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堇书长叹一声,闭眼道:“只怕就会是你说的那样。天道不公啊!” 莒绣小声道:“我总记着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希望如此。”云堇书想起自己做下的错事,又问一次,“我先前干的蠢事,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莒绣摇头道:“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你的。只是后来想想,年纪小的时候,谁又没犯过一点两点错事呢?只是,千万要改了才好。品行就同一块好的玉料,时时记着爱惜它,天长日久,便能雕琢出一件珍品,人人喜爱、夸赞。倘若不珍惜它,磕坏了一处又一处,留下一道道裂纹,一处处缺口,便再不能成器了。” 云堇书点头,真诚地道:“谢谢你。你是几月生的,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 “就叫名字吧,我叫你堇书,可好?” 姑娘一多,姐姐妹妹混叫,太乱了。 “好,那我叫你莒绣。” 莒绣见她这样高兴,也笑起来,又问她:“谁替你取的名字?好听。” 她记得谁同她说过,云堇书是通房之女,她也确确实实眼皮子浅,见了金银首饰就挪不开眼。可她又识得字,当初在学里,还得过他嘉奖,这又是一奇。 云堇书掀了车帘一角,往外瞧了一眼,老实地小声答道:“我娘取的,她是犯官之后,被买去做了丫鬟。从我开口说话起,她就教我认字读书,只是她身子不好,很早就去了。郡主的娘,是我爹的妹妹,给秦王做妾,生了郡主和效哥儿。虽是半个亲戚,但郡主尊贵,历来不搭理我们。只是不知为何,杏月里,她突然到了我们家,把我们姊妹十个全叫来,一个个看过,最后挑定了我。” 莒绣专注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云堇书又掀帘看了一次外头,低声道:“她们说是因为我长得最像她,莒绣,你觉着像吗?” 郡主总是盛妆打扮,和云堇书这张未沾脂粉的脸,相差甚远。不过,莒绣想起马家人没走前,她远远见云堇书坐在美人靠上,背影确实很像郡主。 啊呀! 她怎么忘了替罪羊那事? 这些日子痛快的事太多,竟让她忘了这么要紧的事! 只是……如今梅姐姐站她这边,那阴谋还会来吗? 郡主挑了云堇书,是不是也是打的替罪羊这个主意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莒绣拉了云堇书靠近,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因不好说郡主有奸情,便只说怕是要拿她当替身防匪贼。 云堇书紧抓着衣摆,咬着牙点头。 郡主的马车,就在这队伍的最前面。 云堇书盯着前边的车帘,再不多话。 这趟出行,韦府共出动六辆马车。 除她们俩外,范雅庭和方书音也是坐的粗布二人马车,余者,全是四人马车和一辆挤满了丫鬟婆子的糙马车。 一进入庆云巷,车马就不好走动,慢慢地往前挪。 轮到莒绣她们下车时,郡主一行早已被主家迎进去了,接待她们的,是几个穿戴体面的婆子。 领头的婆子说着客气话,引她们七个姑娘往里去。 云堇书和莒绣并行,却总是忍不住去瞟斜后方那姑娘。 莒绣拉拉她以作提醒——做客行走不能斜视。 云堇书讪笑,终于不再乱动。 等入了林家的园子,婆子交代了守园的大丫鬟一声,退了出去。 范雅庭拉着那位面生的姑娘,为她们两厢介绍。 “云妹妹,张妹妹,这是杨姑娘,老姑太太的孙女。老太太特意接来,给曼琳作个伴,咱们也多个姐妹,热闹一些。” 三人彼此行礼报了姓名和属相,佟姑娘和方姑娘显然是认识杨姑娘的,并没多话。 杨怡菻来给六姑娘作伴,可六姑娘与她却并不亲近。莒绣这几回见韦曼琳,都难将她和进府头一回见的那个爱笑少女联系起来。 如今的韦曼琳,几乎不开口,也甚少有神情变化,总是木着一张脸。 莒绣猜想过:她生得貌美,却无故落选,又要和她们同住一个院子,每日看着她们被重视。从前她在老太太跟前最得脸,如今被冷落,是因为这个才难过吗? 新来的杨姑娘是个和气的,对谁都有笑。六姑娘冷淡,她也不生怨,处处照拂着,总在六姑娘左右相伴。 这宴,莒绣就是来走个过场,又怕再出现寿王府里那样的风波,便紧紧地跟着方书音。 范雅庭走开了一小会,但很快回来,脸上的笑,淡了许多。 方书音笑问:“怎么不多聊一会?难得遇上啊!” 范雅庭勉强笑笑,小声道:“我惦记着你们呢,和她们,不过是招呼一声。” 方书音弯腰,伸出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身侧这朵牡丹,轻声吟诵:“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徐凝《牡丹》) 这诗浅显,莒绣还算听得明白,但担心她不管不顾,在这拉自己也来一首,便悄悄停了步,假意欣赏旁侧这一朵,拉开了两人距离。 方书音果然走了过来,指着这株牡丹道:“原来妹妹喜欢这样的,这可不寻常。” 莒绣欣赏每一朵花,并无偏爱,便道:“只是见它别致了些,便多看两眼。” 凑巧六姑娘和杨怡菻也走近了,六姑娘看着眼前的花出神,杨怡菻便笑道:“这花确实不一样。” 守在附近的丫头上前,为众人解惑:“这是紫斑牡丹里的书生捧墨,花匠费了些心思才养活。” 其他姑娘都点头致谢,唯有韦曼琳喃喃道:“这花,大刺刺地露着斑点,也算好看吗?” 那丫头看向她,脆声答道:“这也是难得的品种,自然是好看的。姑娘不觉得吗?” 杨怡菻见韦曼琳有些恍惚,怕她失神说出什么不当之语,便上前挽住她,对那丫头道:“尊府这花宴,猎奇猎艳,让我们涨了许多见识,多谢多谢。” 那丫头点头,退回到廊下。 韦曼琳再不张口,由杨怡菻伴着去了亭中小坐。 方书音还在欣赏那盆书生捧墨,莒绣和云堇书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了落单的范雅庭身后。 这个选择也不稳妥,三人不过绕了几株,先前给了范雅庭冷遇的那位贵小姐突然走过来,热情道:“庭姐儿,宋夫人提起了你,你和她很熟吗?” 莒绣和云堇书后退一步以避嫌,云堇书悄悄朝她做了个“长公主”的嘴型。 长公主? 皇上的姊妹才能称长公主。 莒绣想起来了,端午宴后,美绣跟她说了听来的新闻,正是关于这位没入玉牒的“长公主”家那位公子的。 范姑娘这些时日的喜,难道就是和这家的? 云堇书忙着听,莒绣垂头在想:范家嫡支犯的是大罪,虽然范姑娘一家躲过罪罚,能让范公子如常进学举业,但想来没有哪个显赫些的人家,愿意迎娶个犯官之后。怕是只有这位名分未定的“尊贵人”这,还有机会。 果然,这位小姐和范姑娘聊了几句,两人携手出园子,一起去见那位宋夫人了。 云堇书立刻跟她分享秘闻:“宋夫人就是拿着玉佩来寻亲的那位,听说皇上想认,但有人拦着,没过明路,没封号。皇上赏了宅子和银子,宅子不大,但也算体面,还常召了那位公子伴驾。” 莒绣笑道:“我们也寻一处坐坐吧。” 云堇书见她对这事没兴致,只好按下心思,跟她一块去了廊上。 两人找个清静的角落坐了,值守的丫头很有眼色地端来了茶点。 莒绣耐心等人走远了,才悄声问:“你觉着老太太为何要我们跟来?” 云堇书扭头朝人头聚集处看了看,无奈道:“衬一下六姑娘吧,六姑娘要去王府,她又不像范姑娘一样长袖善舞,我们俩木讷,衬得她灵动些。” 这话有理,但有一个杨怡菻,再来她们两个,略显多余。 “佟姑娘呢?”因西厢房一事,莒绣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到这时才想起,自进了园子,好似就再没见过她。 云堇书愣愣地摇了头,随即道:“她比咱们认识的人多,兴许是碰上了旧相识。” 也对。 两人在这歇了不大会,听前边好似起了什么动静,便站起身往那头看去。 云堇书呀一声叫了出来,莒绣也攥紧了帕子开始紧张。 随着那群人靠近,她们能看清楚了:风波正是关于佟姑娘的,几个虎着脸的婆子架住了她。她四肢不能动弹,嘴里塞着帕子,张不得嘴,只眨着眼掉泪,巴巴地看向身前众人。 莒绣向前移了一步,又停下了。 便是想帮,我又是什么身份,老太太和郡主都没管得上的事,我插一句又有什么用? 从韦府来的几人很快聚到一块,面面相觑。 范雅庭从后院匆匆赶过来,拉住方书音道:“快走,佟家出事了,老太太厥了过去,大夫人让我们都先回去。” 园子里大半的人因这风波聚拢在附近,此刻或是窃窃私语,或是不时朝这儿看,无一不把这儿当中心。 几人特地撇了脸,匆匆赶去角门。 因临时有变,也不按先前的安排上车了,几个姑娘挤在同一辆四人马车里,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 只有方姑娘面上松快,她随口道:“不必紧张,佟家出事,要论罪也轮不到你们。大夫人都好好的,你们着急什么?” 这也是实话,只是方才那气氛,还有佟姑娘那惨状,谁见了都难免心惊。 范雅庭脸色最为难看,宋夫人本拉着她的手,在听她细说戏词,乍听到消息,立刻丢开了自己的手。 佟家完蛋,与她不相干,但若是牵累到了自己的婚事,她只会恨之入骨,哪里会同情担忧! 几人都不开口,莒绣回应:“多谢姐姐宽解。” 她心里是有数的,这只怕就是他说的风光不了多久。 佟姑娘虽可怜,可这是她的家人做了大错事才造成的。莒绣并不因此而愧疚,只是真心期盼办案的老爷,能严守新律,不牵累无辜妇孺受罪。 马车行到东角门,一个老妈妈守在那,仓促叮嘱:“都回各自院里去,不要随意走动。府里有事,姑娘们,你们要守着规矩,别再惹出麻烦来了。” 这话难听,众人都没应声。 方书音哼了一声,甩袖先行。 莒绣才到鹿鸣院前,又被匆匆赶来的菡萏叫住:“张姑娘,太太那边有请。” 莒绣停了步,反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她:“菡萏姐姐,且等等,不知是哪位太太的吩咐?” 菡萏愣了一下,才道:“二太太和三太太,姑娘快些吧,都在那等着你呢。” 莒绣皱眉,大声道:“我才从宴上回来,衣裳没来得及换,这样不合礼数。还请姐姐等上一等,或是姐姐先行,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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