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朝她得意一瞥。 大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老太太没再坐下,而是抬脚往外走,众人只得跟上。 滑竿在院里等着,姑太太和菡萏服侍着她坐上去了。 夫人们随侍在侧,连三夫人都匆匆赶来,跟了上去。 留下一众姑娘不知所措。 到了院门口,菡萏落下几步,转身叹道:“回屋去吧。范姑娘,六姑娘,你们两个跟上来。” 二奶奶撂挑子,老太太忙着置气,大夫人只顾着数银子、翻簿子。方才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大夫人做安排,只好回头补上。 这事,先前也出现过。 莒绣便明了,这是又要带着这两位上高门去“做客”了。 她一想起做客就觉恶心,事到如今,她们中有一个惦记八姑娘的吗?大夫人这个亲娘,午夜梦回,良心会不会痛上一刻? 终于能走了,美绣松了口气,挽着姐姐快步往外走,等把人远远抛下了,这才道:“还好就要走了!这家子,没一个寻常些的,都古里古怪,疯疯癫癫。” 莒绣想着心事,没顾得上答。方才她迈出院门时,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守门的婆子。 那回托四姑娘的福,汤妈妈吐了一点儿有关草儿姑奶奶的事:这婆子是姑奶奶干娘。 莒绣想攀下交情,探听往事,一是为着姑奶奶之死,二是想着,能否对他差事有益。 只是荣逸堂总是挤满了人,她寻不到机会。 桑姑娘如今住在荣逸堂里,可是回了城,除端午晚宴远远地见了一眼,再没机会碰头说话。 对了,桑姑娘说过:桑梓是打小跟着她的。 主子们往来不便,但丫头们来来去去,碰上了,说一两句,寻常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莒绣一拿定主意,便小声对美绣道:“一会我想让冬儿去找找桑姑娘身边的桑梓,你帮我寻个借口。” “好的,”美绣点头道,“等用了早膳,春儿留下帮我洗头。冬儿有门路,让她去买些果子捎进来。” “嗯,这样好。” 冬儿出去没多会就回转,面色如常道:“姑娘,已经托了人,晚些就带进来。” 莒绣笑道:“辛苦了,你帮我熨一熨这几件。” 冬儿眨眨眼,莒绣瞧一眼外边,大声问:“美绣,你洗好了吗?” 美绣在里屋屏风后边,大声应道:“快了,春儿,不抹头油,拿布巾子来。” 春儿取来布巾子,帮着她擦头发。 莒绣起身,和冬儿一块进了里屋。 冬儿在她耳边交代:“姑娘,我同桑梓姐姐说好了,她说会悄悄告诉她家姑娘。姑娘,她没有一丝为难,答应得很痛快。” 莒绣点头道:“那就好。” 桑梓这反应,代表桑姑娘那句,不是客套。虽不知她究竟为何愿意与她们交好,但能用上,暂且先用着。日后有帮得上的,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事,莒绣也很愿意助她。 主仆俩抱着料子和针线篓回到外间,美绣擦过头发了,也跟着来。 因为门敞着,对面云堇书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们一抬头就看得见。 美绣瞪她,她扭过身子。美绣埋头做针线,她又看过来。 莒绣是真好奇上了:她这是怎么了? 洪婆子从廊上匆匆过来,束着手道:“冬儿,外边小丫头找你。” 冬儿放下焦(熨)斗,跟着她出去,没一会就回了来,将一个大油纸包放在桌上。她拿了焦斗出去,去倒座房重填了热水,回来接着熨。 莒绣留意到,冬儿放下东西出去,春儿往桌上瞧了两次。以莒绣对她的了解,这孩子虽然过去日子艰难,但不是个馋嘴的。 美绣埋头缝领子,压根没注意。 莒绣暗叹一声,等冬儿熨过这一件,她放下活计,大声道:“都歇一会吧。” 说罢,她将油纸包展到完全摊开,如此,里边所有东西一目了然。果然,春儿不再往这瞧了。 这府里,再没谁与她们有利益纠葛。春儿这样,真的只是因为和她们生分了吗? 美绣给冬儿的银子,不过两三钱,换回来一大包。上回范姑娘生辰,莒绣买的礼盒,四色点心,不过各八小块,就要价一两。 同人不同命,同糕亦不同价。 美绣拿起一块绿豆糕,招呼她们:“你们也吃呀!” 她咬上一口,点头道:“这个味道不错,和姐姐做的差不离。” 莒绣笑,也拈起一块,看了看,余光瞥到云堇书又看向了这儿。她收了笑,将手里这一块吃了,端起茶碗冲了嘴里的残渣。 她将油纸包裁下一角,放在一旁,将几样点心,每样各取一块,简单包起来,走到廊上,朝东厢的云堇书招手。 云堇书警惕地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莒绣笑着递给她,道:“凑巧有人送了这个来,你也尝尝。” 云堇书看看纸包,再抬眼看她,摇头道:“我不是嘴馋。莒绣姑娘,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块住呀?” 东西厢都是四间房三张床,东厢四个主子,西厢两个主子。莒绣知道她住过来更合情理,可美绣说得对,哪有那么多锁头来防她? 所以她没答这话。 云堇书急得要哭了,苦苦哀求:“莒绣姑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指使秋儿做那事。我只是想……那会我魔怔了,郡主说要带我去寿王府,我没得体面首饰,原本只想借你的用一用,再悄悄地送回去。可是秋儿说,秋儿说你不敢讨回去的。我我我糊涂了,听了她怂恿,特地戴着到你跟前,你果然没……不对不对,是你大度没计较。其实我……我夜里都睡不安稳,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我……又臊又难受。你……” 她越说越没底气,垂着头,哭丧道:“我知道了,换做是我,我也不肯的。你人好,没打没骂已是厚道。对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郡主跟效哥儿说……效哥儿是她四哥。她叫他到老太太跟前讨了你回去做个妾,到时候想怎样就怎样,替她出口气。” 莒绣拉了她的手,将纸包塞到她手里,柔声问:“你几时听到的?” 云堇书抬头看了她一眼,瘪着嘴道:“昨儿夜里。效哥儿人倒是不错,只是房里已经有七八个宝贝了,我平常都躲着他。昨儿他缠着要见,问起我,说想知道你是怎样的。” 她看莒绣脸色不好,忙道:“你放心,我没说你怎样,只说你不是奴才,是位表小姐,家里还有人的,只怕不好要。莒绣姑娘,他家里……不好,你别去。原先我爹……起过些心思,后来……” 可能是牵扯到秦王府的密辛,她摇了摇头,没再接着说。 莒绣感激,又不好越过美绣应承她,只悄声道:“你先回去,我去问问看。你也知道,如今大夫人管家,这话不好说了。” 云堇书满目期盼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夜里睡的脚踏,她们还不让我用房里的恭桶,说是脏了怎么办?莒绣姑娘,远着她们些,这些人……” 她又摇了摇头。 虽是一面之词,莒绣却信了大半。 到目前为止,云堇书使的坏,在明面上。而马家几位,让莒绣更不舒服。 莒绣想等夜里再和美绣商量商量,后来却发现不必了。 晌午过后,鹿鸣院来了几个陌生仆妇,手脚麻利地帮马家三姐妹打包了行李,伴着她们,风风火火地走了。 东厢只留一个满脸是笑的云堇书,她对着这面大声喊:“莒绣姑娘,美绣姑娘,有空了,过来坐坐啊!” 这是怎么了? 莒绣不知,美绣也不知。 好在正房做客归来的范姑娘是知道的。 鸿雁和张家姐妹一样好奇,关了门问:“姑娘,姑娘,东厢那几姐妹全走了!” 范雅庭对镜描眉,随意道:“马家那位得了贵人看中,和瀚哥儿(八少爷)的事想要赖了。” 鸿雁更好奇了,追问:“哪位贵人?那位小姐,不是还没到年纪吗?” 范雅庭笑道:“哪里就是这个看中了,两家的长辈彼此看中不就成了?听人说,马大人这回替王爷办差,得了圣上一句夸,往后……呵,官场上的事,也不是我们闹得明白的。你只要知道,马家如今瞧不上韦家了。” 她在笑,鸿雁却愁得要哭了,在韦家这十来年,她哪里记得自己是范姓人家的。她一想起如今这家里那些烂摊子,夜里都睡不着,因此,她急道:“姑娘,那往后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范雅庭又嗤笑了一声,放下螺子黛,接着点拨她,“有宫里那位在,还撑得住几年。你放心,到那时候,我早嫁出去了,你跟着我,自然不怕的。至于我母亲,有我哥哥呢。何况她是出嫁女,就算抄家,也罚不到她身上去。” 鸿雁虽得了些安慰,但听到抄家,还是忍不住腿软。她扶着桌子坐下来,颤声再问:“姑娘,不会抄家吧?这家里……又没做那事!” 范家被抄的时候,她还没出生。但她小时候,爹娘无数次在深夜感慨起当时的情形,她爹娘是家生子,论罪的时候,只数到了她祖父母这一辈。但谋反抄家这种事,在她幼时,是比夜叉还可怕的东西。 范雅庭皱了眉,有些不耐道:“就冲老太太那疯癫模样,迟早要出事。往后,荣逸堂那边,不用去送东西了。” “菡萏姐姐不是对咱们很亲近嘛。” 范雅庭撇嘴道:“金山银山也填不满,她们都是些靠不住的。你也不用事事都弄明白,记着我的话就是了!” 鸿雁忙道:“是,姑娘,我记下了。” 托鸿雁的福,莒绣两人也弄明白了马家姐妹离开的缘故。不是她们存心偷听,而是范雅庭靠近了窗,又特地很大声在说,只除了后边几句。别说她们俩,就是对门的云堇书都能听明白。 美绣既不想管马家的事,也不想管这家的事。她和冬儿在那嘀咕:“你听出来了吧,这是在显摆呢,哼,就她百事通!” 莒绣笑着提醒她:“小点声。” 美绣一下想起来:我姐夫也姓韦呀! 她急道:“姐姐,这家里不会真被抄家吧?” 莒绣摇头道:“那么大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你不要管,也不要到处说。” 美绣委委屈屈应了一声,等冬儿递给她熨好的这件,她立刻抛下那些烦恼,欢欢喜喜进屋里试新裙子去了。 完工的衣裳都熨过了,冬儿出去倒了焦斗里的热水,将它仔细擦净了,收起来。 她净了手,重新走回到桌边,拈起一块料子,提醒莒绣:“姑娘,这些都是好料子,只是这几样,暑天穿了恐怕会有些热。” 莒绣点头道:“只怕是的。先做好了,入了秋再穿吧。” 料子留着打眼,不如趁热做完了,等回去了,再撒个谎,就说是贵人赏的旧衣,祖母见了,也不好强行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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