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嫽心里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但还是说了句:“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孙公公跪在那里看着她,神情切切“这话本不该我问,但事关太子殿下,也少不得拼出这张老脸去,朝野传闻,相爷同大理寺少卿崔大人素有私情,可是真的?” 舒嫽点头,又想,说是私情其实并不妥当,都已经谈婚论嫁,离大白于天下也不远了。 孙公公又道:“崔大人与秦王来往甚密,相爷想必也是知道的,老奴斗胆问一句,相爷若是嫁了崔大人,可也就似那等平常女子一般嫁夫从夫了,老奴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如此对相爷说话,只是相爷若能给个答复,老奴死也甘愿。” 舒嫽笑了。 嫁夫从夫,她自己没这个心思,却有的是人怀着这份心思,就连眼前与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也是这般想她。 她也觉得孙公公这般形容有些好笑,他是伺候殿下久了,但怎么好端端的还生出一副慈母心肠来了这样子,分明像指责自己始乱终弃的老母亲。 舒嫽沉了声音,道:“崔绍是与秦王相交不假,然而公公又如何得知,他不是心向太子殿下呢。” 她手放到桌上一个宝蓝锦盒上,食指敲了一敲:“烦劳孙公公将这锦盒带给殿下,殿下看了自然会明白的。” 若她打开盒盖,便会看到上好的白玉光泽从锦盒中散发出来。 一片冰心在玉壶。 孙公公走后,舒嫽坐在那里,那双清明的眼睛有一丝嘲讽的意味,秦王拉拢崔绍,皇上赐婚,为的什么,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哪怕太子殿下不会真的疑心自己,然而始终会因崔绍对自己心生罅隙,从来人心不如水,哪里经得起一点翻覆呢? 她抬手揉揉眉心,无比疲惫的叹了口气。 看来如今情势,是由不得自己再按兵不动了。
第36章 崔绍在大理寺中一向官声甚好,尤其最近,他办了几个陈年旧案,不少曾经搁浅或错判的案子都被他一一厘清,大理寺中对他钦佩不已的不再少数,就连民间都开始有崔大人断案如神的传闻。 正逢大理寺卿告老还乡,秦王再次举荐,皇上顺水推舟提拔他为大理寺卿。 与此同时,钦天监回禀,九月初四便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崔绍与舒嫽的婚期便定在那一天。 此时是八月初七,算来也就是不到一个月后。 崔绍新升了大理寺卿,入朝一年便官至三品,又将迎娶当朝丞相,圣上的亲外甥女,二者随便一样都是旁人不敢肖想的,何况他双喜临门,俨然是朝廷新贵,崔府一时间被踏破了门槛,因此诸多事务需要打点。 舒嫽晨起不见细罗,是齐采月服侍她梳洗的,她本想着齐采月应该做不惯这些,只让她跟着管家学学看帐,可她说府中人少,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是以偶尔也会帮着细罗做些活计,两人没多少日子便亲如姐妹,舒嫽自然乐见。 梳洗即罢一出房门,外面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 下人们进进出出,搬花的搬花,洒扫庭院的洒扫庭院,那架势恨不能将整个府邸翻新一般。 婚期就在下月,虽说有些匆忙,但若是着紧些,也能办的隆重盛大,至少不能失了体面。 昨日李公公前来宣旨的情景历历在目,圣旨上先将舒嫽夸了一通,又将崔绍夸了一通,接着便说皇上赐婚,乃天赐良缘,最后宣布婚期,李公公也喜笑颜开,说皇上终于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然后拿着‘茶钱’高高兴兴的走了。 管家带着阖府的下人向她贺喜,舒嫽自然也高兴,命管家取了银子并一些小玩意儿赏下去,人人有份,各个欢喜。 这圣旨一出,天下皆知当朝丞相要嫁给朝堂新贵大理寺卿崔绍,皇上亲自主婚,满朝文武纷纷来贺。 不多时,前来道喜的人便挤做一堂,舒嫽这便有些头疼,然而又不能不去敷衍,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时,她脸都笑僵了,囫囵打理一下便钻进了被窝,一睡到了如今日上三竿。 老相爷端肃过头,小相爷谨慎过头,是以相府这许多年来,甚少有这般热闹得时候,此时想起还有些恍然。 舒嫽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皇上从前总将她的婚事挂在嘴上,讨厌她的人在底下嚼舌根子说她嫁不出去,她自己却不觉得什么,没想到竟真的有这么一天,自己要嫁作他人妇,与另一个人一起,度过此生余下的光阴,日后怕是还要生儿育女,如此想来,真真是如梦似幻。 这时细罗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叠红色布料:“小姐看看,这都是宫里内务府派人送来的,要小姐挑挑颜色,好做嫁衣。” 舒嫽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这些布料红的有什么不同,于是随便指了一个,细罗拿在手中细细的看,又道:“这料子好是好,只是用来做嫁衣怕是太过老气,不太应景。” 舒嫽听了觉得有理,又不耐烦这些琐事,于是点头:“细罗姑娘说的对,全凭姑娘做主。” 细罗嗔道:“是小姐成婚又不是我要成婚,哪有自己的婚服料子也要别人做主的。” 舒嫽一本正经的道:“你说的也是,是我忽略了这一点,不若明日先替你选婿,把你嫁出去,我也才好安安心心的出门。” 细罗眼见她越说越不着调,面上已经红了,便剜了她一眼,道:“好好的姑娘家,不知同谁学的这些,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我去同姑爷说,以后让他好生管教你!” 接着扭头便跑了出去,舒嫽受了她一通挤兑,愣在原地,半晌哑然失笑,齐采月也弯了眉眼。 “别人要做新嫁娘都懂得避嫌,你倒好。” 崔绍看着大咧咧坐在自己屋中啃苹果的人,有些无奈。 舒嫽放下手中的果核,展颜一笑:“我不光明正大的来,我偷偷的来还不成么?” 管家和细罗存心要将这场婚事操持得光鲜,舒嫽却甩手掌柜做惯了,细罗左一个又一个要她拿主意,缠得她头昏脑涨,她趁细罗去拿花样要她选的空当,从府里跑了出来,也管不得回去是否要被提着耳朵念叨。 崔绍有的是钱,在婚事上不肯委屈了她,于是另买了一间大宅子用作成婚,是以这间赁来的就没怎么装点,还算清净。 她看着崔绍,微微挑眉:“怎么,你嫌弃我?” 崔绍失笑,拿起手帕替她揩干净嘴角:“岂敢岂敢。这宅子本也是你的,你想来便来,我欢迎之至。” 舒嫽于是笑的心满意足。 这时下人来报,说秦王亲自到了府上,崔绍与舒嫽对视一眼,起身前去迎接。 他回来的时候,舒嫽躺在榻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盖在脸上,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她身上,睡的正香。 崔绍走过去拿起她脸上盖着的书,却原来那人并未睡着,望向他的是一双笑眼。 舒嫽望着背光站着的崔绍,眉头未来得及舒展,仿佛有什么烦心事一样。 舒嫽打趣他“我说崔大人,从前你同我说考取功名就是为了高官厚禄,如今加官进爵,怎么也不见你有多高兴?” 崔绍坐在她身侧,慢条斯理的替她理着鬓角,动作认真的仿佛在替画着色:“因我有了更值得高兴的事,我看见你才高兴。” 舒嫽点头,眼里满是慧黠:“嗯,这话真好听,我愿意听。” 崔绍见她这幅模样,心中一动,顺势欺身而上,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以往,唇齿间炙热而缠绵,崔绍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住她后脑,直掠夺尽最后一丝气息。 舒嫽推开他,面上已是一片绯红:“你疯了不成?” 崔绍搂着她,也躺了下来,这塌还算宽敞,两人又都偏瘦,是以躺起来也并不如何局促,舒嫽听到自己耳边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笑意“你就要嫁给我了,这么怕羞可怎么成?” 舒嫽不服气的回敬:“流氓。” 崔绍似乎思索了一下,对她道:“我近日听说一桩传闻,牵涉一桩陈年旧案,似乎还和宋太师扯上了关系,想去查时,大理寺的卷宗库里却不见丝毫痕迹,因此想着是否是在天玄阁中,不知明日是否去你那里取了令牌,看看是否能查出些什么来。” 天玄阁是大理寺中一处重地,里面存放着所有要案秘案的卷宗,要进入需得手持天玄令才可通行,历任大理寺卿不得令牌,都不可进入。 世上唯二的两枚令牌,在皇上与丞相手中。 舒嫽了然道:“那还等明日做什么,你一会儿便来我府中拿就是。” 她这话出口后,整个房间仿佛都静了下来,听不见丝毫声响,甚至有些怕人,半晌才听崔绍道:“也好。” 接着又道:“你在我这儿消磨了大半日,难道不着急回去?” 舒嫽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不想回去,一大堆事情要我定夺,可我若不在,她们一样办得好。” 崔绍失笑:“你这人啊,自己对婚事不上心,还要说出来教未来夫婿知道。” “那好吧。”崔绍坐起身来,向她伸出手:“索性便容你放肆一回,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两人于是携手上街,什么也不顾,舒嫽兴致很高,看什么都新鲜,崔绍看她高兴,也就顺着她,陪她玩了个痛快。 两人一路行至福缘寺,寺中古木参天,两人到的时候夕阳照山,寺中人迹寥寥,梵音阵阵,身处繁华京城,却宛如遗世。 舒嫽本不信神佛,今天却没来由的想求个吉利,她捐了功德,又在大殿中求了一只签,交给老僧去解,老僧出家人不打诳语,解出的是下签,她嘟囔一句:“只求一次,怕是不准的。” 于是又去摇了两支,这两次还好,解出的是中签。 舒嫽虽然还是不大满意,但是不好一而再的舞弊,只得讪讪罢手,离开的时候,那老僧叮嘱她:“施主只要心志坚定,便可逢凶化吉,险中求胜。” 舒嫽道了谢,便随崔绍离开了。 崔绍见她似乎对其耿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有我在,你怕的什么?” 舒嫽抬头看他,也觉得心安,以前虽未想过,但若得这个人相伴一生,想来该是很好。 细罗一见舒嫽同崔绍一同回来,满脸讶异,看向舒嫽的眼神全是责备,舒嫽知道崔绍走后,她怕是把女子出阁前的忌讳列成长长一张条子甩给自己,心头不由得有冷汗划过。 于是顶着这样的目光,硬着头皮带崔绍去了书房。 她拿钥匙开了书案下的一个匣子,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通体漆黑的木盒,一小小的令牌就躺在里面。 木牌也是通体漆黑,只用篆书刻了两字:天玄。 舒嫽取出令牌,随手递给崔绍,素白的手衬着黑色的牌子,分外显眼。 崔绍接过,拿着令牌的手骨节分明,青筋隐隐突出,仿佛这小小的一块木牌重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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