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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需得带上帷帽，决计不能把脸露出来。”王氏思忖片刻，终究是点了头。 苏映便知她娘这是准了，刚回若水园，正想写信去问何雨晴，凝春却先到了，手里还拿着两封素色信笺。 一封是何雨晴写的，来信正是问她明日可会出府，另一封则来自王容音，上面密密写了些算式，是苏映之前布置的“作业”。 她先给何雨晴写了回信，让人赶紧送去何府，这才拿起王容音的信纸，开始看起来。 笔尖在朱砂墨的砚台里舔了舔，苏映在纸上圈出其中一处计算错漏，刚想下笔写出正确计算过程，就听凝春来报，说大少爷来了。 苏映刚放下笔，苏知仪已走了进来，等见到纸上娟秀的笔记，愣了愣，这才在一边坐下。 苏映让人奉茶，笑问：“哥哥怎么有空到若水园来。” 苏知仪呷了一口茶，笑道：“难道没事哥哥便不能来找你吗。” “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我亲兄妹，哥哥愿来，妹妹自是欢迎得很。”他既不直说，苏映便也不问，反正总有人会憋不住先开口。 言罢，便朝凝春道：“你去膳房端些新鲜的茶点来，省得哥哥要怪我不尽地主之谊了。” “你呀你，最近是越发的牙尖嘴利了。”苏知仪叹息一声。 苏映只是笑，见苏知仪一味坐着喝茶，便又提笔批改起信上的算式来，反正他们兄妹关系不错，倒也不必太过客气。 “咳咳。”终于，还是苏知仪先按捺不住，起身又走了过来，“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苏映头也没抬，回道：“改算式的错漏之处。” “不知这纸上内容出自何人之手。”苏知仪看着那娟秀字迹，又道，“看着字迹倒不像是妹妹的。” 苏映心中一笑，却装作不懂，只答后半句，“自然不是我的，若是我的，怎会由我自己批改错漏。” 苏知仪想问是不是王容音的，张了张口却又没说，反而道：“近日太学里有博士在教算学，我想起妹妹精通此道，也觉你的法子甚好，正想让你也教教我那数字呢。” “哦，还有这样的事？”苏映放下笔，抬头，“我听闻太学里的博士只讲经，而且不管是太学里的考试还是春闱，都不考算学，哥哥怎的要花时间来学这个？” “咳，我也是看子由学得有趣，这才起了心思。” 苏知仪摸摸鼻子。 “真的吗？”苏映偏头看他，“这数字我已用了多时，也没见哥哥生出半丝兴趣，怎的突然就又改主意了？” 苏知仪确实是突然改了主意，不过却不是因为看王朗算学学得快，而是听他提起，王容音最近常常与他切磋这方面的学问，这才起的心思。 她眼光促狭，苏知仪耳廓染上些红晕，“算学虽不重要，但以后入了官场总也要用到，就连子谦也说你这数字简省方便呢。” 说到这，苏知仪也觉不能被妹妹压下去，便又道：“那日射御课，子谦不慎将手划伤，我便用你之前绣的帕子给他包扎，他还夸别致呢。”言罢苏知仪冲妹妹挤挤眼。 苏映心中毫无波澜，面上却装了害羞模样，低下头去，嗔怪道：“哥哥真讨厌。” 苏知仪见此果然哈哈大笑，苏映在心中叹气，片刻后才道：“听说王家舅母正忙着给容音姐姐寻一门合意的亲事，也不知哪个男子这么好的福气，能将王姐姐娶了去。” 她话音未落，苏知仪便已收了声，面上神情有些紧张，却装作不经意的发问，“是吗，不知舅母看中哪家了。” “这我可不知。”苏映抿唇淡笑。 苏知仪此时方知自家妹妹是个不吃亏的主，求饶道：“妹妹可是我亲妹妹？” “自然是嫡亲的。”苏映笑回。 “既是嫡亲的，那妹妹怎的不帮哥哥？”苏知仪也豁出去了，“妹妹明知我……” “明知哥哥怎么？”苏映戏谑。 苏知仪耳廓上的红晕沾染上脸颊，“明知我心悦王家表妹。” 苏映见他窘迫，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开，片刻后才止住笑声，“哥哥早说不就得了？” 苏知仪也觉自己有些犯傻，尴尬了会，这才继续追问道：“妹妹当真没听说？” “没有。”苏映摇头，“王姐姐只说舅母向官媒人打听过几家公子的品行学问，中意谁家倒是没说。” 苏知仪眉头微皱，苏映到底不忍哥哥忧心，这才又道：“不过王姐姐说舅母每次看过图册后，都会问王姐姐一句。” 苏知仪脸色这才一亮。 若是全凭父母定下亲事，那他或许很有可能就要与王容音错过，可若是…… 苏映打量他神色，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哥哥为什么会喜欢王姐姐？” 在原身的记忆里，苏知仪似乎从来只把王容音当普通亲戚看待，一切异常正是从那日王家的寿宴，两人在亭中遇见开始的。 苏映本以为苏知仪必要扭捏迟疑一番，没想到他很快便答道：“王家表妹聪慧美貌，知书达理，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这答案既是预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苏映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又问：“那若是哥哥娶了王家姐姐，可还会纳妾？” “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苏知仪摇头，“妻妾自来不同，子嗣又是大事，再说即便是一般百姓家，纳妾也是寻常，我既欢喜王家表妹，自会敬爱她，不会让人欺到她头上。” 苏映也点点头：“当是如此。” 第二天一早，苏府门前已呼啦啦站了好些人。 苏映头上帷帽遮到腰间，将容貌挡得严严实实，王氏也一样，母女二人这次只乘了驾灰布油毡的马车，外面看起来与普通百姓家的差不多，只是内里却舒适不少。 管家招呼家丁将粟米搬上车，厨娘和家丁便跟在后头步行。 等到了地方，外围已是停了不少车马，各家的粥棚早已搭好，有到得早的，已开始架设灶台。 灾民早听了说施粥的事，为了抢个好位置，不少人正互相推搡争先，甚至还有大打出手的，叫骂声，孩子的哭声，还有乞讨声，混作一团，场面乱糟糟的。 王氏皱着眉头，拿帕子捂着口鼻，管家在前头开路，等到了王家的粥棚，便又有一大群灾民呼啦啦涌上来。 不过还不等苏映开口，一路护着她们过来的家丁便将人群挡了回去。 管家看了眼王氏，这才转身对着人群高声道：“苏家今日施粥，凡受领者，必要恪守规矩，不可争位，不可抢夺，不可越线，若是违反，则拖出队伍，从队尾重排。” 第14章 听他们这里规矩如此多，有些挤在外围的灾民便转去了他处，剩下的人，苏府管家便按照夫人和小姐的吩咐，让他们按次序排好，又调了家丁巡逻。 又过了一会，何雨晴也来了，只不过她换了一身男装，头上也未戴纱帽。 苏映便朝她笑着开口道：“何公子。” 何雨晴五官带着些英气，做男装打扮倒不显突兀，听苏映这么说，便低沉着声音回了句：“苏小姐好。”两人相视而笑。 何家带的家丁不多，不过个个身强体壮，连仆妇都比苏府的看着敦实。 空气中已渐渐有粟米的香味飘散开来，灾民们闻着香味，便乌拉拉一群围拢过去，因着离得甚远，苏映也看不清是谁家的粥棚，竟来得这么早。 她见灾民中有不少老弱妇孺，尤其是在自家粥棚前的，想着她们应该是自觉抢不过别人，这才留下来，便让仆妇加快动作。 这两日来城外施粥的人不少，苏家和何家却都是第一次，苏映正挽了袖子帮厨娘和面淘米，便见有一队官兵巡逻，等人走过，一些灾民自动就给他们让出了道路。 似乎是京兆府的人，苏映暗忖，猜测想是此处人多，专门派过来维持治安的。 苏家熬的粥稠，不像有的几乎能照人影，因此等这边的香味传出，站得近的几人，看着锅中的米粥，已经开始吞口水。 之前离开的灾民也发现了差别，不少人又重新返回苏家粥棚前，而且是直接往铁锅前面凑。 管家给家丁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两人一左一右，拿了棍子将争位的人赶了下去。 几个青壮灾民见苏府家丁面目不善，只得悻悻而退，却并未离开，而是往后面去了。 苏映瞄到他们的动作，又让管家派家丁去巡逻，要是有闹事不守规矩的，便直接拖出队伍。 如此这般下来，苏府粥棚前便一派井然有序，何家看到了，便也依样照做，他们派的是杂粮窝窝，围的人更多。 炉下柴禾烧得极旺，两个仆妇要不停搅拌才不至于糊锅，家丁又在维持秩序，于是王氏与苏映便拿了长柄的铁勺舀粥，每次都盛得满满的。 队伍总算过了快三分之一，苏映额头上沁出薄汗，见这边铁锅里的粥已快派尽，她便让一个仆妇再去取一袋来淘洗干净，准备再煮。 哪知此时却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一阵骚乱，人群涌动。 苏映眉头一皱，排着队的灾民们也立刻警觉起来，队伍立时有些骚动不安。 “管家，劳烦你派个人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苏映道。 管家领命而去，可还没等他回来，那骚乱波动的范围却已有扩大趋势。 终于，不知是谁尖叫一声“杀人了！”，人群便“轰”的一声闹开，灾民四散而逃，却因为人多，避让不及，好些被推搡着摔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苏家粥棚这里也一样，之前井然有序的灾民此刻已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甚至还有人想趁乱上来抢东西，自以为行迹隐秘，却不想苏映直接拿着长勺敲了过去。 她倒不是可惜东西，只是女眷就在后面，若是被这些人欺上来，那名声便要沾染污点。 上万的灾民四散奔逃，极易发生踩踏事故，苏映见管家还没回来，便让人把之前搭粥棚用剩的圆木放到前面，再把剩余的粟米搬来，做了个简易的围栏。 家丁站在围栏前面，勉强能抵挡人群冲撞。 苏映又去看旁边的何家，却见何雨晴母女此时被挤在角落里，外面几个仆妇家丁勉强抵挡着外面的人，此刻已是十分勉强。 苏映见状，便朝那边喊，只是现场嘈杂，何雨晴虽是见她张口，却没听见她说什么，而她回的话，苏映也没听清。 哭喊声响成一片，要传话确实困难，苏映想了想，便在灶底取了块没燃尽木炭，在布上写了几个字，张开给她看。 何雨晴看清楚了，默了片刻，与母亲商量好，也不再犹豫，开始让家丁们护着往苏映这边来。 只是要过来也不容易，而且她们背后失了倚靠，家丁们要在四周护着几个女眷也更难，眼见着就要被人群冲散，苏映当机立断，抽了一根正燃烧着的木材，举着挥散人群，朝何雨晴那边去。 “蛮儿，你去哪？！”王氏也被吓得不轻，见女儿动作，赶紧拉住她。 “娘，何夫人他们有危险，我得去救她们。” 言罢，苏映也不再多留，给凝枝使了个眼色，凝枝便立刻拉住王氏，劝道：“夫人放心，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因着她手持火把，附近的灾民倒是立刻退开了些，苏映也不多留，直直朝何家母女小跑而去，脚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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