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讨厌我, 我心里很喜欢你的。”她小声说。 “我从来都不讨厌你啊,我心里也很喜欢你, 特别喜欢。”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她闷闷说了一句,然后埋头把鼻涕眼泪擦我衣服上。 我也不在意这些,反而有些高兴。她这样, 比木头一样的哭,好多了。 “十一姐,我饿了。” 她肚子叫得震天响。 我叫人送些吃食来。 小厨房煮了素三鲜金丝细面,内有少少的豆腐丸、山药、木耳、笋丝、菌菇、豆芽,极清淡,面细而韧,口感恰到好处,调料放得不多,淡淡的咸味加食材本身的鲜香,配有小盘装的腌豆角、藕丁、脆笋,微微辣,爽口而开胃,恰好填进心中空处。 国丧期间,不得食荤腥,也不会饿着我们。 我才看完刑罚,以为自己会胃口不佳,闻到香味,也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汤都喝了一半。十二也一样,我们俩看着空碗,腹中升起熨帖的暖意,便觉得这一夜,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翌日,没人叫我们起来。 床极宽阔,足够我们睡个好觉。 十二一晚上都没打呼,也没磨牙,我醒时她还睡着,一看,眼睛周围全肿了,我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抽动了眼睛,一摸,我也没比她好多少,又涩又痛。 “娘……” 十二背对着我,蜷缩成一团,低低叫了一声,幼猫似的。上回睡得和天王老子一样,恨不得把床捶翻,这回就太老实了。 我还要处理莺娘的丧事,轻轻起来,没惊动十二。 “殿下,圣上说了,您和十二公主身体不好,先养好病,以自身为重,不用每日去跪灵。” 我看了眼铜镜,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肿着,十分憔悴,仿佛久病未愈,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 “也无需妆扮,就这样罢。” 梳理过后,叫宫女低低挽了个髻,用素净的玉钗簪好,换上一身素白孝服,我先去燕皇、高妃那边叩拜过,才去见大皇兄。 “昭昭,你病成这样,怎么出来了?” 我其实还好,脸色差是因为失血,原本情绪积压在心中,不太好,因莺娘,哭了一场,已轻快许多。大皇兄看起来很真诚,还是叫我十分受用的。 “大哥,我想送送父皇和高太妃。” “有此心足矣,若他们在世,必不想看你因此生病。”大哥说这话的时候,严肃了起来,带着几分告诫意味。 我这时才发现他瘦了一圈,原先的朝服宽了一点。 礼仪繁重,他又穿得厚实,累得不行,瘦也正常。 “我知道了。” “大哥,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都依你。”他倒很豪放。 “莺娘也是父皇的女儿。她难产去了,我想追封她为长公主,寻一风水绝佳处安葬。” “婉柔郡主么…可惜了。”他低叹一声。 “封号想好了没有?”他又问。 “无忧。” “好。” 他写好圣旨,我盖上玉玺。 玉玺还在我手里。 我想还给他,又怕眨眼人头落地,还是先留在手里稳妥。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哪有皇帝能忍住这样的事呢?我又开始猜疑起来。 “简单的奏折我自己批阅,不好拿捏的写在宣纸上,夹在奏折里,等你有精神的时候,看过,觉得妥帖,头再誊到奏折上。”他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不平,眼神温和亲切,充满信任。 “你这样我太不放心了。”他蹙眉,胖脸露出担忧、焦虑的神色。 “太医怎么回事?那么多珍贵药材,还叫你生病。” “大哥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离宫后,我叫人宣读旨意,追封莺娘为无忧长公主,然后安排宗人府的宗室负责莺娘的丧事,以长公主的规制办。 她本是记在高妃名下的义女,名义上是因为先皇、高太妃逝世,伤心欲绝,才动了胎气,难产而亡,占了孝义之名,无人置喙。 莺娘的孩子被谢承安取名为谢宁,作为谢家嫡长孙记入族谱,以后也有一份后辈子孙供奉,不会沦为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其实身后事办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谓风水、香火,不过是活人对死者的缅怀,对已经死去的人来说,并不能叫她冰冷的躯体转活,也不能叫她曾受过的痛苦少一分。 所以我这一生,活着的每一日,都要随自己的心意而活,不为谁摧眉折腰,更不管身前死后外人评说。 谢承安替威宁侯夫人求情,我只说此事牵扯甚大,他也不追问了。 我也看出来,他与威宁侯夫人的感情实际上没有那么深。 威宁侯夫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把他的婚事当儿戏,几番强力推拉,把原本不错的局面撕了个粉碎。或许在她心里,只有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以致拿整个侯府的性命去赌。 调换皇室血脉,是死罪,还要株连旁族。 若是捅出去,整个威宁侯府就没了。 这事也牵扯皇室秘辛,有损威严,并不适合传扬出去。威宁侯很识趣,我悄悄提点,他就主动投诚,愿意配合后续事宜。比如,查清高云珠背后的人。 燕皇暗中培养的势力全交在我手中,他常年收养孤儿,从中寻找天赋出众者训练成暗卫,而我要从这些人中分一批出来,将来要站到明面上,成为燕云骑。 手里的事太多,要分个轻重缓急,我先把麾下的人分成枭、隼、鹰、燕四部,枭部掌管情报,隼部负责暗杀,鹰部监察天下,向整个燕国蔓延,燕部是未来会分进燕云骑中的人。 等我把繁杂的人手分好,燕皇、高妃、莺娘,皆入土。 毒一直在解,血气不足,我脸色愈发难看,解毒后再慢慢调养就好,但我早有谋划,便借此“病重”,想钓一钓幕后居心不良的人,也检验一下大哥的话,是真是假。 我如今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白天昏睡,晚上理事。 世人皆知,先皇最宠爱的昭华长公主命不久矣,新帝正向全天下召求神医,治愈长公主者,赏千金,封爵位。 “殿下,京中的赌坊最近猖狂得厉害,不整治一下么?” 谢临徽自然知道我是装病,但其他人不知道。 “嗯?” “他们以殿下的生死做赌注。” “给我押十万两。”我笑笑,也不在意。 谢临徽说的是暗赌坊,不是明面上下注那种。 “你就别押了,免得太多,人家不信。到时候我分你一成。”我抽出一沓银票,似乎有点厚,这样会不会太招摇? 谢临徽愣住,有些艰难道: “公主,一成是不是有些少?” “那就半成。” “公主,一成不少,真的。我还要养十二公主,她吃得多,又喜欢金银珠宝……” “我帮你养。” “公主,一成,我会把这事处理得妥妥贴贴,把赌坊的油都刮三层下来。” 他顶着一张谪仙一样的脸说这等市侩话,也不显违和,我把银票给他,放他走了。 他心里黑得很,下手也有分寸,我相信他一定能办好。 “殿下,江都那位苍国的公子,正向京中赶来。”枭部之首是个年轻女子,原本没有名字,我赐名江枭,谢临徽走后,她才过来。 “盯着,看他们一路和谁接触了。” “是。” “宁王府最近多了生人。”江枭道。 “先纵着。”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重要消息。 白天睡得太久,夜里睡不着,便看手中的产业亏损盈利情况,看多了还觉得挺有意思。 溯洄来京城做什么? 我想不通。
第55章 神医 我从未见过,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 我“病”得越来越重。 每次拿来铜镜, 都觉得里面那个人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实际上毒快彻底解除,我只是因失血多次而体虚,因疼痛而精神不济。 我想事的时候反而轻松了很多, 再没有那种混沌的感觉, 心境平和, 宛如垂钓的老渔翁, 非常耐心的等鱼上钩。 不再担忧他人的选择,不再想生死离别。 我只等结果, 织好网, 等上钩的鱼儿想挣脱时,再抛网, 一把网尽。 哪能事事如意, 只能多做准备, 万一有人策反, 也有余力压下去。 十二亦瘦得厉害,我叫谢临徽把她送到京郊别院住,与我相干的消息一应封锁,免得她难过。她那里, 只知道我生了风寒, 怕把病气过给她,便不让她照顾。最初, 她还不愿走, 我说,万一她病了, 我还得费心,她就乖乖去了京郊。每天一日三餐,也在乖乖吃饭。还写信, 说她多乖多听话,会养好身体,叫我不要讨厌她。 我让甘棠代笔,回信哄她,顺道叫谢临徽多多关心她,趁虚而入,别叫她总想高妃。 虽然割的是左腕,近来日日睡着,浑身乏力,用右手写字,十分虚浮无力,回溯洄的信也是甘棠代笔。她模仿得极像,平时我用的字体和批阅奏折的字体不同,也不担心会叫人看出端倪。 偶尔想起燕皇说的,只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会有许多人来讨我欢心。可那些人再好,也不会是十二,不会是江熤。 我喜欢的人,只想放在心里,藏起来,好好保护。 可我认识莺娘的时候终究太迟,只能眼睁睁看她凋零。一想起她的名字,我心里就浮现她的笑容,想起她亲手缝制的衣裳,想起她已长眠黄土下,胸口以下某个不知名处,闷闷一痛。 有时真想痛快的大醉一场,可惜我还在解毒,也在孝期,不能饮酒。 京中赌坊,一直有人下注,赌我的生死。 除了生、死,还有人赌十日、半月、一月,看我能捱到什么时候。下生的最少,因为众所周知,昭华长公主是真的不行了。 最近新帝上朝时,十分阴鸷,弄得朝臣战战兢兢,声都不敢弄大,宫内宫外,次序严谨,生怕惹得暴躁的江豫直接爆发。 大皇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我这一病,京城内外都有传言,说我病重都是他害的。 他深恨我这个与前太子交好,且得燕皇信重的皇妹,只等燕皇病逝,立刻就对我下毒手,说什么千金高爵求神医只是幌子。 还有人说,大皇兄害我是因为我手中掌握了大皇兄害死前太子、暗害燕皇的证据。传得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样。有人细细揣摩那日二皇子自尽的细节,越发觉得其中有大问题,一切都是大皇子的阴谋。 大皇兄真是极神奇一个人。 所有人都深信他又毒又坏,老谋深算,无恶不作,心狠手辣。 其实他胖胖的,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他每日都来探望我,坐在床下,与我讲朝堂如何不稳,那些糟老头子欺负他,需要我为他排忧解难,眼睛一哭肿,就只剩一条小细缝,他也没有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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