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拦过她,表哥的种种特权都是给她的。 …… 白兰珠跌坐在地上。 白雨渐身量极高,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喝醉的,眼神清明得很。 醒酒汤刚刚被他打翻在地上,他看了一眼,神色就变了。 白兰珠猛地反应过来。 表哥自幼学医,嗅觉更是灵敏,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表……表哥。”她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知道自己跟娘都是借了白琴氏的光,才能待在他身边。 而白琴氏,也不过因为是服侍过华清的旧人,才得到白雨渐的几分尊重。 白雨渐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嗓音清寒若玉石相击,“你到白家多少年了。” 不带半点多余的感情。白兰珠心尖苦涩,多少年了,他竟然都不知道,“我,我在白家住了十四年。” “你可是对我安排的婚事有所不满?” 他的声音一直淡淡的,可不知为何白兰珠惊惧非常,抖得更加厉害。她一下子落下泪来,“没有不满的,表哥,表哥待我已是极好。” 吏部侍郎嫡长子的正妻。就算是世家正儿八经的小姐,怕都轮不到这样的婚事。 白兰珠猛地反应过来,他待她当真是仁至义尽。 可笑她还怀着那样的心思,她为何还敢怀着那样的心思…… 他一直没有说话,片刻,雪白的袍袖微晃,她呆呆看着他走到一旁伫立着,对着那面墙,墙上悬挂着一把剑。 那把剑是明徽的旧物,宛若他人一般冷,她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把剑取了下来。 白兰珠后背整个湿透,她不敢相信,难道就因为这件事,表哥竟要杀了她? 她不住地往后退,腿肚子几乎抽筋,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表哥当真如此绝情?若,若今日这般的是白蓁蓁,表哥又当如何?为何表哥要这样待我?我究竟哪一点比不得她?若表哥当初捡到的是我,若我才是你仇人的女儿,表哥可会那样为我着想,为我谋划,为我安排一切后路?” 她几乎是撕心裂肺地问出这些话来。 白雨渐的眸光划过,仍旧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他看谁都是这样的目光,从来没有温度也没有温情。 就连看着那跟随了他多年的老仆人何渡,亦是如此。 “铮”,他的剑拔了出来。 那么明亮那么冷的剑光,如同那双眼。 “她不会这么做。”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桃花眼飞快掠过一丝笑意,“其实,也说不一定。” 如果是她,他的理智恐怕早就灰飞烟灭。 只有那么一次,也足以让他铭刻终身。 那种想要触碰,却又拼命遏制的感觉。 想要紧紧搂在怀里一辈子都不再放手,却又不得不把她推开的感觉。 这一生,都忘不了了。 剑刃破空,锋利的剑尖直直指向了白兰珠的咽喉,他指骨冷白,手背青筋分明。 她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竟然有点病态。 “世上只得一个蓁蓁。” 他唤“蓁蓁”两个字的嗓音,又轻又柔,眸底闪烁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爱意。 “表哥……你是不是疯了。” 白兰珠颤声。她心中的震惊,已经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她已经是皇后了!你是丞相,你是太行的臣子,你肖想皇后,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他的眸光,一寸一寸变得寒冷。 房门倏地被人推开。 看见这一幕,瞿越大惊,“家主!家主手下留情!” 他当即跪了下来,“表小姐到底是白老先生的亲族,您若是杀了她,传到老先生耳中,怕是要令他老人家心寒啊!” 白雨渐脸色寡淡,白仲祺是他恩师,与她确有血缘牵系。 白兰珠宛若被扼住喉咙的鸟,瞳孔紧缩,看着那剑尖慢慢收了回去。她的脸色瞬间刷白一片,瘫软在地,她……她活下来了。 “送到奉恩寺吧。” 男子冷冷的声音响起。 白兰珠五雷轰顶。 这是要……送她出家。 她泪流满面地抬起脸,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表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实在是冷漠。 他是权倾朝野的佞臣,他杀了池家家主,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了扶绥池家,那把剑从池复开始,就沾了不少的血。 他背信弃义,为天下人所不耻。 她到底……有没有真的了解过他,她或许真的,只是爱上了幻想中的那个人,白兰珠颓然不已,声音哑得不像话,“表哥……” 白琴氏闻讯赶来,几乎晕厥过去,“雨渐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白雨渐却只是背对着她们,声线依旧冷淡,“老夫人,您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瞿越,安排马车,明天一早,送老夫人出发,回南星洲。” “那你……你身边谁来照顾你,”白琴氏震动不已。 何渡一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头,瞿越一个只会莽撞的武夫,他们如何照看好他? 白琴氏心痛难忍,“雨渐……不,家主,在老奴心里早就拿你当孙子看待,老奴秉承长公主的遗志,只想看着你成家立业,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你如今,却要赶老奴走……” 她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家主,您若是心里有怨,全都冲老奴来,不要牵连旁人。” “我怎么怨你们呢?”他轻轻地说,“一切只是我咎由自取。” “——那孽种到底都同你说了什么?”白琴氏实在忍无可忍,整张脸都扭曲了,“若非她说了什么,你岂会如此反常?!” 男子叹了一声,“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 一些,他从前不知道的事。 他低低笑了,“我此生做过最错的决定,便是带她回到白家。” 他原本以为在外颠沛流离,她一个女孩子,跟着他们几个男人总是多有不便,若是进了白家,便是白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将来也可找个好人家嫁了。 然而世事,就是那般无常。 就在刚回到白家的那几天,他知晓了她的身世。 白琴氏将那些证据,一一摆在他的面前,告诉他,白蓁蓁是俪韦的血脉。身上流着俪韦的血,是他灭族仇人的亲生女儿。 他考虑很多天后,与白琴氏商议,“她何其无辜。蓁蓁自幼长于我手,与过去那些事一点干系都没有。只需瞒她一生……” “你怎能确定,可以瞒住她一辈子?”白琴氏苦口婆心,“老身知道,你与她相处十年,感情深厚。可,雨渐你也知道,你将来要走的,是一条何等凶险的道路。倘若她的存在被俪韦得知,以此为要挟,成了你的软肋,你当如何抉择?你难道要因为她,而放弃为你的父亲,你的弟弟,你的妹妹报仇了吗?” 见他沉默,白琴氏说,“老身有一法子。她的生死,且看天意,如何。” “天意?” “若是今夜,她活了下来,老身不会再为难她,定寻个好人家,给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于是那碗鱼汤,被人端了上来。 白琴氏道,“汤里并没有下毒,你放心。不过确实加了点东西,会与她身上带的香料相冲,成为无可解的剧毒。若她选择,往汤里加入香料,那便是她命数该绝。若她没有往里加任何东西,自然平安无事。过了今夜,老奴对着长公主的牌位发誓,绝对不会为难于她。” 她轻咳一声,“来人,给蓁蓁小姐送去。” 说罢,白琴氏转身离去。留下白衣男子对着明氏先祖的牌位,伫立良久。他终于还是唤来了瞿越。 他道,“我不放心,那汤也许会有问题。” “家主是想……” “弄洒那碗汤。做得隐蔽一点,不要让人发觉了。”他的眸光,落在那趴在脚边,喵喵直叫的猫儿上。 他缓缓地说,“把这只猫,放进祠堂。”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呢? 她以为的寒冬腊月手指僵冷,不过是瞿越用石子儿打在手腕,让她弄洒了那碗鱼汤。 果然,鱼汤之中放了□□。 白琴氏骗了他。 那夜之后,他总是满身是汗地惊醒,梦见她七窍流血倒在自己面前。 她不能再留下来了。 他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攥紧,在黑暗中静静地思考,她必须离开,去哪里都好,总之一定比他的身边安全。 他知道蓁蓁很依赖她,性子也倔强偏执,这一点很像他。 告知真相吗? 他该如何对她说出这一切,告诉她,她的生身父亲,是个恶贯满盈之人,手上都是他亲人的鲜血?她一定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他看着他母亲和父亲的牌位,一声一声地问,我该怎么办?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 白琴氏看着男子冷漠的背影,知道他不会改变决定了。她放开拐杖,跪伏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随即由白二娘与白兰珠搀扶着,离开了书房。 瞿越感慨,“如果当初,蓁蓁小姐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吧……” 白雨渐低声道,“我不敢赌。” “负罪活着,有多么痛苦。我尝过,那种味道太苦了,太苦了。” 因为淋过雨,所以想要给她撑伞。 “我是嫡子,所有人都为了保护我的性命死去,可是没有人来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活着。如果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死了,该有多好。” “家主,您千万别这样说。” “我不想让她也这么苦。可还是被我搞砸了,”他声音微哑,低低地笑起来。 “若当初……若当初我知晓自己会这般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我绝不会出手。” 他到底还是悔了。 他这样刚愎自用的人,这样强横□□的人。他以为他的所有安排,做的所有事都是正确的。 他以为那样就可以救她,让她彻底地恨他,然后忘了他,拥有新的人生。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是如此像他,执念如此地深。 他一定会到燕京去,所以她也在燕京等着他,为他编织了一张无处可逃的网。 或许,在他决定打翻那鱼汤时,就已经是爱。 只是那份爱被厚重的灰尘掩盖着,被枷锁束缚着,等到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的那一天。 就已经来不及了。 “您年少失去双亲……这些事情,没有人教您,没有人教您,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瞿越看着他实在怜悯,从来没有过私心的人,一旦有了执念,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但是瞿越看着他们十年相处,总觉得家主早就将一生的偏爱,都给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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