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忍不住问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让脱衣裳?” “这有什么好问的。”风承熙道,“我也不爱在人前脱衣裳,以后我若是中暑了,你也替我拦着就是了。” 问题解决得过于轻松,叶汝真只觉难以置信,自己在黑暗中呆愣了良久,忽然坐了起来。 风承熙立即问:“怎么?” “那位大师我好像认得!” 声音与身形都十分熟悉,只是当时脑子昏沉,没瞧仔细。 “他俗家叫什么名字?” 风承熙淡淡道:“这我怎么知道?” 叶汝真讶然:“你第一次来,却知道他在这里修行,不是你的故人吗?” “不懂了吧?我在偏殿那些书和奏折不是白看的,听闻此地有一僧人,虽不行医开药,但也能救人,一问果然如此。” 不行医开药,但也能救人…… 叶汝真想起来了,“他是张家伯伯。” 这回轮到风承熙讶异,“你认得?” “我不是跟你说过,文鹃姐姐曾经许过人家吗?许的就是这位张家伯伯的儿子,只是张家哥哥十几岁上就患病离世了。” 叶汝真说着声音有些低落,“我以前……和妹妹跟着文鹃姐姐一道去过张家好几次,张家伯伯待我甚好。只是后来因为不想耽误文鹃姐姐,我们再去看他的时候,他便不再开门了,没想到竟在这里出了家……想来是妻儿都不在了,对尘世也心如死灰了吧?” 窗外虫声一片,风承熙没有开口。 “文鹃姐姐已经立志终身不嫁,要为张家伯伯养老送终,她若是知道张家伯伯出了家,心中定然会很难受……” 叶汝真说着便要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风承熙一把拉住她:“深更半夜,僧人作息有常,早就睡了。” 叶汝真想想也是,复又躺了下来,看风承熙还坐着:“你不睡吗?” “这床窄,挤着热,你睡吧。” 风承熙声音温柔舒服,宛如夜晚风过松林,着实好听。 “山上夜里挺凉的,一点都不热。” 叶汝真这话说完感觉有点奇怪,回忆了一下,从前只有风承熙黏着想上床的,从没有还要她劝上床的。 风承熙似是沉吟了良久,还是道:“不了,你好好睡。” 叶汝真:“……” 怎么觉得这样的风承熙特别不对劲呢? “诶,你还是上来吧。” “快睡你的。” 叶汝真想了想,“……风承熙,上不上来?” 这三个字像是咒语,空气像是被某种仙术改变,风承熙显然是想拒绝的,但开口却变成:“哎,来了。” 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 然而第二天等叶汝真去找张家伯伯时,悟明的禅房已是人去屋空。 住持告诉她:“悟明想精进修行,持钵远游去了。” 叶汝真有点失落:“张家伯伯……是在躲我吗?” “既然他愿被世情牵绊,你去找他,也只不过是徒生烦恼。”风承熙道,“佛家讲究缘法,若你们还有缘,来日定有相见的机会。” 叶汝真做不到这么洒脱,心里犹豫是不是该告诉文鹃。 结果文鹃中午便到了。 原来风承熙昨天就派人送信回锦州,文鹃一大早立刻赶过来。 大热天一路爬上来,亦是满头大汗,瞧见叶汝真只是脸色稍稍苍白些,没有大碍,这才放下一颗心:“阿弥托佛,昨天送信那人的脸色难看得要死,我还以为你小命保不住了,吓死了。” 风承熙便把那传话的人叫来训了一顿,吓着文鹃还好,到底年轻,扛得住,万一吓着白氏,那可就出大事了。 那人一肚子委屈。 陛下,您是不知道您当时的脸色,不出个十七八条人命,都不能难看到那种程度。 叶汝真想了想,等文鹃歇过气来,还是把张家伯伯的事情告诉了文鹃。 文鹃讶异:“怎么可能?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清明的时候我还和伯父一起给阿堂烧了纸钱,那时明明还好端端的,哪里出了家?更别提出家已经两年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文鹃还是进城去了张家一趟。 叶汝真去找住持打听悟明的事,住持说悟明在寺中已有两年了。 “大约真是我认错人了。”叶汝真叹气,向风承熙道,“毕竟昨天昏昏沉沉的,也没瞧清楚。” 风承熙道:“世间相像之人甚多,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叶汝真很是内疚:“文鹃姐姐大约又要吃一回闭门羹。”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远。 直到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住持才松了一口气,向着屏风后哀求道:“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去做了,可以放了我的弟子吗?” 屏风后走出一道修长人影,是唐远之。
第60章 郎君 文鹃至晚方回, 神情有些苍茫。 张家已经落锁,一个人都没有,门上积满灰尘。 只是她清明才见过张伯,无论如何都跟出家已经两年的悟明和尚搭不上关系。 文鹃精明能干, 做起生意来风风火火, 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此时整个人却像是纸片糊成的,风一吹就能倒下。 她轻声道:“他走了, 伯父也走了……他们都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 叶汝真和她情同姐妹, 习惯性便想去抱抱她。 只是手还未搂上去, 后衣领就被风承熙拎住,扯到了身后。 叶汝真:“……” 风承熙向文鹃道:“若是信得过,张家伯父的下落, 我会派人去探查。一旦有了消息, 即刻就告诉你。” 这句话对于文鹃来说不异死而复生,她异常感激, 想要给风承熙跪下。 风承熙拦住她,宽慰了几句,让她回房好好休息。 叶汝真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对她的家人好像都甚有耐心, 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 只是文鹃刚走,风承熙便回过头来,脸色不豫:“真当自己是真真啊?男女有别知不知道?是能胡乱抱的吗?” 叶汝真解释:“文鹃姐姐就跟我的亲姐姐没差别……” “那也不成。”风承熙的语气甚是不满,“谁家姐弟抱来抱去的?” 叶汝真:“……” 我又没抱你姐妹,你这么大气性干嘛? * 叶汝真只是小小的中暑,歇了两天便重新生龙活虎了。 此时江州的知府也得知了消息, 带着人赶到观音庙,请风承熙三人到府衙做客。 崔复是监察御史,走访江州府衙本就是职责所在。 但叶汝真以走亲访友为由,谢绝了知府。 其实这是风承熙的意思。 一旦住进了府衙,行事就没那么方便了。 崔复虽然爱抱大腿,但办事却是颇为神速,入住江州府衙的第二天便去查访了林家的布庄。 林家布庄的主人是林敬的弟媳莫氏。 林敬的弟弟林泰正是当初在青云阁里被风承熙当场罢免那位林侍郎。 只是这林侍郎挺倒霉,就在前两天,下雨滑了一跤,摔断了腿,而今到处请大夫,躺在床上出不了门。 叶汝真默默地看了风承熙一眼:“……” 这可真摔得有点巧了。 风承熙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让崔复接着说。 崔复自从知道陛下宠信的叶郎君关注此事,便是巨细无遗,事事都向风承熙禀报,接着一五一十把林家布庄的情形道来。 一切和杨公公说的差不多。林家布庄的料子确实不坏,崔复随莫氏去了仓库,库房里几乎每一匹都有杨公公手里那匹成色。 崔复还甚至拐弯抹角地打听到,莫氏和宁氏是表姐妹,两人织锦的手艺师出同源。 只不过宁氏背靠萧家,家大业大,所以独占鳌头,风头无两,莫氏则是性子贞静,一直只在江州做些熟客的生意。 “看来此事差不多已经查明了,只是这中间碍着萧大将军的面子,以及太守大人的人情,所以才一时无解。” 监察御史只有监察之权,并没有裁处之权,只是这折子如何写,是揭露宁氏布庄的欺行霸市,还是维持住萧宏的门面,却是两难。 这也是崔复什么都告诉风承熙的原因,这样才能从风承熙的意思里看出叶郎君的意思。 “不知郗兄觉得该当如何?” 风承熙听归听,问到关键时候,便只推说自己是陪娘子回门的,这些事都不懂。 崔复也没法子再问下去,便约着风承熙去拜访林敬。 风承熙等的便是这句话。 第二日一早,两人去了一趟林府。 叶汝真在客栈焦急等待。 虽说男大同样有十八变,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林敬人虽老,眼未花,愣是瞧出点端倪,那风承熙只怕就有杀身之险。 一直到下午,风承熙和崔复两个人醉醺醺地回来了。 叶汝真一闻见酒气就胆战心惊,风承熙上回耍酒疯的模样可是历历在目。 崔复舌头都大了,被随从扶走之前,嘟囔道:“过、过两天瑞王别院的雅集,郗、郗兄可别忘了!” 风承熙含含糊糊应了。 叶汝真扶着他进门。 “娘子……”风承熙整个人没骨头似地赖在她身上,脑袋在她颈边拱来拱去,“娘子好香啊……” 叶汝真吩咐人准备热水和醒酒汤,然后把风承熙往床上一扔。 “哎哟,”风承熙立刻委屈地叫唤起来,“娘子这么大力气,弄疼我了,快来给吹吹揉揉……” 叶汝真朝天长出一口气:“戏省着点儿演行不行?” 风承熙脸上的娇嗔不见了,拿了个枕头过来舒舒服服靠在上面:“唉,叶卿太聪明了,一点都不好玩。” 叶汝真心说你真当我傻呢,崔复还唤你郗兄呢,显然没有醉到上一回的地步,怎么到我这儿就来精准发疯了? 不过风承熙虽然眼神还清醒,脸上却是面若桃花,身上的酒味更是浓重得不行,“你喝了多少?” “还好啦,”风承熙懒洋洋道,“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一条沟里连栽两回?酒没喝几口,大多都洒了。” 叶汝真一面开了箱子给他找衣裳,一面道:“林敬没认出你来?” “真认出了我,他和崔复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话依然是懒洋洋的,叶汝真却听出一丝寒意,他带在身边的随从皆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屠灭毫无防备的林家易如反掌。 “你都派人打断了林泰的腿,为什么不对林敬下手?” 以郑硕的本事,寻个月黑风高之夜,把林敬大卸八块也不成问题。 “这话说得,我成什么人了?”风承熙慢慢地道,“当年承蒙他悉心教导,哪能让他一死了之?自然要好好报答恩师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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