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不能动武的。” 他分明有哮喘之症啊! 白雨渐黑白分明的眼睛冲她看了过来,里面倒映出她的脸。他长发汗湿在颈侧,愈发显得那截颈项腻白如雪。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颤着,指向自己心口。 “……药。” 药在他怀里。蓁蓁连忙将手伸进他的衣襟,却是冷得一个激灵,他究竟在这寒风中待了多久。 他的胸膛,冷得像是一块坚冰,没有半点温度,她的手放上去,都好像感受不到心跳了。 白雨渐囫囵咽下药丸,喉结滚动。 喘气声渐渐地变得均匀。 他勉力坐起,苍白的脸上还有一丝红晕未褪。 “兄长……为何半夜不寝,在此练剑。” 她从未见过他练剑,或是做任何潇洒意气之事。 他似乎从不触碰刀兵,一直都是儒雅的、清冷的样子。 也是,一个郎中,哪里需要? 她不知道,他很久以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或许是鲜衣怒马。芝兰玉树。 骑射投壶样样精通。 或许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扶他起身,蓁蓁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之上。 若是寻常,她是决计不敢如此的,此时趁他病弱,她才敢来探他的脉象。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筋脉,竟然有被强行接起的痕迹。 就像是摔得粉碎的瓷器被一片片粘合。 筋脉尽断,再续接上……蓁蓁无法想象,那是连九尺大汉都难以忍受的痛苦。 到底是怎样惨烈的事,会让他经历如此痛苦? “兄长……”她心有余悸,紧紧地看着他。 若她今日没有出来寻他,他岂不是要…… “无事。瞿越就在附近。只要捱过这股痛意便无碍了。” 白雨渐拂开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过许多次。 “……让我试试吧。” 蓁蓁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让我试试,医治你,好不好?” 那些筋脉只是愈合得不够好,需要耐心润养,万万不能再像今夜这般大动干戈。 “兄长教我,医者仁心。你身上的伤,你自己可以视而不见,但我身为医者,见不得你这样作践自个儿的身子,那比我自己病了还难受。你就让我试试嘛,好不好。”她几乎是撒着娇说。 白雨渐垂眸,他脸色苍白,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像是涂上了红红的胭脂,配上他这冷清如冰雪的面孔,竟是瑰丽艳极、人间绝色。 她看得微怔。 他垂眸,眼底出现讽意。 她试试? 就连他都也无能无力,她又能怎么努力。 “你不用管。” 他推开她就要站起。 “不。”蓁蓁却是一把握实他的手腕,白雨渐倏地看来,眼眸嗔黑。 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却没有放开,坚定道: “让我为兄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好不好。”
第8章 008(修) 那就我来记得,永远记得…… 白雨渐抿了抿唇。 蓁蓁眼睛一暗,却忽然听见一道轻轻的“好”字。 好? “兄长你这是答应了?!“ 蓁蓁眼瞳明亮。 仅仅一个好字就让她高兴的不行,抓住了他的衣袖。 白雨渐低下头,眉头微蹙。 蓁蓁立刻松开,耳后有些发热。 白雨渐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衣袖如流云垂下,他的脸庞浸润在月光下,静默而冰冷。 眼前忽地出现一个反光的东西。 圆圆的水晶薄片,外边镶嵌着金边。 旁边垂落细细的链子。 少女漂亮的眼睛,透过镜片,轻轻一弯。 “兄长,送给你。” 嵌水晶金圈。 白雨渐神色一凝。 他修长的手指抚着金边,以前他的师长就有一件类似的水晶薄片,乃是皇家御赐。 白雨渐的指尖蜷缩了一下。 “为什么送我这个?” 蓁蓁笑道:“兄长教我养我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此物是蓁蓁送给兄长的礼物,提前庆贺兄长生辰,还望兄长不要嫌弃才是。” 十日之后,是她的生辰,却也是他的。 只是他从来不过。 白家也像是全然忘记了一般。 蓁蓁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是在几月几日出生的。她从生下来便被遗弃,不知父母,遇到他之后,她便决定,兄长的生辰,便是她的生辰。 “如果,没有人记得兄长的生辰。” “那就我来记得,永远记得。” 白雨渐听见自己心底响起一声轻叹,他看了她一眼,就要伸手接过。 “公子,不好了!” 忽地一声大喊。 有人从竹林那头跑了过来,紫衣融进夜色,他跑到二人面前,一脸焦急。 “我家姑娘心疾犯了,您快去看看吧!” 白雨渐眉心一蹙,拂袖便走。 蓁蓁还没反应过来,他人便没了踪影。 唯有裹挟而来的药香与松香,提醒着她与他方才的独处,不是一场梦。 她轻轻捏住手心,叹了口气。 兄长连生辰礼物都来不及拿走,真的有这么担心么? ……罢了,下次再送也没有什么。 想到这,蓁蓁才稍微打起了精神。 “喂。” 少年忽地把她叫住。 他的年纪,看上去跟小秋一般大。 他骨架纤细,穿着一身单薄的紫衣,长发梳成马尾。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桀骜的气息,墨黑的眼瞳里尽是狐疑,上下打量着她。 蓁蓁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 反正白兰珠也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都习惯了。 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我家姑娘,与公子——也就是你兄长,有婚约在身。” 婚约? 蓁蓁瞪大眼睛,随即,低下头去。 “哦。” 她闷闷应了一声。 哦?哦?! 他憋了这么久,才憋出一句杀伤力巨大的话,她就给这个反应?飞白傻眼了,无数警告的话语堵在喉咙,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蓁蓁转身就走。 然后似乎是太心不在焉了,一头撞在了一棵竹子上,额头都红了一片。 ——到底还是在意的,对吧。 飞白满意极了,抱着手臂走开,没再理会。 蓁蓁捂住额头,痛得眼泪汪汪。 回到竹楼,路过隔壁,果然听见兄长的声音。 蓁蓁心里乱极了,轻轻推开房门: “兄长。” 白雨渐正在给池仙姬把脉。 女子纤细的腕上盖着一方薄薄的锦帕,白雨渐沉吟不语。 池仙姬很是虚弱,汗湿透了她的鬓发。 她的眉心蹙成一个川字,一手放在心口,好似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美色无边,我见犹怜。 大约西子捧心,便是这番模样了吧。 蓁蓁不禁也感到了担忧。 在她心里,病人的身体大过一切。 重人贵生,是医者的第一要义。 同是有宿疾在身,想来兄长,更能体会池仙姬的心情吧,不然也不会对她这般挂心。 更深的,她不愿多想。 “我家姑娘这心疾,并非先天就有的。” 飞白抱剑倚在墙侧,说话半遮半掩,“自从公子走后,姑娘便忧思成疾,心口也总是隐隐作痛,拖到如今早已是……” “飞白,好了。” 池仙姬制止他,双眸含着水光,凝向身侧的白衣男子,“那些事,都过去了。到底十年未见,我和雨渐都……变了很多。” 蓁蓁却是捕捉到一个疑点。 旁人都叫兄长郎中。 为何这飞白偏偏唤他公子。 飞白脸色紧绷。 他忽然屈膝跪下,看向白雨渐,双目闪着坚毅的光: “公子,飞白斗胆替姑娘问一句。” “昔年那纸婚书,可还作数?” “如今池家倾覆,姑娘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唯有公子一人可以依靠。飞白恳求公子,看在当初大人对您悉心教导的份上,今后照拂姑娘终身。” 白雨渐不语。 少年又道:“我知公子之心,从未变过。就如姑娘之心,从未改变。” “您当初动用连枝佩,赎回姑娘,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就说明了,公子是在意我家姑娘的么?” “住口!” 池仙姬勉力起身,满头乌发散落,愈发楚楚动人。 可即便是如此画面,依旧没有触动白雨渐分毫,他仍旧如冰雕般冷漠。 瞳色漆黑空寂,看着她就好像看着虚空,世间任何都不在他的眼中。 “你心疾未愈,还是静养为好。” 他的声音如碎冰般动听,说罢冲蓁蓁伸出了手。 蓁蓁知他,立刻递去药碗。 飞白咬了咬牙,却沉默了下来。 白雨渐亲自喂她喝药,一勺一勺,动作轻柔。 池仙姬小口呡着,期间时不时抬眼看他,在他淡漠的神情中,脸色愈发黯淡。 喝完药,她闭目,脸色极为倦怠。 白雨渐观察了她半晌,见再无异状,正欲起身离去。 一声呓语倏地响起,“父亲,母亲。” “求求你们。” “不要丢下我。”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抓住了他。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没有用力,泪珠沿着紧闭的眼尾颗颗滚落。 白雨渐明显有些抵触,身形僵硬,眉心蹙在一起,却没有立刻挣脱开。 他浓睫搭在眼下,像一笔饱蘸了的浓墨。 肌肤苍白,安静得像是被冰封。 冥冥之中,有什么太一样了。 有时候,蓁蓁会觉得肢体接触,是白雨渐的一道防线。 突破这层防线,与他的距离就会拉进不少。 池仙姬显然意识不清。 她把白雨渐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紧紧抓着他不放。 蓁蓁努力让忽略心中的不适感。 可是,不是这样的。 她忽然明了。 喜欢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她看见小猫小狗,心生喜欢,想抱,想亲近。 旁的人也去抱也去亲近,她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好。 可若是换成了白雨渐。 只想池仙姬把手放开,别再抓着兄长不放了! 白雨渐声音低沉,“池袅。” 这是池仙姬以前的名字。听到这两个字,池仙姬的睫毛一颤。 “逝者已矣,生者自当珍重。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他们,也要保重自己。” 不知是在说给她,还是说给谁。 清冷的声音洒落耳畔,却带着一丝温柔,听得人心潮涌动,心湖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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