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自然猜不到绿竹还敢撒谎,当即又问了句,“没开其它的药?” 绿竹小心摇摇头,道,“没有。郑大人说梨汁即可,若还是不好,他再开药。” 永嘉公主这才信了,朝绿竹颔首,“出去吧。” 绿竹福福身,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有绿竹这番话,永嘉公主和陆老夫人虽觉得纳闷,但到底还是信了,只以为自己多想了,倒是陆老夫人点了点头,朝陆则道,“你这回做得对。你们这些年轻郎君啊,仗着年轻,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焉知大病也是小病熬出来的。”说着,又道,“既是虚火,那便还是食补的好,叫膳房多准备些败火的吃食。” 陆则颔首应下。 陆老夫人又不放心,这回把绿竹和红蕖都叫了进来,好一番耳提面命,嘱咐两人了一番,又道,“你们是近身伺候世子的,做事情要上心些。” 绿竹红蕖屈膝道是,恭恭敬敬应下。 陆老夫人便看了眼天色,道,“时辰还早,你也不要看书了,回去歇一歇,补个觉。” 说罢,便站了起来,永嘉公主也不想打扰儿子歇息,顺势一起站起来,陆则要送,又被婆媳两人拦住,连声催他去歇息。 婆媳俩出了立雪堂,并肩走着。 永嘉公主温声细语问了婆母的身体,又道,“儿媳昨日得了些干雪蛤,等会儿叫下人给您送去。最近天渐渐冷了,您多注意身子。” 永嘉公主出身尊贵,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公主,性情却不骄纵,不是难相处的人,但到底隔着君臣的关系,婆媳俩也亲近不起来。 好在陆老夫人也不是非要儿媳捧着自己的性子,她这个人想得开,儿媳是和儿子过日子的,夫妻俩好就行了,又碍不着她什么。永嘉性子虽冷了些,可耐不住儿子喜欢,她自不会学那些蠢婆母,做什么棒打鸳鸯的事。 更何况,永嘉是皇家公主,她还真打不得。 陆老夫人应下,抬了抬手,身后嬷嬷便停住了,永嘉公主聪慧,见婆母这般举动,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顺势随她朝前走。 两人走到曲廊的坐亭处,坐下后,陆老夫人才开了口,道,“有件事,不知公主心里是什么打算?” 永嘉公主一愣,隐隐约约有些猜到婆母的意思。 陆老夫人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五年之期,如今也只剩不到半年。二郎这个年纪,若是放在别的府中,膝下早有子嗣了。咱们府里郎君成婚迟,但总不好一直拖着,若不出意外,我打算让大郎明年开春变成婚,这也是国公爷的意思。” 永嘉公主抬眼,想到如今住在家里的那位江家娘子,不禁问,“您的意思是……” 陆老夫人也不瞒着,点了头,“嗯。阿芙是个好孩子,国公爷喜欢,我也喜欢。” “您不必——”永嘉公主一哽,喉头有些发酸,微微撇开脸,倒是陆老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公主是个好孩子。当年您进门的时候,我便知道,夏姨娘的事,虽说情有可原,您也点了头,可到底是我们陆家做得不厚道。但有句话,国公爷没说,今日我来说,国公府将来只会有一个当家做主的,二郎是世子,这位置,便应该是他的。” 陆老夫人这话说得推心置腹,也算是婆媳俩这么多年难得的交心了。 皇室公主的婚姻,从来不是单纯,更何况还掺杂了屹立多年不倒的国公府。 国公府几代传下来,年年镇守九边重镇,几乎是百信心中战神一般的存在。有国公府一日,就有大梁一日的安定。但对皇室而言,有这样的将领,既是一种运气,又是一种威胁。 当年,得知自己要嫁给陆勤时,永嘉心里就明白,自己既不是国公府想要的国公夫人,也不是陆老夫人想要的儿媳,甚至,也可能不是陆勤想要的妻子。 但她还是遵从父命,嫁进来了。 然后,她生下了陆则。 她一直觉得有愧于儿子,他还那么小,便要日日入宫。从国公府到皇宫不算远,但他依旧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小小的郎君,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被人抱着上了马车。日日如此。 她不忍心,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陆则从来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儿子,就像她从来都不只是永嘉,而被赋予了公主这个称号,也被赋予了随之而来的责任。 二郎和她一样。 她唯一做的,便是当初在陛下想要牺牲二郎的婚事时,苦苦哀求,最终求来了一道圣旨。 儿子的婚事,不必和她一样,被当做筹码。 永嘉公主忆及旧事,难以平静,平复了情绪后,才抬起眼,开口温和却坚定道,“二郎的妻子,我想让他自己选。这是我唯一为他争来的。”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算是彻底放了心。这么些年过去,她是不在意永嘉公主和孙儿的身份,可不代表她想要孙儿再娶一个皇室塞来的妻子。 她拍了拍永嘉公主的手,笑着点头,“好,有公主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虽说让二郎自己选,可咱们府里的郎君,个个规矩,哪里接触得到正经娘子,尤其二郎,我瞧他屋里的红蕖和绿竹,也算花容月貌,偏他岿然不动,真就当丫鬟使唤着,那两个丫鬟怵他怵得厉害。洁身自好自是好,可总得走动起来,得遇着了,才晓得喜不喜欢,中不中意。你说是不是?” 永嘉公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道,“一切听婆母安排。” 陆老夫人见儿媳一口应下,心头也舒畅了些,站起来,道,“公主不必送我,忙自己的事去吧。” . 立雪堂里,绿竹小心翼翼端着安神药,推门而入。 微微抬眼,便见世子依旧坐在书桌前,直直靠着圈椅后背,合着眼,似在小憩,却在她开口之前,睁了眼。 绿竹把药端上去,低声道,“世子,该喝药了。” 陆则接过去,一饮而尽。 绿竹闻言忙接过空了的汤碗,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陆则,立雪堂下人一贯晓得他喜静,从不敢在院中喧哗,尤其是今日,更是连脚步声都消失不见,偏偏这样的静谧,令陆则越发的烦躁。 他心烦意乱扶住额,头疼又一阵阵涌了上来,脑子里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一块一样,疼得他连心肝脾胃都仿佛在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刻钟,陆则疼得有些分不清。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陆则闭着眼,“进。”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绿竹,她悄悄抬眼看了世子一眼,将手中的白瓷药瓶端起,小心道,“世子,方才福安堂的何嬷嬷来了,给带了药,说是江娘子从苏州带来的鲜竹沥。老夫人特意吩咐送过来。” 竹子性寒,鲜竹沥是用上好的青竹烤制沥出,味甘性寒,一般会用来化痰止咳,但对清热降火也有奇效。且这药得用竹子烤,这样小小一瓶,怎么也要费些功夫才弄得出来。 绿竹说归说,可心里又隐隐约约感觉,世子大概不会用的,毕竟世子说虚火,是为了安老夫人和公主的心,并不是真的上火。 只是要白费了江娘子一番心意了。 陆则却是沉默了片刻,倏地道,“拿过来。。” 绿竹一愣,反应过来后,将那白瓷药瓶捧着递过去。 陆则垂眼瞥了眼,这药瓶果然不是府里的用具,是白瓷不错,却有些粗糙,颜色、光泽也和上等的白瓷差了不少,唯一能叫人赞一句的,便是肚儿浑圆,鼓鼓囊囊的,有几分可爱。 瓶身上贴着张微黄的纸,上头是“鲜竹沥”三个字,字迹倒不娟秀,仿佛是男子的字,一笔一划都显得很认真。 陆则下意识想着,这是谁的字? 片刻后回过神,才皱了皱眉,收起那些心思,抬手过去,指尖握住瓷瓶细细的颈。 然后,陆则愣住了。 刚才还折磨得他坐立难安的头疼,居然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巧合,还是…… 陆则垂下眼,凝视着那瓶平平无奇的鲜竹沥,良久的沉默着。 绿竹端着药瓶,直端得手都酸了,才手里一轻,听到一句,“让常安来一趟。” 绿竹忙应下,退出去,踏出门槛后,转身关门的时候,瞧瞧抬眼,瞥了一眼坐在圈椅上的世子,心里总觉得,世子的神情,看着仿佛有些古怪。
第12章 常安从外匆匆赶回来,一进门,便听得陆则抛下一句。 “你带人去找玄阳,无论他在哪里,想办法带他回京。任何手段,任何法子,只要他活着。” 常安还是第一次见陆则这幅神情,愣了一瞬,才立刻低头拱手,“奴才领命!” “下去吧。”陆则吩咐罢,便叫常安出去了,屋里除了他,就再无旁人了,他下意识摩挲着手边的那个粗糙瓷瓶,垂下眼,缓缓思索着。 七月十九,他在行军路上无故晕倒,至今没有找到缘由。玄阳出现,用叫魂的方法,救了他。而恰好在那一日来了国公府的江晚芙,被卷入玄阳的“叫魂”里。 从那之后,他夜夜做梦,梦的都是江晚芙。 今天,或者说昨晚,七月二十四晚间起,他莫名头疼,和晕厥一样,同样诊不出病因。 然后,就在刚刚,江晚芙送来的一个瓷瓶,“治”好了他的头疼。 比起什么“老天爷的指引”之类的无稽之谈,陆则宁可相信,这是玄阳在其中动了手脚,就那么巧,一贯云游四海的老道,主动送上门来给他“叫魂”。 他救了他,然后留给他一个烂摊子。 和一个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的头疾。 理清思绪,陆则头脑无比的清醒,眼下除了等常安找到玄阳那妖道,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只有一件事。 “绿竹。” 陆则扬声,在门外守着的绿竹听到后,立马推门进来,恭敬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陆则看了眼自己这婢女,沉声开口,“我记得,你有一个妹妹,也在府里?” 绿竹倒是不疑惑陆则会知道,像她们这种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摸清了身家底细,才敢送到主子跟前的。世子又一贯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大概是当初扫过一眼,便记下了。 绿竹老老实实道,“是,奴婢有个妹妹,唤云彩,在外院伺候。” 陆则瞥了眼手边的瓷瓶,淡道,“让她过来一趟。” 绿竹不解其意,却是应下了。 . 在福安堂陪着老夫人用过午膳,江晚芙才回了绿锦堂,进了屋,便在梳妆镜前坐下,纤云上前给她拆了发髻。 惠娘进门,走上前来,禀报道,“娘子,方才外院送了两个丫鬟来,说是院里有个丫鬟病了,挪出去治,二夫人怕绿锦堂人手不够,便从外院挪了两个过来。您要见一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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