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书脸上微有一些不自在,不过很快便平复了,“出宫之后,你与家人须得离开京城,三年之后再回来。” 离开京城是为了避过风头,以免露馅,但为什么是三年? 三年后就不怕了吗? 姜凤书道:“三年后事过境迁,应无大碍了。” 叶汝真觉得不大可能,“以陛下记仇的性子,恐怕三十年后他还记着这档子事。” 不过天下之大,本就不是非京城不可,回蜀中一样可以过得快快活活。 姜凤书留下了一瓶药,每日服上一小丸,便可以咳上一阵子血。 狱卒果然被叶汝真咳出来的血惊着了,立马上报给典狱。 典狱很快就把狱医请来了。 狱医被收买得很彻底,断言叶汝真的肺痨已经是病入膏肓,再不挪出去整个天牢的病人都有危险。 典狱慌了。 天牢之中,皆是重犯,哪一个都不能有闪失。 “还愣着干什么?”典狱招呼狱卒,“快送去暗室,快,拿白布盖好!” 叶汝真一面虚弱地咳着血,一面暗暗在心中佩服姜凤书。 一切就和姜凤书预料的一模一样。 她安安心心地被抬进了担架中。 从入宫开始就兢兢业业谋划的出宫之路,就这么铺展在她眼前。 就在她甚至已经开始畅想回到蜀中先从哪家馆子吃起的时候,身子忽然一倾,险些被掀下担架。 然后就觉得担架一震,被放在了地上。 “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狱卒们的声音响在叶汝真的耳畔。 是幻听吧? 叶汝真想。 这里是天牢啊,风承熙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而且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明德殿养病吗? “……你们抬的是什么?” 叶汝真确确实实听到的风承熙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每个字里都像是挟着寒冰。 他的脸色一定比声音更可怕,因为叶汝真听到典狱的声音在发抖:“回、回陛下,是人犯叶汝成。” “为什么要抬着他?”风承熙道,“为什么要盖着他?” 狱医马上回禀这是痨病,正要抬往暗室,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千万避开。 风承熙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把那劳什子给朕掀了。” 叶汝真的脸上一凉,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风承熙的视线下。 她没有动。 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嘴角还挂着血丝,咯出来的血在衣襟上留下斑驳痕迹,白布上想必也蹭上了一点。 再加上天牢火把忽闪的阴间光线,足以把她照得比死人还像死人。 这下他可以放心了吧? 叶汝真在心里默默地想。 罪犯欺君的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帝王的愤怒该得到平息了吧? 然后她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龙涎香气里混着一丝药味,是永远浸在明德殿里的味道。 他离她很近了,他在就近观察她! 叶汝真立即屏住了呼吸,尽量让自己死得透彻一点。 “他本来就身犯重罪,又得了这不治之症,抬去暗室干什么?让他一个人等死吗?” 风承熙的声音凉凉地响起,“念在他侍奉朕一场的份上,朕赏他一个体面。” 叶汝真警觉了一下。 不不不,臣不要什么体面,臣只想安静地等死。 风承熙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出她的耳朵:“把人抬去一把火烧了,干净。” 叶汝真:“!!!!”
第44章 自选 半个时辰前, 典狱派人去请狱医后,紧接着便派人去找康福。 这是康福把人送进天牢时的交代,但凡是叶汝真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得报上来。 康福的本意是想等来叶汝真想求见陛下认错求饶的消息。 万没想到等了几日都没动静, 一有动静就是病危。 小内侍劝:“公公, 陛下正是被叶大人气病的, 现还养着呢。您要是这时候把消息送过去,再把陛下激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康福看了小内侍一眼:“陛下若是想要他死, 他在那一日就死了,懂么?” 康福进了殿内。 风承熙与了然大师盘膝相对而坐, 闭目养神, 了然大师低声诵经,助他静心。 康福上前,低声回禀:“陛下, 天牢中传来了叶大人的消息。” 风承熙眉梢微微动了动, 但没有睁眼:“他知道求饶了?” “叶大人……快死了。” 风承熙的眼睛猛然睁开,气息一急, 一口鲜血涌上喉咙,溢出嘴角。 “陛下,心疾还须心药医, 此次迟迟不愈, 也许根源就在叶施主身上。”了然大师道,“陛下去看看吧。” * 叶汝真一没想到风承熙会来得这么巧,二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这是有多恨她啊? 还好狱医到底是收了好处的,开口道:“陛下,人犯只是重病, 尚有一口气在,若是活活烧死,恐怕……” “正因只剩一口气了,留着也是受罪。”风承熙的声音轻飘飘的,“长痛不如短痛,朕也是为了他好。” “……” 叶汝真发现不能再装下去了。 再装死就真要死了。 “陛……陛下……” 她极为虚弱地缓缓睁开眼,就见风承熙坐在肩舆上,肩舆就停在她的担架在身边,杏黄衣摆近得几乎能拂到她的颊边。 风承熙整个人歪在肩舆扶手上,看上去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脸色极为苍白,连唇上也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像是冰雪堆出来的。 天牢里惨淡的光线照着他,如果说她方才像是一个死人,那么风承熙便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鬼魂。 叶汝真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抬手便抓住风承熙的手。 他的手冰冷。 “陛下您怎么……怎么还没好?” 风承熙已经发作过好几回了,最严重的那一回就是撷芳阁那次。 可就算是那次,在护国寺养了两三天身体也基本算是缓了过来。 而今掐头去尾,她被关进来已经快半个月了,他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模样? 康福道:“叶大人你有所不知,陛下这些天……” “闭嘴。” 风承熙冷冷地道,雪一般的脸上唯有两点眸子漆黑,居高临下,不带一丝表情地看着她,“撒手。” 叶汝真松开了手。 风承熙手上的那层暖意消失了。 他本来并不觉得冷,但在她的手松开的那一瞬,天牢中的阴寒之气仿佛开始往骨缝里钻。 叶汝真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只露出一颗发髻凌乱的脑袋,肩头微微耸动,压抑的抽泣声响起。 风承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意,刚想开口,忍了忍,让典狱等人都下去,然后才冷冷道:“……不是身患痨病命在旦夕吗?朕瞧你精神好得很,等朕死了,你还能再替朕号个丧。” “臣有罪,臣对不起陛下……” 叶汝真抬起头,泪流满面,“臣以为陛下气两天就没事了,臣要是死了,陛下就更解恨了。臣真的没有想到,臣把陛下气得这么狠……陛下,您实在恨臣,就直接砍臣脑袋吧,别用烧的,臣怕疼。” “……”风承熙一口气堵在胸口,又有了想吐血的冲动,“叶汝成,你这头蠢驴,朕若是想要你的命,用得着亲自来这儿一趟?” 叶汝真哭得抽抽咽咽,心里面又是后悔又是难过,没见着风承熙还好,见着了风承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一片又热又酸又胀,全化做泪水哗哗往外流,当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您……您来这里,不是为了亲手烧死臣吗?” 风承熙气得不轻:“你已经身犯欺君之罪,还变本加厉,勾结姜凤书,意欲装死越狱,烧死你算什么?朕便是把你凌迟处死,都算是便宜你了!你还有脸哭!” “!” 姜凤书来的时候已经极尽隐秘,叶汝真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她确实是欺君完了又欺君,还把风承熙气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都是臣的错,臣错了……陛下您别生气了好吗?臣就不是个东西,你把自己气成这样不值得,您……唉,您想怎么着都成,臣不逃了,要打要骂要杀要砍要烧,臣都领!” “你……” 风承熙从牙缝里挤了半天,也只挤出一句,“你确然不是个东西。”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无情无义,良心都给狗吃了。 风承熙每天在肚子里骂叶汝真的话能写成一整本书。 但见了这哭得稀里哗啦的东西,那些如大石般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恨与怨与痛,好像都被什么东西撬了起来,一阵松动之后,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天牢暗沉阴寒,坐在肩舆上晃了一路的身体每一寸都在疼痛,明明是这些天来最糟糕的境地,往日疼得最厉害的胸口却渐渐缓和下来。 “别哭了,再哭,朕当真烧了你。” 叶汝真终于意识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暂且不会被活活烧死了。 她哽咽着停下来,只是心情还一时难以平复,不时便要抽噎一下,拿袖子胡乱拭泪。 她的衣袖上本就沾到了血迹,嘴角也挂着血,又是泪又是血的,拭完比不拭还要惨烈一些。 风承熙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 叶汝真乖乖地靠近。 风承熙抬手。 叶汝真下意识往后闪,以为他要一耳光扇下来。 再一瞧,他是拿袖子垫住了手,手抬得也不高,明显不是打人的姿势。 风承熙极为不悦:“躲什么?” “臣……臣以为陛下要……” “要打你?”风承熙道,“难道你不该打?” “该,该。”叶汝真忙道。 风承熙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一手把她拉近一些,一手拿衣袖充当帕子,拭在她的脸上。 叶汝真:“……” 他竟然是替她擦脸。 叶汝真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眼睛一热,才止住的泪水不知怎地“刷”一下就滑了下来。 风承熙的声音里有不满:“朕就没见过你这么能哭的男人。”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又轻又柔,好像生怕稍稍用力,便会弄疼了她似的。 叶汝真看到他掌心里那道疤痕还泛着粉红色,心里更酸楚了。 他前一次发作才过去没多久,伤口都没好全,她竟然又把他气得发作一次,还气得比前一次还要严重。 风承熙一点点把她的脸拭净了。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风承熙也微微有点喘息,明显有点费力。 但叶汝真底下细腻匀净的肌肤露出来,如一颗剥了壳的荔枝,柔柔润润的让人很想咬上一口,让人只觉得便是累上一阵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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