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绣眨眨眼,跟着起身,到衣箱上边取了一本册子递给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我这有字帖,你要不要……拿去用?” 莒绣接过来,笑道:“正用得上呢,多谢。” 美绣见她没计较自己拿得迟,方才还沮丧的心,一下就好了许多,取了针线篓子,转头又去翻料子,欢喜地做起香囊来。
第25章 莒绣出了美绣的房,见冬儿愣愣地站在帘边,她主动问:“冬儿,家里的事可了了?” 冬儿急急福身,很不自在地道:“对不起,姑娘,我回来晚了。” 莒绣从她身边走过,先进了屋里,背对着她道:“没什么要紧的,横竖这也没什么事。你用了饭吗?” “用过了。我娘咳喘老不好,爹在外边回不来,我只好……” “无事。”莒绣打断了她,走到小案处坐下。 冬儿跟在后边,等她坐好了,便从暖筒里扯出壶,往砚台里倒了一点儿热乎的水,放好壶又帮着研墨。 莒绣没急着写,先翻看了那字帖,并告诉冬儿:“我正愁没贴可摹呢,美绣救了急。” 冬儿迟疑了一会,小声道:“姑娘,美绣小姐该早些……” “字帖是她的,肯借我是情分,哪有什么该不该的?” 冬儿悻悻住了嘴,她疑心姑娘这是对她离开太久见责,可话是自己挑起来的,姑娘说的又让人无法反驳,便把这念头压了下去。 主仆两个,一个想着心事,一个专心练字,沉默了一柱香的功夫。 冬儿见姑娘搁了笔,上前帮着洗笔收拾,她有心弥补,便柔声道:“姑娘,这些天,你夜里早点儿歇吧。老太太那暂且不用请安,可听我娘说,等初筛过了,郡主就要在府里摆酒,宴请各府。到那时候,难得清静不说,只怕还有得忙了。” “嗯。” 冬儿帮着打水梳洗,顺手就要弄香。 莒绣拦了,道:“香就这么些了,今儿天色尚好,不潮不闷的,不必熏了。” 冬儿愣了,随即放下手,点头应是。 “我这就歇了,你娘独自在家,你早些回去照护她。” 冬儿福了一礼,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莒绣静静地听着脚步声朝外,又听见春儿问“可以拴门了吗”,再是门合上的声音。 四周万籁俱静,莒绣思绪飞远。 娘如今怎样了? 那银票是不是韦先生自个贴补的? 姑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 韦府为什么要接我们来? 冬儿到底是谁的人? 再是美绣说的那些,五姑娘是不能认祖归宗的,那家和这家又同坐一条船。以她所见,韦府只和一些末官支家有往来,唯一说出去体面些的,便是那房家了。 韦家有侯府的名号,又有这么大的宅子,说出去很了不得的样子。可大约京里人都知道侯府气数已尽,又得罪了楚王,一个个都避了开来。 莒绣不喜欢老太太、大夫人这样冷心冷意的人,可侯府之下,还有韦先生和二奶奶这样的好人,她打心底里并不盼着这大厦倾覆。 韦府将这么多表小姐弄过来,大约是想垂死再挣扎一把。莒绣能肯定的,是她和美绣不在这条道上,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紧要关头上,不许她们去上规矩针线课。 像她们这样的,才貌不够拔尖,要在采选中一鸣惊人,是绝不可能的事。老太太无利不起早,喊她们来,到底是看中了哪一样? 莒绣翻身,压到了一侧耳朵,却灵光乍现,有了思路。 方姑娘猜测姑奶奶怕是牵扯进韦府龌龊旧事才丢了性命,那有没有可能,姑奶奶的秘密被老太太她们摸着了呢?除此之外,莒绣实在想不出她和美绣有什么可招人惦记的。 韦府日渐没落,她们又是女儿身,派不上什么偷听军机密令的用场,只除了…… 当初她们住进来,这府里客客气气让她们各占一方,住着敞亮四间房,单留了正房。而正房本有下人来收拾,五姑娘在学里被文先生训了那一回,收拾归整的人就撤了。 如今又听美绣说老太太是要捧着五姑娘去争的,那……正合上了。 韦府让她们来,不冷不热地对待,怕是想着等采选中了,让她们跟着去当耳朵使的。 莒绣连这府里都不想留,更别说是进王公贵府。何况那样,卖身就是非死不得离了。 她再无睡意,翻身起来,走到隔帘处,取了烛台,再走回来,打开衣箱,翻到最底下的旧包袱。她匆匆将包袱展开,才扫一眼就软了手脚——东西让人动过,虽那两封婚书仍在,可她分明记得,因想过给美绣一看,她那一张,是放在上边的。 想必是那偷翻的人,一封一封打开看过,就颠倒了顺序。 这婚书,只填写了女方,男方空着,原是想着遇险时再随机应变,如今提前让人看了,那完蛋! 莒绣再沉稳,此刻也慌得乱了手脚。她仓惶收拾了它们,抓着烛台坐到床边,靠着床柱默默掉泪。 母亲,我辜负了你的心意,一麻痹大意,不仅没法照应你,只怕要丢了性命,惹了你伤心! 她心灰意冷坐了半夜,才收拾了心绪,将自己编的绣的那些小玩意,全整出来,收在韦先生回礼给的那藤箱里。她就着烛火用心画了几张,盖在上边,再将藤箱封了口。 隔日上午,本是文先生执教。文先生却没来,来的是郡主身前的人,板着脸跟她们说了采选初筛事宜,也不等姑娘们发问,说完即走。 她走了,守学堂的丫鬟进来道:“姑娘们再等等,从今儿起,单日双日都学绘画,到十四日方止。韦先生一刻钟后到,姑娘们要更衣的,赶早去。” 莒绣懊悔没带上藤箱,一着急,站起身走到门口,问方才发话这丫鬟:“姐姐,既是韦先生来,我能回去拿一下练习稿纸吗?昨儿先生特地嘱咐过要我补练的。” 这丫鬟看了眼旁边那位,见她没出声阻拦,便点头道:“快去快回,莫耽误了课业。” “多谢姐姐。” 莒绣快步往鹿鸣院赶,因垂头理着满腹心事,昨夜又没歇息好,人恍惚着,脚下一快,在拐角那就这么撞上了人。 莒绣后退两步,垂头瞧见对面青衫皂靴,又羞又窘,匆匆福身道歉:“对不住,是我太莽撞,才……” 韦鸿腾拱手回礼,温和道:“我无事,张妹妹可伤着了?” 莒绣抬头,见是他,更窘了,摇头道:“四少爷,失礼了,我赶着回去取作业,要先走一步。” 韦鸿腾点头,轻声道:“学业是大事,妹妹快去吧。” 莒绣走得更快了,韦鸿腾盯着她背影,看了许久才抬步。 采选在即,府里在外奔走的人都忙得很。只因不论有钱没钱,哪个院里的人都忙着托人到外边采买新衫打首饰。安家却说,这张家姐妹,一点动静也无。大的依旧规规矩矩上学,小的仍旧不去学绘画。 她们没有攀高望上的心思,这让才收了佟云裳书信催他多方走动的韦鸿腾难免多留了意。小的性子活泼,与他不是一类人,大的寡言少语,守规矩知分寸,是个本分贤淑的。 娶妻娶贤,错过一回的韦鸿腾哪里顾得上挑剔家世,如今只剩一条:怎么引着祖母往她这头想? 方才莽撞险些惹祸,莒绣再不敢胡思乱想。四下无人处,她就小跑,远远听见有动静,便改快步走。如此,一个来回,堪堪赶在先生到学堂前落了座。 她跑得脸颊红扑扑的,上边韦鸿停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又四下看了看,并不见异常,显是没人和她起冲突,这是……怎么了? 韦鸿停没好意思再往情意上猜,只忧心起来:这时节冷热交替,昼暖夜寒。这孩子,是不是病了? 毕竟还有其他学生,他只能按下担忧,先讲课,好在张学生脸色渐渐平复了,只是仍旧没精打采的,运笔的腕,力道明显不如从前。 果然是病了吧。 这傻孩子,学个画而已,又不科考,耽误一节两节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明日后日帮你…… 韦鸿停及时收回神,闭眼提醒自己:分寸,分寸! 今日学的是画浅色花种,洞明帮着搬来一盆开得正好的牡丹。他把花送到门口,姐姐妹妹喊得甜,聊得亲,接了自家少爷一记眼刀子,麻溜地滚了。 门口俩丫鬟把花抬进来,按韦鸿停指示,搬上了案。 韦鸿停道:“这是牡丹中的观音面,两人一组,按座位次序,轮流上前观看,细看过再画。” 方姑娘没回来,莒绣旁边也是空的,等前边两位董姑娘看过,她自觉跟上云堇书,凑成一对上去看。 莒绣忙着细看花瓣花序和颜色变化,没留意到云堇书暗中朝她白了三次眼。 这盆观音面长得极好,朵大枝叶茂。莒绣耐心等着云堇书和她交换位置,云堇书却突然开口道:“禀先生,我们看过了。” 韦先生皱眉。 后边还有两组马姑娘,莒绣不想让先生落个偏私的污名,便顺着云堇书的话安静退了下来,坐好了,因还有小半部分没细看,只能远远地再看两眼。 今儿本就耽误了些时候,众人怕画不完,看过都埋头抓紧调色开画。 范雅庭第一个交画,到这会,莒绣才画了不到一半,对她是真的佩服。
第26章 陆续有学生上交画作,韦鸿停因心中有打算,便改成当面讲评。交画的学生,听完先生指点才能下去,有能改之处,现改了再走。 莒绣本就画得慢,今日更是顺理成章地又当了最后一个。 她忐忑地交了牡丹画,耐心听先生讲了几处不足。 画讲过了,莒绣见先生停了几息,便小声道:“先生,我昨儿画了……” 谁知先生也正巧开口问她:“身上有哪些不自在?” 莒绣先停了嘴。 韦鸿停也愣了片刻,才接着道:“我今儿正好要出去,可以替你寻个方,捎两包药。” 莒绣摇头,赧道:“先生,我只是夜里走了困,并无大碍。” “噢,方才你要说什么?” 韦鸿停并不看她,仍盯着手中牡丹画,外边丫鬟便只当她们仍在评画,便像昨日那样,一个去领饭,一个留守。 莒绣颤着声问:“先生先前说如有那物件,能帮忙转卖,这是真的吗?我我我……” “可带来了?”韦鸿停放下手里的画纸,略抬头看向堂前那些长案。 莒绣便匆匆去取放在案下的小藤箱。 韦鸿停见了这眼熟的物件,突然悟了,接过来,掀了盖,取出上边几张,一一展开。 莒绣借机道:“先生,我妹妹糊涂,丢些银子吃个教训也是该的,先生不必……” “欠债还钱,你放心,韦鸿骉不敢不还。其它的,他要是赎不回来,照价赔偿,只是需要些时日。”韦鸿停听出她的误会,便耐心解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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