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皇后,这几十年她管理后宫正直无私,从无一丝过错。”李商站在堂前,他看着朝臣们痛哭说道,“废太子被圈禁以来,皇后数次上书自请废后,甚至交回宝册宝印,挪到偏殿居住,朕不忍于心,这才驳了她的请求,若说她有罪过,第一有罪的人是朕。” 堂上的大臣们一语不语,李商诉完衷肠,一抚衣袍,下了台阶走出大殿,再也不曾多看朝臣们一眼。 隔日,李商下了一道罪已诏,先是自省德行不修,以至天降大罪,战火纷争,以致百姓饥荒,饿殍遍野,又自愧养而不教,诸位皇子兄弟阋墙,最终酿下惨祸。 李商的罪已诏书一出,废后的事渐渐停熄,废太子的丧事迫在眉睫,礼部连上几道奏折,李商看也不看,直接退回。 重华宫里,二皇子李忆来给淑妃康氏请安,屏退左右,康氏愤恨的说道,“戾太子谋反,还诛杀两位皇子,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行,皇上竟还要让他在东宫治丧,真正是没有天理。” 李忆对前几日朝臣上的事还记忆犹新,他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人一死,再大的过错都烟消云散。” 康氏问道,“皇儿有甚么主意呢?” 李忆微微皱眉,下意识的揉起右肩,去年小年夜,他在自家府上遇刺,刺客的那一剑正中他的右肩,外面传言是太子派人暗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刺客并非是太子派去的人,只不过流言对他有利,他也就顺水推舟,让太子背了这黑锅。 康氏见他揉肩,关心的问道,“皇儿是不是伤患又疼了,我这就叫人传太医。” 李忆摇头,说道,“母妃不用着急,我并无大碍。” 他遇到难题,这处旧伤就会隐隐做疼,康氏不明底细,只当他是不愿声张,不禁恨声说道,“该死的废太子,该死的杨氏。” 李忆对淑妃说道,“母妃在父皇面前,万不可说杨氏和废太子的不好,这个时候,越是要恭敬,方能显出咱们仁义。” 康氏自嘲一笑,她道,“那也得见上你父皇才行呢。” 李商自回京以来,就不再踏入后宫一步,后宫的女人们已有一两个月不曾见到他了。 康氏把儿子的话记下了,她道,“此次朝中上下请求废后,皇上竟一意孤行要保全她,我只担心此次若不能拉她下马,只怕日后又是祸患。” 李忆亲手给康氏剥了蜜桔,他送到康氏手边,说道,“父皇顾念与杨氏的夫妻情份,这个时候不宜再动杨氏,以免落下把柄,惹怒了父皇,那便得不偿失。” 皇上不肯废后,只是杨氏一日不死,康氏就一日与后位无缘,这个妃位她坐得够久了,再没有耐心多等一刻。 李忆深知康氏的心思,他笑着说道,“母妃,她一个失去儿子的人,就算身居中宫之位又有何用?你统领六宫,又有儿子傍身,地位已与皇后无疑,他日儿子登上大宝,必定要尊你为皇太后。” 康氏叹了一口气,她道,“虽说后宫的嫔妃唯我马首是瞻,可到底也不是正经册封的皇后呀。” 这杨氏的存在,犹如肉中刺让康氏母子坐立不安,偏偏眼下拿她无可奈何。 母子二人说着体己话,李忆想起一事,他道,“儿子听闻信国公府那个在坤安宫做女官的女儿已回到宫里,母妃可知此事?” 说到谢宝扇,李忆自然听过她的声名,先是怀王,再是太子,最后靠着揭发检举自己的家族保住性命,只要提及此人,谁不鄙夷唾弃? 康氏冷笑一声,说道,“杨氏打得甚么划算,瞒不过我的眼睛,前几个月,皇上见过她几面,称赞了她两回,这杨氏黔驴计穷,只怕是想借着谢家这个女孩儿争宠,真正是痴人说梦。” 康氏虽不屑一顾,李忆却不敢掉以轻心,他道,“乾明宫的小太监小德子说,谢氏离开乾明宫时,是文总管亲自送她出来,母妃也说了,她在父皇面前露过脸,可千万别让她们得逞才好。” 康氏摸着殷红的指甲,淡淡的说道,“一个罪臣之女,随手就把她收拾了,多大点儿事,何需皇儿特意挂在心上。” 放眼望去,当今圣上就剩李忆一个儿子,李忆俨然已胜券在握,他笑着对康氏说道,“后宫有母妃掌管,儿子在前朝就能安心了。” 他二人说了半日话,眼见请安的时辰过了,李忆便带着小太监出宫回府。 第98章 坤安宫里,谢宝扇正在陪…… 坤安宫里, 谢宝扇正在陪同杨氏下棋,窗外大雪纷飞,谢宝扇手执白子, 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这一步显示把她难住了,她思索良久,终于落下一字。 轮到对面的杨氏了,她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堵住谢宝扇的去路,顿时,棋盘上局势扭转, 谢宝扇越发谨慎,每走一步就要权衡再三, 而杨氏极有耐心,始终不急不躁。 棋盘上处处埋伏着杀机, 双方寸步不让,谢宝扇和杨氏都是下棋的高手,不过谢宝扇失掉先机, 任凭她用尽心思, 两三轮之后,大势已去, 再无挽回的余地。 这一盘棋,谢宝扇和杨氏下了半日,莲心仔细遍了一遍,不多不少,杨氏赢她半目,她掉下手里的黑子, 说道,“你的棋风大开大合,倒跟皇上有几分相似。” 莲心送上热茶,杨氏接过来轻啜一口,说道,“皇上下棋的技艺也十分高超,不过他从来没有赢过本宫。” 谢宝扇摸着手里的白子,她说道,“这天下敢赢皇上的没几人,娘娘就不怕惹皇上不悦吗?” 杨氏笑着说道,“有些事,岂能因你怕就不去做的。” 谢宝扇输了心甘情愿,她将棋子分别捡到棋笥里装好,回道,“娘娘能沉得住气,我自愧不如。” 杨氏坐起身,她望着窗外的飞雪,轻声说道,“皇上的罪已诏一下,又有多少人会寝食难安呢。” 杨氏的一道请罪折子,就让李商忆起昔日旧情,皇上的罪已诏让杨氏转危为安,想到这里,谢宝扇由衷的钦佩杨氏。 “娘娘手段高明,只是二皇子一派的人,未必肯罢休,娘娘还需早做防备才是。”谢宝扇说道。 “圣心难测。”杨氏摇了几下头,她道,“且看对皇上如何处置寿安侯府吧。” 寿安侯府是杨氏的母族,杨氏的亲哥哥承袭爵位没几年就英年早氏,因他没有儿子,过继了庶兄弟的儿子来袭爵,杨氏的这个侄子平庸无能,守住家族已是勉强,如何敢参与太子谋反,只是寿安侯府是太子的外家,谁也不信杨家是清白的。 如今太子已死,杨氏自身难保,二皇子一党的人,竭尽全力剿杀原先的太子党,寿安府侯虽算不上是太子党,不过但凡跟废太子沾上关系,就难逃他们的处置。 说起寿安侯府,谢宝扇自然就想起信国公府,谢家的男子尚且关押在大理寺,昨日,她给章素青稍去一封信,说她在宫中一切安好,让她勿要惦记,又托人打点信国公府的官差,请他们关照圈禁在府里的女眷们。 谢宝扇说道,“皇上心里有娘娘,便是看在娘娘的份儿上,寿安侯府也会无事的。” 风雪越发急促,外面白茫茫一片,往日富丽堂皇的坤安宫就像是冷宫,没有一丝烟火气,杨氏神情恍惚,她看着茶盅里的水,嘴里喃喃说道,“情份这东西就跟水一样,用一些就少一些,等用完了,就甚么也不剩。”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全部收拾好,莲心捧给谢宝扇一杯茶,谢宝扇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的坐在暖炉前观雪。 不久,有个老太监带着一身寒气进屋,杨氏看到她,手里端着的茶盅一抖,几滴茶水溅到她的衣裙上。 那老太监干瘦干瘦的,他佝偻着身子,脸上像是晒干的桔子皮,谢宝扇以前从未在坤安宫见过他,他向杨氏进了一个安,沙哑的声音说道,“寿安侯府的案子已逞到御前,经大理寺调查,寿安侯府安份守己,与前太子之案并无干系,皇上下了朱批,言明既是无罪,便命发还家产,解除侯府的禁令。” 杨氏脸上的神色渐渐放松,她微笑着说道,“皇上果然是个多情的人。” 寿安侯府平安无事,她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朝堂上废后的声音越多,就对她越有益处自从李商回京处置了太子一党,宣武门前每日都在死人,杨氏做梦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老太监声音接着又道,“还有一事,今日午后,前太子妃梅氏吞金自尽,追随前太子而去。” 忽然听到这消息,谢宝扇端住茶杯的手顿住,她惊鄂的望着说话的老太监,老太监传完话,便甚么也不说。 杨氏沉默半晌,问道,“可曾往上报了。” 老太监拉锯一般的声音回道,“报了。” 杨氏对这个亲儿媳一直不大满意,她胆小怕事,全无一丝担当和魄力,去年在末山意外流产,更是让杨氏对她失望之极。 若是那孩子在,太子还能保有一丝血脉,可惜一切都是枉然。 太子妃的母家梅氏一族已被判满门抄斩,杨氏淡淡的说道,“死了倒干净,她那样软弱的性子,没人庇护,只会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情,谢宝扇听来只觉说不出的悲哀。 杨氏放下手里的茶盅,向那老太监挥了挥手,老太监悄无声悄的退下,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待他走后,杨氏说道,“这两日,就是信国公府判决的日子了。” 谢宝扇深知,没多少日子可等了,谢家几百余口的人命全系她一身,杨氏说李商是个多情的人,他的多情究竟是否能挽救谢氏一门呢? 窗外的北风更紧了,谢宝扇低头盯着茶盅里起起浮浮的茶叶,淡淡的说道,“我的身家性命早就交付给娘娘安排了。” 杨氏扯着嘴角一笑,她道,“你瞧,宫里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家族而生,无论是你,是我,还是太子妃。” 谢宝扇深以为然,高老太太曾经说过,她的荣耀来自信国公府,是生是死,她这辈子都要偿还家族的恩情。 “娘娘,我想去送送太子妃。”谢宝扇说道。 杨氏点头,“去吧,姐妹一场,就当是最后送她一逞。” 谢宝扇走出偏殿,李嬷嬷送上厚厚的斗蓬与她裹上,出门时,有两个小太监一路跟随,谢宝扇和李嬷嬷相互搀扶,走出坤安宫,前方白茫茫一片,宫殿都被白雪淹没,谢宝扇搓了搓手,轻声念叨,“这天好冷。” 李嬷嬷说道,“今年的雨雪多,钦天监奏报,这一场雨雪还得下半个月呢。” 二人同时想起庄子上的农户们,雨雪一多,就容易受灾,今年本就多灾多难,又有多少人熬不过这个冬天呢。 谢宝扇不语,出了坤安宫,她们几人来到东宫,宫门外有层层侍卫把守,领头的侍卫看到她们,却并未多加阻拦,直接放行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1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