从前,可莒绣美绣也是头回经历这样的场面,美绣着急道:“姐姐,我们也要……这可怎么办呐?” 别说奏乐了,这些乐器,她长这么大,摸都没摸过,见还是头回见呢。 莒绣也慌,但还得快些拿主意,小声道:“你嗓子甜,唱个《莲华曲》吧。” 美绣稳得住了,点头道:“嗯。” 待佟姑娘一舞毕了,美绣站起身,大大方方道:“小女不才,每年二月十九都上庙里,给十里乡邻唱《莲华曲》,同贺菩萨诞辰。” 对面韦鸿骉拊掌道:“是我们有福了,张妹妹请。” 美绣笑得沁甜,张嘴就唱。她声音清脆而美,穿着粉嫩,尽显少女姿态,引得房家几个公子看直了眼。原本因她插道而板了脸色的老太太,面色微霁,垂眸喝茶。 房大夫人也略点了头。 美绣一曲唱毕,怕后一个盖了自己风头,便指着莒绣道:“这是我姐姐,也不必找远了,下一个就由她来吧。” 莒绣只能木着脸站起身,略有些僵硬道:“我才疏学浅,不会别的,就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她不想得彩头,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讲了《趣闻录》上的一个故事,应付过去。 众人反应平平,唯有方书音叫好。 莒绣对她感激一笑。 绘画、吹奏、跳舞…… 这宴席,莒绣这个局外人,欣赏能力有限,但不妨碍她看出不少好戏。 三日假,就这样过了。 在莒绣看来,这样的假,还不如没有。 假没了,又该上学了。 美绣缠着她要看画,莒绣捂住了没给她看,前排方书音也来凑热闹,转身要来看。莒绣前格后挡,只盼着林先生快些来。 林先生没来,来的是个男先生。 先生还未介绍自己,五小姐先叫出了声:“停哥哥?” 韦鸿停面无表情走到堂前,放下手里的卷轴,垂眸道:“林先生家中有事,绘画课由我暂代。” 跟在他身后的幽兰插话道:“老太太说,学里有学里的规矩,要称韦先生。韦先生广阅山川湖海,丹青妙笔,画作大气磅礴,与林先生风格截然不同,能开拓眼界。姑娘们可要好好学!” 莒绣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先生辛苦教学,临了倒被踩一脚。这是要给停少爷招恨还是韦府行事一向如此? 果然,停少爷朗声道:“绘画怡情,画山画水,画草画木,各有各的情趣,不分高低。” 幽兰甩袖走出去,背对着她们站定,一动不动待在门外守着。 停少爷并不挽留,只对堂下学生道:“林先生韦先生,并无区别,你们无需介怀。” 莒绣此前没和这位堂少爷打过照面,方才匆匆一眼,只看得到他身形高大,浓眉大眼,身姿不凡。此刻点明了身份,作学生的,当然不能盯着先生细瞧。 只是因那五十两银子,她难免有些不自在。
第10章 韦先生沿袭了林先生的教学法,先将作业收上去,再讲今日课堂。 男子绘画,终有不同。 韦先生教的第一课,便是画山石。 姑娘家寻常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她们要画的山石,自然不是高山大川之石,而是太湖石。 韦先生先说绘画要领:“石有凹凸,线条不要过柔,方能显石之刚硬饱满。画时要注意阴阳向背,用墨浓淡分明,阴影用墨填之。湖石画法多样,今日所学,是浓墨粗笔。” 姑娘们听完了,但不是很懂。 听不懂,但看得懂,先生一抬手,就知不凡。 这挥洒自如,画出来的,正是幽兰所说的“大气磅礴”。 莒绣专注地看着,心想:堂少爷若是困顿,可以卖画呀! 至少,她若是有银子,很愿意买一副挂家中。 欣赏归欣赏,姑娘们提笔就为难了。 不单美绣愁,前头那六位姑娘都在悄悄看别人。 莒绣知道光愁也没用,横竖纸有八张,不如先画一张试试。 她提笔就作,因是第一个开画的,韦鸿停自然注意到了这姑娘。 前头几个姑娘都是见过的,这后排,自然就是那新来的张家姐妹。韦鸿停一眼就认定靠里这个,应当是张家姐姐。 他垂眸,翻到案上那一张落款张莒绣的画,不由得泛起笑意。 大好春光,别人画花画柳,而她这萝卜,画得真是实实在在。萝卜圆滚滚,线条饱满,细节也有,应当是对着实物而作,阴阳都注意到了。 他提笔,头一个写了她的评语,夸了细节处理得好,想提缺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说意境?画就是画,没谁限定必须得有意境。 说技巧?这萝卜下笔是有些稚嫩,可难得作画之人心细,耐性足,描补了过来。 他自嘲一笑,暗忖:评语就非得有否定? 拿定主意,他又细看了另外七份画作,按着优劣分成三等,放在一旁。 韦鸿停站起身,挨个去看她们所画的湖石,头次转变,他以指导为主,低声点出要提升之处,就这,五姑娘还委屈得眼泪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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