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虽然可恶,但是也……罪不至死。”苏婵游移着眼神,尽量拿捏着和缓轻柔的语气,像是与他在商量,“况且……这也是我……自己的事。” 是的。这是她的事。所以她并不想麻烦别人。高修是她救的人,她该对他负责。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水磨性子,从小便秉承着有罪当罚,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若是让高修杀了人,那不就相当于替她背了这条人命,她是绝对不能心安的。 他注定是要伤好离开这个地方的,她并不想让他卷入到这场麻烦之中。 他太高了,她低着头,目光轻轻落在他的胸口衣襟处,“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也许在你眼里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这些终究是朝廷律法说了算,他犯了错,可以将他送到官府,而不是……而不是就这样在这里随意地杀死,这样对你也是一件麻烦吧?” “你的事?”高行修缓缓道,声音不见喜怒,“你是在说我,多管闲事?” 他堂堂朝廷钦赐金甲左将军,边陲蛮夷无不闻风丧胆的存在,如今竟被一个女郎指责多管闲事。 苏婵终于肯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很快便又垂下,红唇嗫喏了一下,喃喃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高行修朝她走近,悠悠道,“我倒觉得比起这个人来说,你倒像是更怕我。” 他突然朝她靠近,苏婵吓了一跳,心脏砰砰跳的厉害,朝后面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我没有……” “没有……”高行修又朝她迈一步,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他要害你,你却不怕他,我在帮你,你却怕我。” “为什么?” 苏婵哑然失言,发愣似地看着他,嗫喏了一下唇,什么也说不出。 “这是什么道理。” 他往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高行修剑眉微蹙,似乎受不住她看向自己时的畏惧神色,倾身上前,一把攥住了她。 月色下,两个人都怔了一怔。 他历来握兵器,握长/枪,冷冰冰,硬邦邦,如今纤纤柔荑在手,只觉触手细腻幼滑,温软似无骨,忍不住便生起了几分摩挲把玩的念头;而她从小到大除了和苏大碰过手,何曾接触过旁人?就算是李怀玉,也是未曾。 苏婵脸色变了,下意识便要挣脱。 他却不动声色地箍住,不容许她逃离,生生忍下那股奇思遐想,轻而易举将她攥在手里。 男女大防,苏婵慌了神,黑夜看不清她是怎样发红愠怒的一张脸,“……你干什么!” “高修,你松手……”她挣扎,但在他的力气优势面前恍若蚍蜉撼树。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此刻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也许比黄四更加可怕,那种压抑感十足的、令人难以反抗的力量,这样的人或许是没有弱点的,她一时有些喉咙发紧。 他虽可怕但却不是黄四那样的人,她相信。所以她开始用妥协的一面来面对他,语气缓了下去,“我的手很痛……” 下一刻他果然松了力道,然后她被迫握住了一柄什么东西,冷硬的质地,冰冷的温度,是他将一把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将她扯到了黄四身前。 “你刺他一刀,我就罢了。” 手中握着突如其来的匕首,苏婵神色愣愣,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高行修箍住她的肩头,贴在她身后,若有似无的气息窜入他的鼻端,是她的衣带发香。 他一只手搭在苏婵的肩上,高大的身量俯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覆上她的手背,执起她的手,往黄四身上缓缓丈量,就像丈量一个待宰的猪羊,在他的腰腹处很快停下。 “这里刺下去,不会死人。” 但是会生不如死,后一句他没有说。匕首在月色下折射出幽幽寒光,他缓缓道,“你放心,这里刺下去,他会瞬间瘫软,不会叫的。” “刺吧。”高行修冷静道,淡淡的呼吸打在她发红的耳垂,“他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些代价。不是不想杀他吗?那就刺上他一刀,我便不杀他。” 苏婵拿着匕首的手开始发颤,死死盯着黄四,眼眶渐渐蓄起了泪。她从小到大连杀一只鸡都不敢,这一下子让她拿刀刺人? 他当真不会死吗?再说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大手更加用力了几分,声音冷硬,“刺!” 苏婵被吓得轻轻一个哆嗦,她颤颤巍巍地举起匕首,对准了黄四,眼神一凛,似是下定了决心,手腕一个用力,刀尖朝他猛地刺去,但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时,她又生生顿住了,终是下不去手。 匕首掉在地上,她往后缩退,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不行……” “宋襄之仁!”他骂了一句,捡起匕首,攥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黄四身上刺了下去,速度极快。 柔软的触感喷出了温热的血,昏死过去的黄四爆睁开眼,激烈地挺动一下身子,表情痛苦,但是却张阖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短促的抽搐之后,然后又一动不动了。 苏婵吓得低吟一声,仓皇地跌到了高行修的怀里,她的脸上仿佛沾上了什么湿热的东西,是黄四的血。 她脸色苍白,吓得说不话来。她刚刚杀人了…… 她失神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黄四,全身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干了力气,软软的失去了任何的依靠,她不知靠在了什么上,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了,然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扯了起来,甚至连脸上的血被男人轻轻拭去了也未曾注意,只是死死盯着地上的黄四,声音如同呓语,“他死了吗?” “我说了,那里不会死人。” 苏婵涣散的眼神恢复了一些,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麻木,缓缓点了点头。 她麻木地往前走,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切缓过神来,走了一段,她后知后觉自己一直被高行修牵着手,她于是挣了挣,他也没有留,很轻易地就松开了她。 她太柔弱,又太仁慈,今夜发生的事想必会令这个弱不禁风的女郎好好消化消化才行。高行修看了看她低垂的脸,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那把匕首放在了她的手心,“这个给你。” 他顿了顿,语气冷硬又有些古怪,“你太无用,留着防身用吧。” 手中匕首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令人无所适从,但她什么也没说,手指攥住匕首,轻轻点了点头。 高行修看着她纤纤的十指,想起刚才的绝妙触感,生生忍住了再次握起的冲动,语气平静,“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休息。” 苏婵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默默回屋,两人在庭院里分道扬镳。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得极慢。 意料之外地,对面的女郎也停了下来,他顿了顿,几乎也立刻停下了脚步,朝她回头看。 苏婵在黑夜中朝他回头,她的脸在夜色下苍白又娴静。 “高修,谢谢你。” 她的声音孱弱而又真诚。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v前随榜更哈,奋力存稿ing
第11章 第 11 章 ◎嫁衣◎ 周奉年是在三天后收到了高行修的信鸽。 那时周奉年正在练兵,接到信使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回了营帐,当一目十行看完信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确信那是来自将军的字迹,他在信里说自己一切都好,不日后便可回营。 周奉年刚看完信笺思忖,门外有士兵行礼的声音,杨修文到了。 修长的手掀开营帐,又是那张笑吟吟的清俊面容,“可是有了左将军的消息?” 周奉年回头看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将军一切无虞,不日便可回营。” 杨修文微笑,表情似乎很是惊喜,“将军吉人自有天相,那杨某就在此静候将军的佳音了。” 见周奉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坐在案前处理起了军务,杨修文不以为意笑了笑,善解人意道,“看来将军还有事务要忙,那杨某便不打扰了。” 周奉年看军务的头没有抬,“杨大人不送。” 杨修文面带微笑地出了营帐.一路上站岗的将士们纷纷向他行礼致意,他微笑给予回应,只是始终目不斜视。等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他春风满面的一张脸随着帐中光线一起落下,终于露出了寒霜一样的本色。 他站在昏暗里,静默了片刻,然后叫来了几个随军吏。这些人都是杨修文随军带来的,并不受军营管辖。 “高将军平安无事,马上便要回来。”杨修文对他们悠悠道,“派几个人前去迎接一下将军,可不要让将军的归途出了什么岔子。” 。 苏婵回屋便将身上彻彻底底清洗了干净,但仿佛还是能够嗅到身上来自黄四那浓重的血腥气,她浑浑噩噩躺在床上,脑中一片乱麻,迷迷糊糊就这样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黄四死了,官府将她和高修抓了起来,让他们给黄四抵命。 他们对她和高修严刑拷打,高修本来伤痕累累的身上又多出来了道道鞭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场梦做的混乱又真实,等到第二天她从噩梦中醒来,意识清明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昨夜并没有管黄四的去留。 苏婵一下子惊醒,急急穿好衣服,冲出房门奔向柴扉,想去看看黄四的死活。 接近柴扉前,她又狠狠顿住,心猛地一沉,不敢去开门面对即将的一切。 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站在柴扉前犹豫了半天,终究是鼓足了勇气,打开了柴扉。 那昨夜的墙角下,已经没有了黄四的身影,她预想中的血迹和任何痕迹都消失了,被不知是谁处理的干干净净。 苏婵面色愣愣,看着那一处墙角发怔,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抬起头,在余光中看到了一道瘦高的人影。 几步外站着一个清俊的身影,李怀玉站在不远处,面色沉寂,肩披霜华。 听到了柴扉推开的声音,他循声而望,然后看到了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窈窕身影,眸光一动,朝她而来。 “阿婵。”李怀玉走向她,声音急切,“抱歉,前几日我有事绊住了,我这就带你去衙门……你还好吗?” 他忧伤又担忧地看着她,目光是满满的愧疚,“抱歉,是我耽误了你,我不该……” 苏婵还没有从黄四莫名其妙的消失中回过神,看到李怀玉后一时有些心虚和慌乱,但是听他一句句真真切切的关怀之语,她心中又升起温暖和感动,这感觉充盈和稀释了她的惴惴不安。 原来在自己仿徨无措的这几天,有一个人始终在牵挂着她,忧她所忧,思她所思。 她看着李怀玉,眼眶有些湿,真挚道,“谢谢你,李公子。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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