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立刻放下那些避讳,身子虽僵直,却不再挣扎,只不敢扭头去看他,小小声问:“是你想让我知道的那事吗?” “嗯。”两人贴得很近,他的气息带到她脖颈间。莒绣全身发烫,想说要不分开站吧,可这树着实弱惨了些,她一动,它就晃。 他在她身后笑,还过分地道:“方才那丸子,是下三滥的药。你瞧,你先生也没你想的光明磊落。莒绣,你方才做得十分好,戏编得好,演得也好。莒绣,你不知道,你有多聪明!” 方才莒绣一心想着复仇,没有一刻停下来想过。她只是顺着心意去做,到这会才想起,除了他补上的迷药和竹扫子,会不会还有破绽,会不会还有纰漏?要是让人瞧出来,那她不仅白费了功夫,还连累了竹小姐她们。 “我……我……可有遗漏?” 他单手揽住她,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龙眼大的珠子,放进她手心里。这神奇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光,很弱,但能昏昏地照出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莒绣垂头去看它,他又递了个圆滑的小物到她嘴边,莒绣张嘴就吞。这和先前喂给那人的迷药差不离,她却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身后的他又在笑,莒绣忍不住道:“你以前可不这样,一堂课下来,总是那个样子,怪威严的。” 韦鸿停收了笑,认认真真道:“往日不痛快,笑也是苦笑。如今一想起你,一见着你,心里快活,自然就想笑。你不要怪我唐突,我管不住自己。莒绣,请你再等一等,我能走开了,就正经去陇乡提亲,你信我。” 莒绣心里踏踏实实的,压下羞怯,清清楚楚地嗯了一句,又问:“那花……那黄花,你什么时候摘的?” 他又在笑,末了还道:“你戴什么都好看,你最好看!” 他说的话暖心,渐渐地,莒绣身上也暖起来。 两人贴得近,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解释道:“夜里凉,忘给你带件披风了,要不要再吃一颗?” 莒绣抬手摸了摸身侧的细枝,摇了摇头,又怕他没看着,小声道:“暖烘烘的,你呢,凉不凉?上回,你怎么淋着雨回去呢,你走得快,我没追上。” 他又靠拢了些,再问一次:“真不冷?我身子壮实,睡在冰天雪地里都无妨,你不用担心。” 莒绣想起他可能吃过的苦,心头一酸,垂头凶道:“胡说!谁也不是铜浇铁铸的,你不爱惜身子,那怎么行,怎么行?” 他听出心疼,心头一暖,连忙认错:“是是是,是我错了,往后再不胡闹。” 莒绣用指尖蹭掉已经滑落到鼻翼的泪,小声道:“我不是……我就是怕你……不好,没人疼你,你要自个疼惜呀!” “我有你疼,我听你的。往后,事事都听你的。” 莒绣破涕为笑,嗔道:“你胡说什么,你听我的做什么?你比我有本事,我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丫头,让你来听我的,岂不是胡闹?” 这话他可不认,纠正道:“我家莒绣虽然出身寻常了些,可耐不住她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出来不过两三个月,早把她们全比了下去,更难得!往后,那更了不得!” 莒绣被他夸得脸红,小声道:“我妹妹夸你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那你呢?” 莒绣更不好意思了,抿着嘴,哼了一句:“都好。” 他将脸埋在她发髻上闷笑,两人太亲近了,莒绣欢喜又心慌,忙问他:“那药效还要多久才过?” 韦鸿停止了笑,糊弄道:“你是不是好奇为何她们不敢高声喊?” 莒绣立刻被吸引住了,扭头道:“是的,那人宁愿被我打也不敢叫。婶子嫂子们也是不敢声响,这是为何?” 韦鸿停的脸一下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他看着斜前方的祠堂,缓缓道:“里边住着个疯子,听到高声就会发狂,那是……我的祖父。” “韦家的疯子多他一个也不多”,这是他说过的话! 莒绣忘了羞涩,扭转了身子,抬手覆在他胳膊上,安抚道:“那他不能护着你,只是身不由己,心里应当是记挂的。” 这安慰没奏效,但逗乐了他。 他抬手,反抱了她胳膊,笑道:“我的好莒绣,不要太善心,他没你想的良善,我也没想过要得他一份怜爱。我只盼着……他不要太……无耻!” 他的笑,越到后头越悲怆。 莒绣立刻想到了那个秘密,想到了守祠堂的“自己人”,轻声问道:“等会我们要见的事,你是不是也没见过?” 他垂头,又在她发髻顶上轻蹭了一下,亲昵过了才缓缓道:“我兴许见过,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后来怀疑过,可……没勇气来验明。莒绣,你陪着我,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好不好?” “好。” 他的情绪好像操控自如,刚刚还是痛苦难耐的模样,听到她这一个字,又放飞了出去,只剩了欢喜,又低低地笑起来。 他脸贴着她发髻,低低地道:“有你在,真好!” 他能做到自然地随时表白心迹,莒绣却有些放不开,察觉到太亲密,又将头转回来。横竖这会还没人来,她又问:“祠堂门口的人,是你撤走了吗?” 她想逃,他却不让,又贴上她的背,还找了个正当理由,道:“我也觉着冷了。” 这人,哪还有点从前的样子,有那一刻,莒绣都想挠他了。 只是一想起过去,他孤苦伶仃没人心疼,莒绣又舍不得,只好装着不知道,任他亲近。 “守门人有两对,轮流看守,都是她招揽来的,先前说的那一个,是我的人易容扮成的。” 易容是话本子里的词,莒绣心想:美绣那一沓书,我得借来看看。 她想多了解些,多靠近些。 “这屋子真的闹鬼吗?” 他嗤嗤笑了几声,才老实道:“这是留给妇孺跪拜的菩萨,有个孀居的老姑太太在里边跪拜太久,起急了,就那样去了。哪个屋子里没死过人,只是我小时候淘气,躲在佛陀后边装鬼吓人,后来这闹鬼的事就传了出去。” 莒绣语塞,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呢。 “我们还要等多久,她会不会不来了?” 韦鸿停又笑,笑够了才道:“你不知道,方才你将她按进了血泊中,她身后沾着血,又是那样的狼狈。明日一早,流言散开来,能要了她的命。所以你放心,她必定要来这求助的。” 莒绣越听越心惊。 孙媳妇半夜来找老祖父,这可不是常有的事,何况这还是女人不得近身的祠堂。 这思绪一打开,莒绣想得就远了,倒吸了一口气,感慨道:“怎么会有这样的?” 韦鸿停没笑没怒,只平静道:“这些世家,满是污秽,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丑事。一个家族的垮塌,就是这些蛀虫腐蛆,日复一日地啃噬。莒绣,你害不害怕?” “不怕,有你呢。” 他依旧没笑,而是起誓一样,郑重道:“是的,有我呢,你不必怕。” 两人都听到了远处的声音,同时噤了声。莒绣双手包住手里的珠子,掩了那点微弱的光。 来的并不是那位,而是先前散了的林婶。她拎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灯笼,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然后挤进东间,在里边一点一点地翻找,最后捡了那帕子和簪子,用自己的粗帕子把它们细细致致地包起来,塞进怀里,小心翼翼带上门,一路飞跑。 莒绣先捂嘴笑了,笑过又解释道:“那簪子是银的,能兑点钱。可那帕子是擦过鼻水的,也就她不嫌弃了。” 身后的他没吭声,莒绣扭头去看,见他面色古怪,便问:“怎么了,你和这位婶子也相熟吗?” 他回神,笑了一声,摇头道:“不熟,就是想着她回去翻那帕子,发现沾着鼻涕,那这帕子,留还是不留呢?” 莒绣本就是说两句闲话让他放松点,见他这样,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一事,问道:“那位每天都戴着同一支簪子,衣服料子也寻常,只是身娇肉贵的。既然家当不丰,她这样拼了命来争,又是为何?” 他还没答,她已察觉不对,又道:“不对呀,请四五个先生,要的可不止一两半两。她嫁妆很丰厚吗?” 既然继任之事未定,老太爷又在,那势必没有分家。没有分家,她偷请先生,就只能动用嫁妆。 韦鸿停替她解惑:“她娘家就是一户佃农,谈不上丰厚,她家在聘礼里边随便拣了几件不值钱的东西让她带过来,就是嫁妆了。我记得当年还有人说了闲话,把我那要强的婶娘给气病了。韦家祖太爷在改朝换代时,帮着太祖皇帝开了城门,立了功。他是个流浪儿,没名没姓没爹娘,攒下身家后,为了子孙后代绵长,添了几百亩祭田,这是那边老太太再惦记也打不上主意的东西。这些田地的出息,管着扶持族里孤寡老幼和祭祀助学,她想捞油水,自然有法子。” 莒绣听到这,又好奇了,问:“那这韦姓是怎么来的?” 韦鸿停道:“那位被召见前,随便找街边算命先生掐指拈来的。他发达后,找了个读书人,把历朝历代这个姓的名人都数了出来,挑几个挨上点边,编了个谱,又将这定为祖地,还假模假样垒了些祖坟。楚王在宫里杂史上看到的,才是乞丐真传。” 莒绣听得一时绕不过来,韦鸿停又问一次:“莒绣嫌不嫌我这样的出身?” “又胡说!” 两人一齐笑了。
第59章 两人用这样的低声细细碎碎地聊了些韦氏家族的事,多数是莒绣问,他来答。 他总笑,莒绣也渐渐想开了,说到有趣的地方,也跟着笑起来。 他收了抓着树干的手,轻声道:“她带着人过来了,我们在这不合适,你怕不怕高?” 莒绣并没有听到什么,她却丝毫不疑,摇头道:“不怕,可我……我不会功夫。” 她上了屋顶,只会踩塌了它。 他扶着她稍稍站直些,一个借力,就将她调换到了身后,再蹲下来,轻声唤她:“我背着你。” 那也太亲近了。 韦鸿停故意催道:“她就要来了。” 莒绣一着急,身子靠了上去。 他还提醒道:“你圈紧了我脖子,我要腾出手来。” 莒绣焦急照办,又听见他闷笑,想拍他,人已经飞起,哪里敢乱动,只好乖乖地紧扒着他肩头。 他的功夫兴许就像美绣说的那样,是天下第一。他背着一个不算娇小的她腾空而跳,照样轻松如燕飞。这棵树离祠堂有几丈远,中途只在另一棵树上借个力,就跃到了祠堂这边。莒绣回头去看,那被借力的树,只如风拂过一般,轻晃了一下。 虽然他动作轻巧,贴着他背的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他身上那种迸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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