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嘉看见陆芸婉手里拿着香囊欣慰道:“还是当日在兖州时候夫人送的,一直都很珍视保存到了如今。” 抚摸香囊的丝线,陆芸婉眼眶有些湿润,崔承嘉也许不知道这个香囊的来历吧,其实当日送香囊之人并非是她,而是妹妹陆芸鸳,“这香囊有些旧了,为夫君缝制一个新的吧。” 崔承嘉好像看出了陆芸婉心绪不宁:“夫人今日是怎么了?像是心里有事情一般。” 有些不安的靠在崔承嘉的肩膀,崔承嘉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顾着安慰陆芸婉,陆芸婉心里想到杜明绢想要她入宫是因为怨恨皇后,让她单独见面说那一番话无疑是做局,引她与主上见面。 但杜明绢一番话也无疑是让她如醍醐灌顶一般,若是真的有那一日,太子登基,礼儿又该如何,她又该如何?士族衰弱已非一日,在皇族面前士族乃至寒门新贵都无力反抗,就连皇族中人也是朝不保夕。 崔承嘉的怀抱很暖,不禁伸手抚上崔承嘉的眉间,眼眶湿润手指颤抖,崔承嘉定定然凝视陆芸婉:“阿婉仍然还是不肯留下么?” 被戳破心事,陆芸婉有些无地自容,想尽量表现的温存,不那么决然以免表现的难堪:“只是在担忧今后的局面罢了。” 原来崔承嘉看出陆芸婉又动了离开崔氏的念头,心中也气馁,虽然面临粉身碎骨的结局,但又为何不战而退,到底还能够相守这些时日,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原来临川公主自从说下那一番话之后,陆芸婉虽然面上不在意对方的挑衅,心里还是畏惧,若是逼迫崔承嘉休妻他必然不会答允又不知道会做出何种损害自身的事情来,且如今还有陆旻之、崔仆射等人在朝,主上看顾他们的脸面。 太子性格偏激并非如阿爹一般是明君,满朝文武又该如何,而她近来越发感觉到愧对陆芸鸳,当日替嫁被皇后主上折磨的人是芸鸳,这一切原本都应当是由她承受的。 想到二人之间很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分别,陆芸婉也很不舍,毕竟一路走来满地泥泞,他们都太艰难,都太颓唐,好不容易能够相守,又要失去。 陆芸婉不自觉贴近,挽着肩颈,唇不禁紧贴着他的下颌缓缓而前,继而来到唇瓣,他的肌肤白皙清亮嘴唇绵软,崔承嘉轻拥陆芸婉的脖颈,颈间发丝绕指,衣衫被风吹拂,他们的周身都很冷肃,但毕竟这一刻仍然还是相拥。 躺在崔承嘉的身侧,如同往日一般缩进他的怀中,崔承嘉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双睫秀美如羽翼一般覆盖下来。 “若是能够永远在一起就好了。”陆芸婉不禁吻上他的双眸,他的双睫轻轻颤抖,对陆芸婉逾越的举动予取予求,眸中清凉如水映出月色。 耳畔风声呼啸之际,崔承嘉轻声呢喃:“如何又不能呢?从前也总是患得患失,近来心静下来,发觉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将阿婉从身边抢走,因为阿婉就在承嘉的心里,哪里也不会去。” 若是如阮籍一般能够卸下重担寄情山水,不再过问人世繁华,只是陆芸婉知道这也不过是奢求,他一直以来心中的志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甘愿离去,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因此选择静默不言,静静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昏暗的卧室,崔承嘉与陆芸婉交颈而卧如一双鸳鸯,崔府之外的天色是月明星疏,银汉迢迢,山河崩裂又是一番新的局面,而陆芸婉已经决定相守到最后。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映的建康宫台城连绵不绝的楼宇、白玉石台阶越发绚烂夺目。 帷幕之后病榻之上躺着瘦削人影,是一张年轻的脸颊,凤眸仍然高傲不可侵犯,唯其下一颗泪痣,略显忧郁凄楚。 他正注视着跪在床榻之前毕恭毕敬的的陆芸婉,仿佛竭力想要从陆芸婉的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梁毅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陆芸婉:“过来。” 侍疾的袁皇后正默默拭泪,听闻主上所言悲色更重,主上大约永远不会知道害死他宠妃的那个人会是一贯贤良淑德的她吧。 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莫非陆芸鸳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曾? 陆芸婉虽然有迟疑,到底不敢不从,慢慢腾挪到病榻之侧,凄苦的药味弥漫,梁毅一向肝脑涂地励精图治,却不曾想到身体不足以支撑他施展这一腔报负,又如何能够甘心,而太子性格偏激并无韬略,唯有尽心竭力为他铺平接下来的道路,任命贤臣辅佐,以期不要有大错。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及到陆芸婉的脸颊,像是在疑惑着什么一般,没想到就算到了这样的境地仍然是不肯罢休的,梁毅也有些自嘲,若是说此生放不下的陆贵姬算是一件,怕是要带入坟墓之中去了。 触及到陆芸婉倔强不屈的视线之后,梁毅所有的倨傲被击溃一般,嘴角涌现一抹凄苦:“不过是想再见一面,我知晓你终究不是她,自我去后,万事还需仰仗承嘉,我又如何不愿意成全,既然当初在王府已经成全过一次,只这一次又有何妨。” 闻得此言陆芸婉仿佛被震撼一般,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波澜,朝梁毅真心实意跪拜。 那手在咫尺之间顿了一顿,突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无力的坠落。 见到此种情景,袁朝雨再也顾不得失态,握住那垂落的手臂声声呼唤,可那病榻之上的主上却再也无法闻得。 四下里突然如死一般寂静,仿佛泰山倾颓,海内洪流一下接着一下朝陆芸婉席卷而来。 袁朝雨强忍泪水率先跪倒在地,宫人随之跪拜,绵延开去,丧钟一声一声自庙宇传来,响彻整个帝京。 主上驾崩之后,宫内妃嫔无子者殉葬,杜明绢亦在殉葬的名单之中。 偌大一片空地四下里哀嚎声不绝如缕,白绫被束缚于脖颈之上,杜明绢脸上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随着白绫的拉紧,脸色胀红,在怆白的天色之下,如一尾枯蝶般随风零落。 宫殿此时随着夕阳的消逝而变得暮气沉沉。 第58章 新生 太子年少继位,政令残暴,听信谗言残害辅政大臣。 昔日陆贵姬所生的皇子梁礼因为阿娘受宠被少帝忌恨也被扑杀,此事牵连甚广,寒白之中鲜血染红了帝京,陆芸婉行走在朱雀桥只觉得寒风刺骨。 病榻之上的袁太后形容枯槁,眼睛微睁注视前来探视的临川公主,袁太后嗽着支撑起身子质问道:“主上为何没有前来?” “主上说您病重,宫里恐有鬼怪,他心内畏惧不敢前来的。”临川公主躬身惶恐答复道。 “知晓主上向来畏惧这些的。”袁太后颓然靠倒在床榻之侧,发丝凌乱夹杂银丝,苍老而了无生机,袁太后目眦欲裂:“听闻主上让何将军之妻新蔡公主做了谢贵嫔?那可是他的亲姑姑!” 袁太后最终重重叹息一声:“若是并非从我的肚子里生出就好了。” 临川公主越发惶恐不敢答复,袁太后愤怒之情久久无法平息,一双眼睛因此瞪得愈发巨大不肯闭上,想到自己时日无多恐怕已经无法管束不由暗恨,先帝这些年积攒起来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 悲怆之意盈满肺腑,此刻仿佛他们不是亲人而是仇敌,主上向来听临川公主的话,若是她肯劝说不定不是如今的局面,袁朝雨极为厌恶般拂手示意她退下。 崔承嘉因为陆贵姬亲妹之夫,亦遭到了主上的怨恨,主上为了泄愤便命人将崔承嘉打入最深的牢狱。 崔承嘉早年养尊处优,从来未曾遭受过这样的祸端,陆芸婉忧心忡忡,转而去求阿爹,然崔承嘉之父因触怒主上与一些老臣都被主上所杀,陆旻之认为主上性格偏激擅杀大臣连他迟早一日也要大祸临头,如今为明哲保身不敢求情。 但沉浸在失去崔仆射的痛苦之中,小儿又下狱,仿佛老去十岁一般,重病卧床,再无精力去管这些纷争,崔夫人虽然并不喜欢陆芸婉,见她如今为了夫君奔走相告,是个极重情意之人,心中又略略满意了几分,只是残躯也不知还剩下多少时日去应对这一切。 陆芸婉在监狱见到了已经被囚禁数月的崔承嘉,如今已经病倒,监牢之内环境恶劣。 只见他的长发散在蓬草之间,清瘦的下颌在阴影之中,仿佛听到有来人的声音,崔承嘉恍惚睁开了眼睛,从一场梦中醒过来,挣扎着来到监牢前紧紧握着陆芸婉的手,不肯松开。 陆芸婉多么想此时此刻在牢内关着的人是她,有泪水落在崔承嘉的手心。 崔承嘉的手好像颤了颤,只听见他虚弱道:“阿婉莫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振作起来。” 可陆芸婉道:“芸婉一定想办法救夫君出去,还请夫君千万振作起来。” 崔承张勉力摇头:“阿婉放心,主上此举不过是为了折磨我,并不会让我轻易死去的,想我多年养尊处优,如今的境况对我来说便是最残酷的惩罚,比之死去可要好无数倍,如今只要耐心等待便好,终有一日主上会放我出去。” 陆芸婉也愿意相信,好不容易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再大的风浪都熬过来了,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怎么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就倒下呢。 陆芸婉看见崔承嘉的眼眸隐没在阴影之中,始终不敢正眼看她,隐隐又觉得不安,以主上的残暴本意一定是杀死他,之所以愿意留下他的性命,也不过是要看他受活罪罢了,须知要一个人死容易,也不过是短暂的痛苦。 坐以待毙不是良策,陆芸婉发誓一定要救崔承嘉出狱,但主上暴虐,如今最听姑姑临川公主的话。 临川公主梁玉嫚向来颇受到宠幸,每每入宫伴驾,对崔承嘉也曾爱慕,如今病急乱投医,要救崔承嘉只能够去求她。 梁玉嫚见如今见先帝已去,太后病重,再无人可以管束,行事再无顾忌,便想要报当年的夺夫之恨。 梁玉嫚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陆芸婉笑道:“早便说过,终有一日要你来求我的,若是要本宫救承嘉,所要付出的代价你可能给予呢?” 陆芸婉知道梁玉嫚口中的代价乃是要陆芸婉离开崔承嘉乃至于永远消失,其实这些都可以做到的,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昔日一直向崔承嘉从承诺不离不弃,若是爱一个人其实也并不一定要一直相守,陆芸婉实在是没办法看着崔承嘉受生刑,那些痛苦仿佛都长在她的身上一般,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又想到崔承嘉的一腔报负,若是没有性命该如何施展,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履行曾经立下的那些志向。 陆芸婉心里空洞洞的,一直以来的努力都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算是说出了这样决绝的字眼,也仿佛轻柔鹅毛一般:“若是承嘉知晓芸婉身死,必然也不会独活,不如芸婉离开这建康皇城远走他乡,不知公主可能够满意?” “你果然是真心爱着他的,愿意做到这个程度,连我也自愧不如。”梁玉嫚神色阴郁迷离,“我知晓若你今日死在我面前,崔承嘉必然选择与我鱼死网破,我自然也不愿意看到此种结果,可若是要我求主上放人,你仅仅只是消失还不够,我要你取得崔氏的休书,证明你是崔氏的下堂弃妇,我才能够真正放心。”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9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