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张美绣那姐夫是混哪条道的,带的人,一个比一个狠。 周泰权衡利弊,只好暂且收了那些怒,沉着脸道:“家门不幸,娶了个这样的无赖烈货,我们也不要了。你们家,只要赔了我们银子,这婚事就算了。亲戚一场,我们咬咬牙,吃了这闷亏。不过……伤了我儿,总要赔礼道歉。” 李四惠哭道:“表哥,这不成啊,美绣就是被人怂恿了,一时糊涂。我这就和她好好说。” 她见女儿捂在那臭丫头怀里哭,火气更甚,骂道:“五丫头,赶紧过来。你知歹不知好,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就这样没良心。我挨了两日的痛,辛辛苦苦生了你,如今你大了,却不听我的话。你舅舅家,风风光光将你迎了去,这婚事,你也是点了头的。这才两三日,何苦闹到这地步。好孩子,我知道,你是被人哄了。你舅舅是个大度的,你好好儿认个错,磕个头,仍做少奶奶去。” 美绣转头,却不是看她,只盯着哑了嘴的张河问:“爹,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周得辉是个兔儿爷?” 张河忙摇头道:“我哪儿知道呀!” 美绣凄然一叹,失望地撇开头,哀道:“你又哄我。你要是不知道,听我这样说,不是该怒骂吗?可见,娘是好娘,爹是好爹,只我……不是个好的,竟不乖乖地由着你们卖钱,是不是啊?” 莒绣上回懂了兔儿爷的意思,心疼道:“你同我一块走吧。” 美绣瘪嘴一哭,抽抽搭搭道:“如今我也无处可去,只有姐姐可依靠了!” 李四惠怎么肯,指着莒绣就骂:“好啊,我说她怎么这样不听话了,原来全是你在背后挑唆。张莒绣,你不要……” 那脸字还没出,不知哪蹿出来个姑娘家,接连扇了她三四下,还揪着她头发往前一搡。这祸事来得太快,李四惠又痛又慌又恼,脚下站不住,噗通就跪倒,还朝着那边扑拜了下去。 她是美绣的娘,娘跪女,要遭天谴的。莒绣早早地揽着美绣往旁边靠了过去。 如此,李四惠跪的这前方,就只有远远地站着看热闹的一个乡邻。 那妇人忙慌慌张张躲到一旁,到底舍不得丢下热闹离去,便掩在草垛子后方,伸着脖子继续瞧。 李四惠狼狈地爬起来,还想骂,这边面皮却不好使了。 小三上前一步,又揪了她头往后薅,疼得她想叫也叫不了。 张河心疼,想上前解救婆娘,一对上美绣幽幽的怨怪,就止了步。他挠挠头,想分说两句,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屋里有人砸碎了瓷碗,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是一串怒骂。 里边冲出来个少年崽,指着美绣就骂:“张美绣,你只顾自己胡闹,全不管家里人。你知不知道,这婚事若不成,咱们家都要完。你出去玩得高兴了,眼高了,辉表哥这样的人物,你都瞧不上。你就是个蠢货、害人精。” “张七宝!” 韦鸿停弓指一弹,张七宝跪了地。美绣拊掌道:“我算是知道了,必定是你闯了什么祸,要他们来替你收拾。他们就哄着我,将我抵了出去,填你造的孽,是不是啊?” 周泰脸色铁青,甩袖道:“你们张家的事,我再不管了。快放了我儿,要不然,我告到官府去,定你们个行凶之罪,抄家坐监。” 莒绣揽住美绣,大声问她:“他家在哪?” 美绣看了姐姐一眼,清楚答道:“金冠镇。” 莒绣朝小四道:“小四,你骑了快马,即刻去报官。就说金冠镇的周家,与人合谋,偷采玉矿。” “是!” 小四拱手,转身就飞跑。 周泰面上慌了慌,待要说几句,就见那“姐夫”跟前,银光一闪,接着是儿子凄厉哀嚎。 韦鸿停侧了身,挡住娘子和小姨子,哼道:“既无用,那就切了了事。走吧,一会官家来拿人,吵吵嚷嚷,不好。” 美绣急道:“我的东西,姐姐给我的那些东西,还在周家。” 莒绣嫌恶心,道:“扔了算了,往后我再给你添置。” 美绣心疼,又觉解气,一面走一面点头道:“我……那酒鬼哄着我,说是他打听了许久,又亲自看过,是个极好的人。我这才应下这门亲事,可拜了堂,我在房里等着,一直不见他来。丫头们叫不动,没揭盖头又不许我自个动。熬到半夜,我实在是憋不住了,起身去寻净房,误打误撞,听见他在书房和小厮们厮闹。把我恶心得直吐青水,我告到舅妈……啊呸,那贱妇跟前,她反倒说我不懂事,不懂规矩。那儿都是他们家的人,我只好忍着,她们只当我认了命,又死要面子,便照旧走这回门礼。我这才逮着了机会脱身!” 莒绣心疼道:“难为你了!” 是她想得简单了,张河疼莒绣,到最后,也没越得过疼那混账的心。 美绣卸了那座大山,耸耸肩,轻松道:“姐夫给我的书极好,我今儿这招,就是从书上学的:忍辱负重,再出其不意,擒贼擒王,直指要害。她们忌惮,自然不敢动了!” 韦鸿停笑道:“你做得极好!” 谁夸也抵不过大英雄的夸。 美绣哪里还记得过去两日的煎熬,欢欢喜喜道:“可惜了,我那书让贼人偷了去,是我大意,对不住姐夫。” 心大有心大的好! 莒绣见她这样,彻底放了心,高兴道:“那书我找回来了,你姐夫那,还有许多这样的。你跟了我们一起去,想看几本就看几本,好不好?” 这声好不好,却是看着他说的。 他笑,莒绣就安了心。 美绣喜道:“还是那样的吗?” 莒绣笑着点头——她也是吊唁那天才知道,他写的可不止《风雨十三刀》,另有好几册。他还开了书局,专卖这些话本子,生意比那正经的书铺还要好。 美绣立刻丢开了所有,抱着姐姐胳膊问:“姐姐,我们几时走?” 这事,夫妻两人商量过,在这住上三五日,看母亲安稳了才走。 莒绣便道:“你放心,先在这住两日,再和我们一块走。她们要来闹,我们也不怕的。” 美绣道:“我知道,姐夫派来的人,也厉害着呢。先前伯娘搬进这宅子,老的眼珠子都红了,还想来这抄家呢。人家叫了官差来,说‘这老婆子跑我们秋家来偷盗,怜她年纪大,就不计较了’,只把她扔进了泥塘里。她回去,唆着鼻涕要洗澡,回头想骂还要先东张西望,关了门,捂在被子里骂,快要笑死我了。对了,你不知道吧,她得了怪病,全身上下,只一只手还有眼珠子能动。我……那夫妻俩个,惦记着她的钱,好吃好喝地供着,偏就问不出来。我听她们嘀咕,屋子里里外外都找过,那银子,就是不见踪影。” “她倒聪明!”拿那钱吊着,要不然,儿子儿媳只怕要丢下她不管了。 美绣叹道:“我真是个乌鸦嘴,当初就说,怕是要被那混账连累,果真……” 她摇着头,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随即又担忧起来:“姐姐,他只怕是捅了大篓子。我记得你说过,全家都要填进去,我来了这,岂不是要连累你们?糟糕,要不,你借我几两银子,我往外逃去。天大地大,总能寻到个容身之处。” 莒绣忙拉紧了她,提醒道:“你忘了,罪不及出嫁女。” 对啊! 她虽然嫁了个假爷们,可说出去也是个嫁出去了的,只她这户籍…… 姐妹俩进了屋,韦鸿停站定在外,吩咐刚好回转的达练几句。 达练点头,又回了事:“镇西有处杂货铺子在售,东家要迁往南边,我看柜上两人都是实在人,将来还能用,就做主买了这一宗。细绒街有座楼,租给人做……” 韦鸿停抬手,止了他这话,只问:“银子够不够用?” 达练点头,韦鸿停便道:“那你和他说去,往后这些事,都由他去打点。你比他,只长半岁,不要总护着他。东西一交,让他看着办,便是赔了,也不过这么些东西。我让你看着他,是他这性情……算了,你去吧。” 达练垂眸,认真道:“是我短视了些,主子放心,他对太太不是虚应,会好好尽孝的。” “嗯。”韦鸿停摆手,达练就退了出去。 洞明浮躁,却也有他的长处。口齿伶俐,哄得岳母欢欢喜喜的。眼虽然高,心却细,这里边布置,也算妥帖。他就买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昨儿一下来这么多人,居然也安排得过来。 达练行事稳重,内宅的事,却不一定能做得这样好。 也罢也罢。 姐姐的衣裳,窄而长,美绣穿来不合身。好在冬儿收拾的衣裳多,美绣早早地换下身上的“脏衣”,穿上了她的。 秋瑞珍拿来一堆女婿孝敬的料子,一大四小五个女眷,一齐动手,很快就裁出来两身新的。 美绣安心住下来。 如此过了三日,周家张家,都无人前来找事。 美绣却改了主意,惋叹道:“姐姐,伯娘疼我,横竖她们也不敢闹,我就留在这住着吧。我认伯娘做亲娘,横竖我不打算嫁人了的,我就在家孝顺她,总好过去庵里当姑子。” 像她这样的,嫁了人又大闹过一场,坏了名声,便是嫁妆再丰厚,往后也只能在矮子里挑个矬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保证下一个又是好的,何苦来呢? 她跟着去,平白又连累了姐姐的名声。 莒绣急道:“你去了外边,谁知道这些破事。你痛痛快快地看话本子,自自在在地耍。嫁不嫁的,将来再说。” 美绣摇头道:“姐姐,你若疼我,就替我捎些书来解解闷。我想明白了,我就在这,哪也不去。我真的怕了,再不想折腾了。伯娘这,清清静静的,屋子又多。姐姐,你就让我住这吧。” 莒绣还待要劝,云堇书悄悄朝她摇了摇头。 莒绣不解,云堇书朝她做了个嘴型“七”,怕她没明白,趁美绣垂头绣花的功夫,又用手比划了个七字。 韦鸿斌? 莒绣恍然大悟,美绣对他动过心,如今这样狼狈,是怕再撞上他,无颜面对吧。 莒绣想起那位的缠功,心里隐隐有个主意,对美绣叹道:“这样吧,你先在这住些时日。等你想通了,就写信来,我来接你。” 美绣勉强笑笑,垂着头应道:“好。” 是夜,韦鸿停对莒绣道:“那府里闹起来了,有人找到咱们这边来。” 其实吧,这事不必他出面,也能打发过去。只是住在这,娘子顾着这个顾着那个,他排在了老后头。夜里又按着规矩,亲一亲都不能。他很想体贴她多陪母亲几日,但实在担心她待久了,舍不得走,那可如何是好。 莒绣虽然不舍,但着紧他的事,立刻道:“我们明儿就走,我去跟娘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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