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鸿生性凉薄,跟了他,慧慧可知之后会受多少委屈?” “女儿不怕,纵使他是块冷玉,终会有捂热的一日。” “萧将军此番入狱,背后缘由纷繁复杂,现今你将萧逸鸿救出,之后于你,于他,前路坎坷,你可知?” “父王放心,只要一路有萧逸鸿陪着,再多艰险女儿也能挺过去!” …… 宁星玥仰天哑笑。 “父王啊,你是不是也在天上笑我,这次是女儿认输了。” 输得彻底。 当年在先皇面前的大言不惭,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经历了这一段,她怨不得谁。 人生一世,最是要无怨无悔,萧逸鸿这南墙她撞过了,吃了痛,流了血,她也就能不惦记了。 而如今,宁星玥一心只在乎皇上的安危。 老天爷待她不薄,冥冥中注定她看见未来,那她必定要阻止这场杀局,即便对方是自己爱了十年的人,她也决不手软。 翠竹推门。 内里还在收拾的宫女对着宁星玥福了福身。 明月殿虽然十年未有人住过。 但里面一直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陈设都是维持着宁星玥出嫁前的样子。 宁星玥原本低落的心情,现在荡然无存。 她细细地翻看着早前梳妆台上的事物。 偶尔笑着拿起一件给翠竹看,往昔时光清晰如昨日。 倏地,她目光停在了一件绣得有些歪歪扭扭的荷包上。 成亲前,宁星玥听说民间的女子都会赠荷包给未来的夫婿,以示爱慕之意。 因为她和萧逸鸿的婚事定的仓促,很多大礼都能省便省。 可女儿家的心思,总想跟未来结发之人留下一点不一样的记忆。 于是乎,她找了宫中刺绣最厉害的嬷嬷学了三天三夜,指尖被针尖扎得都满是血窟窿,终是绣得了这么一个鸳鸯的荷包。 大婚前一日,她满心欢喜拿着荷包悄悄溜到萧逸鸿的住处,萧逸鸿直接将荷包塞回她的手中。 他丢下一句,“公主,大婚前夕新人不宜相见。” 就将她拒之门外。 现在,宁星玥再次拿起案上的荷包。 “翠竹,烧了。” 翠竹自是知道这荷包如何而来,公主心意已定,她自是不再相劝。 “是。” 遽尔,宁星玥背后传来一声亲昵的称谓。 “姐姐。” 她还没转过头都知道来者何人。 宁星玥娇嗔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邱素心甜笑,晃了晃手中的一个酒坛子,故作神秘道:“这可是我找拈春老板求得的陈年佳酿,庆祝姐姐脱离苦海!” “你这个嘴……” 宁星玥嫣然而笑,站起身来拉过邱素心的手,两人朝着花园而去。 似是想起什么,宁星玥吩咐身旁的翠竹,“备些上好的下酒菜,今日本宫要与平阳郡主,不醉不归。” 翠竹赶紧应下,匆匆就出了门。 夜幕渐渐暗了下来。 萧逸鸿书房内一盏烛火明明暗暗。 晨时宁星玥带过来的锦盒,此时摊开在萧逸鸿的书案上。 原本躺在盒内一卷金色圣旨,已被拿出来放在一旁,现在盒内仅余两截被人从中剪断的头发,原本绑着头发的红丝带有气无力的耷拉在一边。 萧逸鸿靠在椅背里,就这样怔怔的望着断发已有四五个时辰。 身侧的刘理笔直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又不知过了多久,灯芯都快燃尽,萧逸鸿猛然起身,健步如飞,朝着府门而去。 “大人,您去哪?” 问话在沉寂的深夜里回荡,却无人回应。 萧逸鸿习武多年,刘理这三脚猫功夫哪里追得上他,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萧逸鸿出了门,直接跨上了一匹汗血宝马。 他两腿夹了一下马肚,向着皇宫狂奔而去。 不一会儿,他就已然站在了明月殿的门前。 今晚是十五,月亮像银盘般挂在天边,照出萧逸鸿孤影一只。 往常每月这日,宁星玥总是会带着亲手做的各式糕点来书房寻他。 她总是笑着在他耳边说,月圆人团圆。 可每月十五正好赶上他公务最繁忙的时候,他每次只是叫她将东西放下,就让她独自回苑里。 此前他并未留意。 但今日他抬头看到圆月,这些年与宁星玥相处的点滴就自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萧逸鸿回过神来,正抬手准备敲门时,院中传来女子的嬉笑声。 “姐姐,那日拈春的公子,后来可曾再见?” “未曾,那日他告诉我他叫齐彦,有缘必会再见吧。” “那你与萧大人和离后,还会另择良人吗?” “或许吧。” …… 门外的萧逸鸿,深邃的眼中目光冷冽,指尖掐着刚刚包好的掌心伤口,又染上一片鲜红。 当下,他已将往日挂在嘴边的礼仪统统抛于脑后。 纵身一跃就上了房檐。 宁星玥和邱素心此时已是喝得东倒西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邱素心问:“姐姐,你与萧驸马和离,现下可悔了?” 宁星玥醉意深沉,口齿有些含糊,眼神迷离地望着天上的圆月,“怎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脑袋的沉重,让她不得不直起身,垂头扶着额,揉了两下。 “翠竹……” 宁星玥叫了几声也未听见小丫头的回应。 她转头,猝然一只大手牢牢扣住她的脖颈,熟悉的脸庞在眼前急剧放大,柔软的触感在她的唇上急切地辗转。 男人身上环绕的白檀香的味道,肆无忌惮地侵入她的鼻腔。 宁星玥瞪大双眼,大脑瞬间空白。 “啪——” 宁星玥抬手,下一瞬掌心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男人的动作停滞,吃痛的“嘶”了一声,瘦削的脸庞缓缓地从宁星玥眼前挪开。 宁星玥甩了甩头,只觉眼前景物天旋地转,早已分不清虚实。 萧逸鸿起身,他挺直了脊梁,双手负于身后,已然恢复平日的矜贵。 宁星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朦胧飘渺地从她耳边抚过。 “我悔了……” 话未听完,宁星玥只觉脑袋沉重地向侧边一歪,眼前一片漆黑。 她倒在石桌上,霎时失去了意识。
第8章 这么多年来,今晚是刘理第一次见到萧逸鸿失了稳重的模样。 不知怎的当前的状况,让他想起刚跟着萧大人的第一年。 萧将军全家入狱,最终却只有萧逸鸿一人全身而退,也是从他出狱的那日起,刘理被安排来做他的贴身侍卫。 刚出狱的萧逸鸿着实令人心痛。 他两颊凹陷,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浑身上下皮开肉绽,布满了被严刑拷打的鞭痕,刘理每日为他上药,他都神色淡淡,闷不吭声,仿佛行尸走肉,对疼痛已是毫无知觉。 那段时日,他双眼是黯淡无光的,每日除了吃两口饭续命,其余时间就坐在窗前发呆。 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他和公主的大婚之日定下来。 萧逸鸿虽然依旧每日少言寡语,但刘理从他眼中看到了充满希望的光亮。 那时刘理年纪小,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而萧逸鸿这般变化,让刘理觉得他应该是喜欢公主的。 但跟着萧逸鸿时间长了之后,他见多了两位主子的相处,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寻常人家的新婚小夫妻都是甜甜腻腻,但自打大婚之后,他就没见过萧大人去长公主院里,甚至连主动跟长公主说一句话的时候都没有。 刘理不懂,起先他想这可能是普通百姓家的感情不能与皇家的相提并论。 直到,刘理得知萧逸鸿在成婚的第二日就向先皇请命,希望能率兵去平定北国对大兴边境的侵扰。 令刘理更加费解的是,分明皇帝说出征之事可暂缓一个月,但萧逸鸿却执意将启程之日定在第二天。 出发时,长公主立于车旁强颜欢笑,珍重的话反复叮咛,莹莹泪光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 可萧大人从始至终面色平静,只是临走前冷冷的说了句: “回吧。” 没有怜惜,也没有温存。 那一幕直到现在刘理都还记忆犹新。 后来他们胜仗归来,萧逸鸿平步青云,加官进爵。 刘理同时也听闻了不少坊间的流言,加之平日里自己的观察,他心中也有了定论,或许萧大人从始至终是不爱公主的。 他一直都是在利用公主罢了。 是以,现在收到和离书之后,萧大人为何又乱了阵脚? 刘理不甚了了。 刘理追出来时萧逸鸿早不见了人影。 他四下张望,也不知大半夜萧大人会往何处去,现下他只得焦急地在府门口守着盼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都已泛起浅浅的青色,时值春日,凉得有些沁骨的朝露,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忽而,迷离惝恍的薄雾中,一个颀长笔挺的身影若隐若现。 刘理赶紧迎了上去。 “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萧逸鸿有些心不在焉,扫了一眼身侧的刘理,表情冰冷,翻身从马上下来。 “大人……” 刘理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就看见萧逸鸿侧脸上有一个红肿的五指印。 突如其来的状况,险些没把刘理的下巴震得掉了下来。 萧大人在战场上都未曾被敌人伤过分毫,这才出去几个时辰,怎么就被人扇了巴掌?而且从掌印的大小来看应是位女子打的。 难不成是长公主? 萧逸鸿应是感受到了刘理异样的目光,脚下的步伐加快。 他先行一步进去卧房,反手将刘理锁在了门外。 刘理还是有些担忧,他贴在门上,试探地问了句: “大人,需要小人上药吗?” “滚。” 得到萧逸鸿的一声呵斥,刘理彻底噤了声。 萧逸鸿一向性子都是淡淡的,不急不慢,方才居然动了怒,看来大人此次是被气得不清。 刘理在门外又守了一阵,直到屋内的人息了灯,他才悻悻离去。 今日的早朝萧逸鸿竟然破天荒地告了假。 消息一出,在群臣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难不成萧大人受不住和离的打击病倒了?” “你是第一天认识萧大人,那位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奇人,怎会被此等儿女情长所困!” “要不就是长公主后悔了,在他府中纠缠,现下他实在脱不了身。” …… 大家众说纷纭,躲在角落的贤王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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