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是为了给雁南明氏翻案,心中记挂着与明家那份情谊,才受到牵连,全都惨死在了牢狱之中。女子充妓,男子流放,满门只剩阿袅,与飞白一个私生子!如今,都是因为你,他们枉死了!” 池复眼睛赤红,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若是你做不到,你回燕京来做什么?你无法为雁南明氏复仇,那些人的牺牲都算什么?” “当年,若是听了我们的缢死了那孩子,会有如今的局面?若是,你早早将她嫁人,俪韦还能活到今日?” 池复失望地看着他,一点点后退,“说到底,你是早就有了私心,对不对?” “如今这个局面,你可满意了。你被一个女子玩得团团转。你的灭族仇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他冷笑了一声,“白雨渐啊白雨渐,你真是丢尽了雁南明氏的脸!” “明兄,你在天有灵,看看你的好儿子,你可能死而瞑目?” 说罢,池复长叹一声,甩袖而去。 …… 白雨渐独行于甬道。 乌发以玉冠束起,衣袖流云般垂下。五根手指蜷握着,好像要握住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握住。 他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伞已经送出去了。 雨水一滴一滴地打在他的面上,洗得肤色冷白,流进了脖颈之中,打湿了那根细细的红线。 那红线上,穿着一只被烧焦的平安符。 他勾出那根红线,蓦地将平安符扯了下来,死死地攥在手心。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若是可以做到如此狠绝。 他当初又何必救她回来,又何必教养她整整十年。 说什么杀了俪韦,回到南星洲。 原本就是一个奢望。 从踏进燕京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 瞿越撑伞,走到他身边,“家主。” 男子抬眼。他的眼中,有一丝迷茫,“我当真错了吗。” “家主,您没错。” 瞿越低声道,“一直以来,没有人是错的。” 白雨渐沉默半晌,方才开口,声音里夹杂着很轻的叹息,“从前,我总是十分好奇,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你说,嘉树那个时候,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白雨渐淡淡地笑着,他的那个弟弟,总是用一种艳羡的眼神看着他。 殊不知,他才羡慕他。 嫡长子。他生来就是有罪,因为是嫡长子,所以所有人,都为了保护他而死。 他厌恶这个头衔,一直都。 瞿越叹气,意味不明地说,“二公子一定希望,家主能够活得松快一些。” 当初,白仲祺收他为徒,也是希望他活得松快一些,以“仁德”作为立身之本,莫要掺杂进仇恨之中了。 可,老先生的一番苦心,终究是白费了。 白雨渐看了瞿越一眼。 是了,这些旧事,也只有瞿越记得了。 这个世上,也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明嘉树了……
第52章 052(修) 他不会再上她的当了…… 细雨绵绵, 幽静的甬道上。 白衣人抬眼,迎面走来一袭华美宫裙的少女。 二人目光相撞。 她撑着那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鬓角一朵杏花,容颜娇美, 唇角一如既往带着一抹天真的笑意。 蓁蓁关切道,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白大人。白大人的脸色看上去很差, 不知是怎么了?” 她笑吟吟的,眼底客气疏离, 戴上了贵妃的面具。 有时候白雨渐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是白蓁蓁, 还是魏元贞? 这一直都在困扰着他, 有时候觉得,她陌生得不像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有时候又觉得, 她就是蓁蓁, 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 男子迟迟不语,长身玉立, 一双桃花眼墨般浓黑。他甚至不跪不礼,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收起伞,款款走近, 冲他甜甜一笑, “兄长,扶绥池家要弃你而去了。说到底,你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牢固嘛。” “你看,你苦心筹划那么久,以为就要大仇得报了。本宫不过是设了个局,你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怎么样, 是不是特别愤怒,特别无助?” 他却没有如她所愿,露出半点恼怒的表情,反而淡淡开口,“那些刺客果真是你安排的,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都是算计,包括那枚水晶圈亦是如此,算准了他会因此心软。她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不过是念旧。 什么孩子,莫须有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留下跟他的孩子,她对他,从没用过半点真心! 相逢以来,她每一句话,都是在作戏,那个单纯无辜的模样,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 少女红唇微翘,笑得无辜,“这就是你的天真了。谁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女人呢?这长得越美的女人,越会骗人。” 她美目流盼,动人无比。 “白蓁蓁,”白雨渐看她一眼,不带半点感情,轻描淡写道,“若你恨我,不如一剑杀了我。” 而不是几次三番地,玩弄于他。让他感受比死还难以忍受的屈辱。 “你的命对我来说没有用。” “白雨渐,我要你陪我玩这个游戏,”她眨了眨眼,天真又残忍,“宫里的夜很长,也很冷,我只想找个人陪我玩玩,在我没有尽兴之前,你休想退出。” “为什么是我?” 白雨渐眼眸低垂,肤色冷白,宛若垂眉菩萨。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你到底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 “罢休?”她蓦地靠近一步,少女的身躯几乎贴到他的怀中,远远看上去,就好像相拥着一般,“凭什么,我受尽折磨。白大人你却依旧高高在上,仕途畅通,雁南明氏的嫡长子,还有皇族血脉,你凭什么?” “没有一个人谴责你,都站在你那边。都说你做的是对的,你就是那般光风霁月、光明磊落。” 蓁蓁咬着唇,有点委屈地说,“你什么都有了,我却什么都没有。” 白雨渐皱眉看着她。 他的脸色很苍白,显得眼眸愈发漆黑,好像一望无垠的深海。他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却死死忍着,手背上青筋分明。 他的手腕忽地感觉到柔软滑腻,她的手指伸进他的衣袖,在上面摸索,“长凝,你亲手摘了,对吧?” 男子嗓音清冷,“是不是亲手摘的,有那么重要?” “还是说,你想证明什么?嗯?” 他寂然不动,任她探脉,笑里依旧带点轻蔑的意味。 他已经笃定她没有真心。 这种东西,白蓁蓁会有。 但魏元贞,却绝不会有。 他不会再上她的当了。 她不说话,在他脉上探着,却是一惊,为何长凝的毒,没有半点踪迹?惊疑不定地看他一眼,他真的没有亲手去摘下? 那,那枝杏花呢,又是什么意思? “白蓁蓁,我说过会放下,就一定会做到。” 她听见他漠然的声音,好像永远是那么无坚不摧。 长凝的毒发作起来,会五感皆失,从视觉开始,逐渐失去味觉听觉嗅觉,当失去触觉,毒则走到了心脉,三日内呕血不止,就证明到了救无可救,一生也走到尽头了。 当初,她中了长凝的毒,失去视觉时巨大的惶恐无助,他也要经历一遍才好!可为什么,没有? 她抓在他手腕的手指逐渐收紧,不甘地盯着他的眼。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是不是太高估你的魅力了。” “你以为,你那些把戏,是个男人就会上当吗?” 白雨渐垂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臣就算亲摘长凝,那也是为了圣上,为了太行,绝不是为了你白蓁蓁。” “我不信。” 他一开始就拆穿了她,是为俪韦的病情而来,他明明清楚得很。 除了是想保住她的命,他还有其他理由去摘长凝吗? 蓁蓁不信,得到他是她的执念,她是个偏执之人,就算自己不再爱他,他也一定要把心捧到她的面前。 如果,他没有为了她去摘长凝,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是徒劳。 她不甘心,她演了那样久的戏,她不相信白雨渐没有动情。 半点都没有。 “随我去太医院。” “贵妃娘娘,你何必如此?” 白雨渐冷冷抽走手腕,任由雪白的衣袖将之盖住,“娘娘既然心系圣上,就不该再对微臣纠缠不放。莫非娘娘的心,根本不在圣上那里?” 她不顾他的试探,直接点破,“你知道,我在设局。你甘心入局,我不信你根本没有动心。”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里面不论翻涌的是什么情绪,嗔怒还是冷漠,都动人至极。 “若微臣早知道,娘娘要长凝是为了救俪韦。他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活着还朝。” 他眼眸一闪,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笑了,“说谎。” “白大人,你应该拿镜子照一照,你看我的眼神,你吐露的每一句话,都证明了,你在说谎。”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眼神。 白雨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宛如一笔走到极致的墨,“贵妃娘娘。微臣从不说谎。” 他淡淡道,“没错,忘不了过去的,是我,不是你。” “可既然是你不要那十年,我又何必留恋?你我之间,就当成是一场交易罢了。” 一场交易。 她要连枝,他给她。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 “你……凭什么能这么说?”少女几乎是咬牙切齿,她的眼睛迅速地红了起来,“亲手毁了那一切的人,明明是你,不是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大大的眼睛睁着,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你居然站在这里指责我?!” 他相信,她是真的被他气哭了,她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哭了,抬起袖子胡乱地擦着。 她之前每一次落泪都是作戏,这次当真委屈到了极点,因为他的话语而产生了情感的波动。 看着她通红的眼圈,白雨渐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快.感。 “当初,明明是你不肯站在我这边,你明明是我的兄长啊,那个时候,但凡你说一句相信我,我也不会这样不甘。” 她哑着声音说,“把我变成这样的,明明是你啊。为什么,你还能反过来说,是我在利用?” 白雨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哭,脸色晦暗,直到那哭声渐渐止住,变成了一抽一抽的哽咽。 他轻轻叹了口气,“白蓁蓁,你真的很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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