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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仙姬悲凉地笑了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父亲是如此，老师是如此，你也如此。” 为了自己的私心，随意地伤害别人。 “阿姊……难道没有私心吗？”池复哽咽着，艰难地说。 私心？她的私心……吗。池仙姬死死咬住牙关，伸手捂住了脸庞。 少年时的私心是得到相配的良人，为此她用整个池家作为代价，从华清那里交换了玉佩。这枚玉佩，就是扶绥池家被定罪的，关键证据。 后来的私心，是站在这世上最高的地方，狠狠报复一切作践过她、看不起她的人，为此她什么都可以舍弃。 是啊，她不也是如此吗？为了自己的私心，可以背叛一切…… 原来，那些人，都是被她亲手推向了死路。 她的父母，她的族人，她自己……她想起来了。 那些刻意被她遗忘，甚至矫饰成旁人过错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活下去的……一切。 池仙姬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原来她也是这样的人吗，她跟自己痛恨的那些人，没有半点区别？ 她忽然很想见一个人，她很想见到姜远道，见到那个少年永远不会改变的笑脸。 在那个少年的身边，没有恐惧，因为他就是恐惧本身。 “为什么都要变？永远不变不就好了吗？”她的刀都抵住了他的咽喉，却迟迟都下不去手，她浑身都在发抖，唯有那片利刃丝毫不动。 池复看着她的眼睛里，藏着一抹很深的悲悯。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对她失望了吗？ 原来他从小就孺慕的长姊，是这样的人…… “噗呲” 铺天盖地的红。 池仙姬歪着头，呆呆地靠坐着墙壁，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 “是他……是他……”她对着空气说话，又哭又笑。 是他撞上来的。 喷溅的血液像是鲜红的花束，绽放在她的衣裙上。 “阿复……”池仙姬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她疯了一般爬过去，去擦拭他脸上的血，她捂住他脖颈上的伤口，却止不住那血汩汩从指缝中涌出。 “你挺住，我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少年说：“阿姊，我活不了了。” “原谅我，好不好？” 池仙姬抱着他，“我不怪你了。你醒一醒，我不怪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抱着他渐渐冷却的尸体，泪流满面。 没有人知道囚室里发生了什么。白蓁蓁看着她的目光中，也藏着一抹很深的哀凉。想来她也觉得，是自己为了活下去，杀了池复吧。 池仙姬不屑向她解释，可是想到死去的阿复，又心如刀绞。 阿复。 你说你活不了了。 可是她，又能苟活多久呢？ …… 后来她不止一次地想，若是当初爱上的人，是姜远道该有多好。 看清他的本性后依旧爱他，就算是被他所杀，也无所谓。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就算重来一百次一千次，她也不会爱上姜远道。 那个人在得知她的死讯后，大抵会遗憾地感叹一声，死了一枚好用的棋子吧。
第109章 、109 少女一袭白裙, 负一把剑，面上蒙着白绫。 她走得很慢，像是腿脚不便, 可每一步又都走得轻灵悠闲, 宛若在散步。 枯藤老树昏鸦，烘托出一种怪异可怖的气氛。 乱葬岗那种地方, 人们大都绕道而行, 她偏不，径直走了进去。 为钱财还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她忽然在一黄土堆边停住了脚步，蒙着白绫的脸颊偏向一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 冲着那个方位蹲下来，用手刨开了冻土，露出底下埋着的人影。 那是个小小的男孩, 手脚蜷缩着, 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约有六岁左右, 气息微弱，病得很重。 她一路摸索下去。 指尖在他的腕上搭着, 片刻之后, 轻轻舒了口气。 宛若菩萨一般的悲悯。 “唔……”男孩感知到了人的体温, 动了动。 他睁开了眼眸，面前是一道模糊的轮廓。 病痛令他看不清、也听不清，却依旧能够进行正常的思考。 他说, “您不必救我。” 他的声音很稚气，语气却已经接近一个大人了。 这个孩子埋在土里, 冻得快要死了。却依旧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魏元贞便知晓, 这是个早慧的孩子。 魏元贞笑笑, 捧起了孩子的脸, 也不管他到底受不受得住。 “我师承白老先生，神医圣手。你体内的病症，我尚有一救之力。” 少女的指尖纤细白皙。 丝毫不在乎他面颊上的脏污，传递着活人的温暖。 她的声音也是如此温柔，像是月光般，照落在他的身上。 孩子死死咬住了嘴唇，竟然哭了。 求生欲在折磨着他，他想要活下去，他渴望活下去。 泪水冲开了他的面颊，她摸到了他的骨相，竟是一张不错的脸。 魏元贞唇角的笑加深了些，还真是意外之喜呢。 “乖，我带你回家。” 魏元贞把他从冻土和冰雪里刨了出来。 然后细心地拍掉了他身上的脏物，给他披上一件外衣。 她抱住了这个小孩。 少女身子娇小，孩子却瘦弱非常，抱起来竟然感觉不出多少重量。 “你叫什么名字？”魏元贞抱着他，轻轻地问。 小孩子不说话，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魏元贞这才恍然大悟，想来是难受得说不出话了。 于是她便也不再问，抱起他，沿着进来的路往回走，坐上了回程的船。 “你要吃了我吗？” 过了不知多久，从角落传来一声细细的嗓音。 魏元贞回过头，这才发现，那小孩醒了，不知道醒了多久。 “吃你？”魏元贞起身靠近，新奇不已，“你怎么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你且说说，我为何要吃你？身上都没几两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这些年闹饥荒，人吃人这种事很是常见，是以这问话倒也不算稀奇。 小孩又问，“那你为何救我？” 一个问题后接着另一个问题，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这小孩真只有六岁？ 魏元贞开始怀疑起他的真实年纪了。 莫不是什么妖精变的吧？ 她去乱葬岗捡人，是为了捡一个徒弟。就是帮自己试药的那种徒弟。 不是捡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家，她可受不起。 想得正出神，他又问了。 “你为何遮着眼？” “这个……因为我中毒了，眼睛看不见。” 魏元贞倒没想着对一个孩子隐瞒，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白绫，严肃道，“听着，我捡你不是白捡的，以后，你要做我的药人。只要你乖乖帮我试药，我就管你吃穿，养你长大。要是你不愿意，嗯，我也不会勉强。治好你的病以后呢，我就找一家农户收养你。” 治他的病，不过举手之劳。 适逢乱世，他们能够在乱葬岗那种鬼地方相遇，也算有缘。 何况这孩子这么小，治好他也算是积德了。 谁让那一片乱葬岗里，就只有这娃娃一个活物呢？ 她也是没得选。 “我愿意跟着你。” 那小孩忽然说。 语气之坚定，魏元贞当时就震了一下，“真的？” 小孩沉默了。 从刚才开始他的脊背就紧绷着，唯恐他触碰到了她的什么逆鳞，让她在半路就把他丢下来了。 魏元贞能够感觉到他的谨慎小心，心中猜测，这孩子想必是从小受到极为严苛的规束成长起来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强大的毅力。 寻常的小孩受到这样的磨难，遇到一个愿意关心自己的人，早就哇哇大哭了，哪会像他这样，如此平静地跟自己对话。 “你可得想好了，做我的药人，可是极为辛苦的。而且我在这个江湖的仇家还不算少……你看我的眼睛就知道了。” 若是别人听到这话，必定大吃一惊。 这少女也不过十四左右的年纪，如何就招惹了那般狠毒的仇家，竟是把眼睛都给弄瞎了。 可小孩毕竟只有六岁，他只能理解她的部分意思，知道若是自己留在她身边会很危险。 可是，再也不会有比燕京更危险的地方了。 他的爹、娘、他的亲人们，全都死在了燕京，死了个干净。 “我跟着你。”小孩重复一遍。 最后一个字落下，已经是气若游丝，感觉到他的身体往下滑，魏元贞连忙伸手接住了他。 “真是古怪一小孩。” 她嘀嘀咕咕地说，把他放在了床榻上，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治疗的药材。 …… 一晃十年过去。 昔日的小孩，早已出落成了英俊秀挺的少年。 魏元贞的眼睛，却还是留下了不小的问题，看人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无缘欣赏她好徒儿的相貌了。 “乖徒儿，回来了。快过来，让师父摸摸。” 她真的不知道这句话多有歧义。 只是单纯地，想跟自己唯一的弟子好好亲近亲近。 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摸摸他的小脸，捏捏他的下巴，手感特别好。可惜长大了，就连碰一下都不能了，她感到特别遗憾。 白雨渐轻轻侧身，躲开了她的魔爪。 “师父，别闹了。” ， “儿大不由娘啊。”魏元贞叹气。 “……” 身旁有人坐了下来，少年的脸色无奈至极，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一丝宠溺。 她敏感地嗅到了一丝血腥气，是从她这好徒儿身上传来的，极微弱，却不容忽视。 她不动声色，问道，“你这次游历回来，都有何收获？” 白雨渐道：“徒儿有治好师父眼睛的办法了。” “哦。”魏元贞兴致缺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差点没跳起来，“治好我的眼睛？你没骗我？” 白雨渐点头。又想她看不太见，靠近了一些，坚定地说道： “是真的。” 他倒是没有诓她。 半个月后，白绫被他小心摘下。 她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方才缓缓睁开眼。 扶疏枝叶中，少年身形颀长，一张脸如冰雪雕刻。 那双桃花眼中，春水荡漾，似有青莲在其中濯濯而开。 魏元贞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眨了眨刚刚恢复的双眼。 “徒儿啊……” “嗯？”他俯身，专注地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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