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开胸口的衣袖,露出一片光洁的胸膛,靠左的一侧,我看到一点鲜红的朱砂,极小也极醒目,像一粒血痣,随心脏起伏微动,有种惊人的艶色。 “若与人结为夫妻,它就会消失。”他说。 “倒与梁国那些守宫砂一样了。”我很好奇,伸指轻点一下,却感受到了他骤然加快的心跳。 “殿下再留下去,今晚我就走不了了。”他稍稍后仰,努力遮好衣襟。 “下次见面,我也要看到它。记住了吗?” 我任他整理好衣冠,总想验证一下他说的真假。夏流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毕竟他会医,会易容,焉知不能点一颗朱砂痣,再轻松除去。 但我真的很满意,异常满意。我觉得他像为我而生,恰好契合我的喜好,一举一动都符合我的心意。 “殿下放心,除了殿下,谁也不能叫它消失。”他终于放肆了一回,抵着我的额头说这样的话,声声入耳,清润温柔,使我觉得脸都烫了起来。
第72章 重逢 天人之姿,如谪仙人。 “殿下, 我要走了。” 他看着我。 “我也很快就要走了。”战机不容延误,我必须尽快前往苍国,定下地点与苍国使臣谈判。 “殿下介意我隐瞒身份吗?”他问。 “我们是否有血海深仇?”我反问。 “没有。”他虽是这样说, 我却看出一点心虚。总不会我倒霉至此, 每次都遇到这种事吧? “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他日我与殿下细说。” “好。”我实在想不出苍国有谁, 会与我有大仇,要真是这样我也认了, 下次再看中谁先把他祖宗十八代查清楚。 “此物赠予殿下。”他取来一方锦盒。 我打开一看, 竟是几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希望来日相逢,你我仍同此刻。”他说。 “好。”我环住他的腰, 将脸贴在他胸口。 自我遇见他开始, 就没见过他用熏香, 贴近才觉气息清冽, 沉沉冷香,若有若无,十分动人。 “殿下……”他似无奈,又叹息, 最终在我发间亲了一下, 才离开。 有人接应他,我让人护送一段, 一路上让人留意他的消息, 便没再管。 平时不觉得如何,他离开之后, 我才觉得无趣。十二、江熠都留在京城,谢临徽随行,我们一路疾行, 向苍国边境而去。 关于合作一事,我与皇兄已向苍国去信,苍皇亦有合作意向,已经派人来接。 和谈的地点定在苍国与燕国交接之处,乐陵城。名义上是苍国领土,这些年一直作为商路枢纽,也有众多燕国人、梁国人混居。 赶到乐陵城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刻。城门将闭,谢临徽立刻策马而去,向守将通禀来意。 “这就通传,还请稍待。” 我在城门外等候,已经疲惫至极,只是想尽快找个地方休息一番。 “宋将军来了!宋将军来了……” 我突然听到城中有人欢呼,原本即将闭合的城门又重新放下来。 一匹黑色骏马自城门中疾驰而来,四蹄踏雪,迅如闪电。马背上竟是一个女将,长发高束,英姿飒爽,戴着面具,只露出半张脸。是我熟悉的轮廓,绝不会认错。 她与我心中牵挂已久的人重合,我竟脑中一片空白,那一霎那,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策马飞奔而来,唇角飞扬,眼中俱是笑意。 我再看不清楚,视线一片模糊。 “随我进去吧。”她笑道。 我跟在她身后,明明不想在外面哭,但根本止不住,如果不是在众人面前,不是在城门口,我一定扑到她怀里去了,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 苍国那位女将军决胜千里,将犬戎赶出苍国百里,使犬戎离开故土,不得不侵扰梁国,我一向敬佩,没想到竟是我的故人。 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做了这种决定,竟然不告诉我,假如我不来苍国,不知她要瞒我到何时。 我与她并骑而行,一路策马去城主府。 “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住处,先随我去洗漱一番,晚间还有宴会,为殿下接风洗尘。” 她笑道。 “好。”我明明该高兴,却忍不住落泪,听她说话就更想。一别数年,我有许多话想和她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抹了抹眼睛,见谢临徽一脸诧异,随口解释:“灰吹到眼睛里了。” “哦。”他点头,又看“宋将军”,似乎颇为好奇。 我太迫切,只想快些快些再快些,很快就到了城主府,由“宋将军”带我去房间,一进去我就把门关上,她也笑着向我张开手。 “六姐姐!” 我扑过去,紧紧抱着她。 她离开燕国时我还小,现在我已经长高了,变成了大人。她穿着轻甲,贴上去冰冰凉凉,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我好想你……” 六姐姐和父皇不同,和大皇兄、江熠也不同,她手把手教我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也会在天冷的时候给我加一件披风,塞一个暖炉。 我将华翎宫视为自己的家,那是六姐姐的居所,也是我们的家。我想过许多次与她重逢的场景,却想不到会是这样,但这也很好。 我总担心她在苍国皇宫过得不好,我想象不出六姐姐做人妃嫔是什么样子,担心她像父皇的妃嫔那样郁郁寡欢……好在她过得不错,眼睛一如昔年那样清澈明亮,像盛着光。 “六姐姐,你怎么戴着面具?”我伸手去摘,担心她面具之下的半张脸有什么伤痕。 “怕被人认出来,毕竟身份特殊。”她抬手就将面具摘下来,露出清丽的眉眼。 真正的名花开在山野间也不减倾城之色,她比年少时更好看,像百般洗练后的利剑,锋芒收放自如,瑰姿艳逸,飒朗明丽。 “这张脸没有威慑力,上战场影响士气。”她皱眉,有些苦恼。 “我以为会士气大增呢……”我笑着说。 “对面也会士气大增。”她捏住我的脸,像小时候那样,揉捏一阵又松开。 “怎么瘦了这么多?”她叹息。 我并未告诉她这些年燕国几场政变的内幕,还有王德妃下毒的事,这些隐秘不适合写在信上,初时,我很想和六姐姐说,如今竟觉得不说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前两年胖了不少,如今这样正好,穿衣服好看。”我比了一下腰身,当真瘦了不少。这一路日夜兼程,我累着了,没什么食欲,又瘦了一圈。 父皇以往总担心我瘦不下来,要是那时知道我能瘦到现在这样,必然十分不可置信。 “听说你中过毒,怎么回事?”六姐姐脸色一肃,很有威严。 我想起小时候不听话,她打我手心,也是这样严肃,一时心中酸涩,又怀念往昔。 我与她对坐,她为我倒茶,是我喜欢的香气,温度也恰到好处,这一坐下来,一天的疲乏尽去。 我将王德妃在衣服中下毒的事说了。 她给我做的衣裳,我都如获至宝,穿着万般小心,怕弄脏,怕会皱,哪会怀疑衣裳有问题呢? 我一度将她当作母亲,总是叫她母妃,侍奉汤药,不曾懈怠,希望她无病无痛,长命百岁。她一针一线缝的衣裳都附了毒,只想我万劫不复。 我本以为自己释怀了,在六姐姐面前,还是忍不住哭,像个爱哭鬼。 六姐姐给我擦泪,将我揽在怀中。 我想到王德妃和二皇兄的死,从不觉得畅快。二皇兄当初待我极好,下雨为我撑伞,自己淋湿半身衣裳。 那时他还年少,走路一瘸一拐,心气很高,因为腿脚问题,郁郁不得志,性子有些古怪,不怎么爱说话,看我的眼神却温和。 即使离世,也不算一了百了。 我不愿再想旧事,想起来总是难过。 “毒可解了,身体怎样?”她见我手腕上疤痕未消,伸指去抚。 “这又是怎么来的?”她皱眉。 “这就是解毒的时候留下的,现在疤痕都快没了,早就好啦。”我手腕上的伤一直在涂药膏,太医院精心调配出来的,小小一瓶,可以加快伤口愈合,不留疤痕。 当时放毒血的时候反复用匕首划开伤处,以至于伤口太深,即使过了很久,每日都涂去疤的药膏,那里还是留着几道伤痕。 “再过段时间,就只剩红印了。” “往后近身的东西都谨慎些,如果需要护卫,就和我说。”六姐姐将我袖口拉下来,遮住疤痕。 “好。”我握住她的手,曾经金尊玉贵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一双手上都是茧,也有不少伤痕。 “六姐姐,你怎么当将军了?”我实在想不出来原因。 “因为我想啊。”她又捏我的脸。 “我以前一直住在皇宫里,假如以后也住在皇宫里,这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从一个笼子里,去了另一个笼子,所见只有宫墙内小小一方天地,空耗光阴而已。” “容洵为人不错,又一心修道,听说我想出宫游历,就让我出来了。” “偶然遇到犬戎人侵扰边境,我指挥了一场胜战,觉得颇有意思,后来就留在了军中。”六姐姐坦然道。 “容浔?”我乍一听,以为是说荣王世子。 “是这个洵。”六姐姐在我手心写上这个字。 洵,信也。 当今苍国皇帝,名容洵。 这一辈的苍国皇室名字似乎从水,上一辈从玉。容洵与容浔同音不同字,为尊者讳,按理来说,容浔要改名字才行。陛下特许,就没有改。 假如这位陛下在皇宫中出生,容浔自然不会取这个名字。但如今的苍国皇帝是从宗室中过继的,他年幼时,只是寻常宗室中不受重视的嫡长子,生母早逝。 上任苍皇子嗣单薄,接了好几个宗室子弟进皇宫教养,容洵从中脱颖而出,被苍皇过继,成为太子。 “那宫中的贵妃……”我总是听说苍皇颇为宠爱贵妃,几乎独宠,还听说贵妃娇纵、霸道一类的传言。 “宫中的贵妃不是在养病,就是在修行,旁人传的,都是流言。”六姐姐笑着解释。谁能想到贵妃本尊,策马疆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陛下不近女色,以后应该会过继宗室子吧。”她猜测道。 “啊……”我有点茫然,心中某个猜测好像成真了,但我有许多事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修道? 在见面之前,我实在想不出原因。 “他竟放心你在军中?”我担心六姐姐的安危,也疑心苍皇别有打算。 “他胸怀宽广,才智无双,极善筹谋,再说了,军中都是他的人,誓死效忠陛下。我真实身份一旦泄露,就不能再留在军中,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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