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看了一旁的李公公一眼,李公公会意的亲自将书案上的最后一个画轴拿起,然后走到他左前方缓缓展开,皇上道:“这是尚书右仆射家的小姐,年方十七,听娴妃说很是知书达理,朕看她就很不错,不若就为崔卿指了她吧。” 崔绍心头一凛,皇上竟是铁了心要为他指婚了,果真在天子心中,这世上一切皆如蝼蚁,只要愿意,都可随意掠夺,何其可笑! 他右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终究松开,骨节已经泛白,崔绍重重叩首,一字一顿的道:“皇上若真要赐婚,请赐丞相。” 他话音落地,南书房中顿时寂静的没了声响,良久,皇上竟然笑了一下“看来崔卿早有了属意之人,是朕多此一举了,你先起来吧。” 李公公随即收了画轴,其他的宫女也将画轴卷起,退了下去。 皇上道:“丞相婚配事关重大,朕一时也不能定夺,一则还要问过丞相的意思,二则……朕还需思量一下,崔爱卿先回去吧。” 崔绍低沉的道“微臣告退。” 崔绍走后,李公公笑着对皇上道:“看来崔大人对舒相还真是情深似海,为了舒相连皇命都敢违背,皇上可以放心了。” 皇上也笑了一下“朕的确没有看走眼,就是舒嫽……” 李公公连忙劝解:“舒相是聪明人,也懂事,假以时日,一定会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的。” 皇上叹了口气:“舒嫽这孩子啊……但愿如此吧。” 夜色笼罩京城的街道,一顶轿子的穿过人群巷道,轿夫步履飞快,甚至显得有些慌张。 轿中坐着的是当朝的舒相爷,此时她心乱如麻。 她听说了皇上要给崔绍赐婚的消息,失手打碎了茶杯。 舒嫽有些慌了,就算她所做之事触怒圣上,皇上总不能……总不能如此轻率的将自己的心上人许给,许给别人吧…… 她双手交叠,左手掐着右手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不自觉的越来越用力,不算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淡淡的血色从掌心晕染开来,痛楚依旧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从心底爬上来。 若皇上当真如此,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轿子终于停在了崔府门前。 门童一见她,便要回去通禀,舒嫽只扔下一句:“不必了。”便径自走了进去,也顾不上别人是否在背后议论她横行无忌。 这院子本是她的,是以她一路分外轻易的便找到了崔绍住的院子。 舒嫽进去的时候,崔绍正背对着门整理着什么。 她步履匆匆,神思不属,一不留神,竟然还绊了一跤,幸而崔绍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接着就把人捞到了自己怀里。 崔绍皱眉看向她“绾绾,你怎么来了?”又不无责备的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连个路也不好好走?” 他握住舒嫽的手,发现那双手凉的像是刚在寒冬腊月的冷水里浸过,他心中一紧:“你这是怎么了?” 舒嫽仰头看着他,明明方才恨不得立刻见到他,此时人就在面前,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生平头一次为了有可能会失去一个人如害怕,真是好没出息。 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没关系,丢脸已经丢到这份儿上了,还怕什么呢? 于是咬咬下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至少不要暴露太多的情绪“我,我听说皇上要给你赐婚。” 崔绍极少见她如此急切的模样,明白是为了什么之后又不禁心疼,像是有人在他心头狠狠踩了一脚,这个人啊,好的让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舒嫽抬头看他“那你……” 崔绍握住她消瘦的肩膀,盯住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出的话郑重如同誓言“傻瓜,我对皇上说,若真要赐婚,请赐丞相。” 舒嫽瞪大眼睛,竟然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崔绍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捧住她的脸,直接吻了下去。 这个吻深刻又绵长,似乎恨不得到地老天荒去。 分开时,崔绍嗓音有些沙哑“真的,我若骗你,明日便遭千刀万剐。” 舒嫽心中翻涌的情绪平息下来,劫后余生,竟浅浅的笑了。 崔绍挑眉,揶揄的看她:“我发了这么毒的誓,你怎么也不拦拦我,万一毒誓应验了,你岂不是要做小寡妇?” 舒嫽挣开他的怀抱,有些语无伦次的警告他“是,是你先说喜欢我的,你,你不能娶别人,若你胆敢如此,我便……” 其它的又说不出来了。 崔绍心软的一塌糊涂,几乎拿出毕生的温柔哄着她:“我怎么会娶别人呢,这世上哪里有人比得上你。绾绾,你是我情之所钟,今生今世,都绝不离弃。” 舒嫽被撕扯的就快要断掉的心弦慢慢归了位,她小声道:“幸好,幸好……” 幸好皇上对自己还不至如此深恶痛绝的地步。 谁知这时崔绍又问她“你怎么不问问我,皇上答没答应?” 舒嫽猛的抬起头:“皇上他……” 他本来想逗逗她,此时又不忍心了,于是,替她将凌乱的鬓角理好:“皇上说还要思量一二,尤其是,还要问过你的意思。” 接着又笑了,他深深的望进她的眼眸“那么绾绾,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舒嫽又不说话了。 崔绍转过身,拿起方才在整理的木匣捧到她面前:“这是我在临清所有的房契地契,在下身无长物,今日以全部身家下聘,不知道丞相大人愿不愿意委身下嫁?” 他知道眼前的丞相大人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所以他要留心保护好她,不能让她觉得丢面子,于是揉揉她的头:“好啦,你好好想,我等着你。” 舒嫽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的“嗯。”了一声。 接着她伸手抱住崔绍,一字一句的道:“崔绍,我喜欢你。” 崔绍的吻轻柔的落在她头顶:“我知道,我知道,绾绾,你这样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回去的路上,舒嫽瘫在轿子里,感觉身上使不出一份气力。 她今日大喜大悲,心绪起伏太过,等到平静下来,就感到一种极深的疲惫,这种疲惫蔓延到身上的每一寸骨骼,接着又开始沮丧起来。 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啊…… 舒嫽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患得患失,甚至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便只好随心而为了。 崔绍感觉左心口像是有一把尖刀翻涌,酸涩的快要窒息,他抬手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用力压下,那股疼痛心悸与外力向抵,才冲淡了一些。 他叹了一口气。 他从来是个克制的人,胸中纵有波澜千丈,面上也不能有丝毫表露。 然而想起某人,想起方才种种,他继而弯了弯唇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年少时在书上读到,他甚至不屑一顾,可没想到,星移斗转,世易时移,竟真教他在纷扰人间,遇着了这么一个人。 如此的牵肠挂肚,割舍不能,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但凡那人一点风吹草动,自己便是伤筋动骨,可心底复又柔软起来,他心甘情愿的喜欢她,心甘情愿的将一颗真心奉上,日后哪怕有天大的苦楚为难,也只好甘之如饴了。
第35章 舒嫽是一下了朝就被皇上传召的,她心中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于是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御花园里,皇上坐在亭中,目光落在某处,似乎在欣赏园子里新开的菊 花。 舒嫽行了礼,虽说心中忐忑,但还是先忍不住关心了皇上他老人家的龙体:“这时节天气凉了,皇上宜多添衣。” 皇上没理会她这句,反而闲话似的向她道:“你母亲在的时候,年年都要同朕饮酒赏菊,此时蟹将肥,可惜她却遁入空门,吃不得了。” 语气中说不出的怅然。 她母亲晋文公主与皇上自小兄妹和睦,后来一个登临至尊之位,一个嫁作他人妇,到如今,一个遁入空门四海云游,杳无音讯,一个仍旧坐在这至高无上的皇位上,鬓边却已生出白发,都说天家情薄,皇上心中却一直都惦记着她。 舒嫽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心酸,她出仕拜相,从来都少不了皇上的提点历练,是君臣不假,但那份对子侄辈的爱护与倾心尽力的栽培,该也是真的。 她张了张口:“母亲性情洒脱,能饱览名山大川,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皇上点点头:“是啊,她自幼就有些爱玩,不过藏得好,我早知道,这皇宫,甚至这京城,都是困不住她的,”他看向舒嫽,顿了顿才接着道:“你模样性情都有几分像她,只是不多,更多的,是像你父亲。” 其实皇上说的没错,她母亲生为公主,自幼养在深宫,从小就看遍了这世间最浮华与最丑恶的一面,而他父亲,如天下所有读书人一般,胸怀天下,一心匡扶朝纲,他在这个位置上鞠躬尽瘁,耗尽心血,将自己作为一个臣子的身份几乎活成了宿命,是以去的也格外的早。 而舒嫽看上去恭谨谦和,是内敛之人,可这层外表之下,是任何人也无法扭转与他父亲血脉相承的固执。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直到此时,舒嫽依旧有些胆颤,十分的不愿惹皇上不快,幸而皇上似乎就只是为了同她这个小妹唯一的女儿叙旧,叙旧完了,就又回到正事上。 皇上站起身来,声音沉厚“昨日崔绍向朕求娶你,朕虽早知你们些事,却没想到他还真愿意为你违逆圣意。所以朕召你来问一句,同崔绍的这桩婚事,丞相可愿意?” 自昨日起,舒嫽心中一直起伏不定,但却早已做好打算,是以并没有犹豫。 她掀袍下拜,缓缓叩首“微臣愿意。多谢皇上厚爱。” 目光澄澈坚定,动作无比虔诚。 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忽然嗤笑了一下“起来吧,朕难得做一回媒人,搞得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 皇上应承下来,还要将她这桩婚事亲手操办,命钦天监去算黄道吉日,嫁妆都要自己来贴。 舒嫽诚惶诚恐,见皇上似乎心情不错,没敢过多推辞。 舒嫽方从宫中出来,秦王的礼就送到了相府。 这份礼来的没什么名目,然而她自然心知肚明,舒嫽面上不见丝毫显露,命人好生收下,打点好了前来送礼的人,让他多谢秦王殿下。 然而相府今日的热闹超出她的想象,到了晚间,孙公公竟然来了。 舒嫽一听管家禀报,不见丝毫讶异,而是在心道他也该来了。 孙公公同她寒暄一番,舒嫽照例问了可是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孙公公便跪了下来。 “老奴今日前来是有私人的话要问舒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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